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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李懌篇(上) ...

  •   李怿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登上九五之尊,成为号令天下的帝王。

      他时常想起自己仍是晋城大君时,策马弯弓的豪放,载着他心爱的妻子慎氏,畅游天下大山名川,那些两小无猜的缱绻情话。

      李怿想,自己是衷爱慎氏的,尤其在他们被迫离别后,李怿的爱情更甚。宫人说慎氏每迎月圆便悬挂白衣于北面山上,李怿不忍去看,一个君王连自己的妻子都无法保护,任功臣将其驱逐出宫,他又有何面目见证发妻的痴情不移?何况,他旋即听从母亲的话,娶了第二任妻子,让这位尹氏之女拥有中殿的名衔,那是他最想给慎氏的称呼。

      李怿并不爱尹氏,那只是功臣安插在后宫的布桩;李怿也不爱后宫中的任何嫔御,那些嫔御的姓氏就是一个个大臣的门面,领议政朴元宗的养女、南阳君洪景舟的女儿……他回到后宫仍然像面对朝政,就连进到哪个嫔御的处所都得雨露均沾。所有人都认为他宠信朴元宗的养女敬嫔朴氏,他却深知,那是因为朴氏笑起来时嘴角的两个酒窝,像极了他的发妻;当然,他需要功臣派之首朴元宗的鼎力支持也是原因之一。

      为他生下世子的数天后,尹氏之女过世了,李怿着实有些哀伤,直到接闻儒生赵光祖的上曱书,心里竟反生出带有愧疚的一丝窃喜。

      他拿着赵光祖的奏折到王大妃殿上。「母妃,何不采取儒生们的建议,让废妃重新回到宫中?」

      「王上的心情做母亲的自然知晓,当年你任由功臣废去慎氏心中有愧,但如今的情况并未好过当年……」

      他听闻此语,神色悲愤,连笑声也尖锐不已。「哈,这就是一国之君吗?」

      「其实……还有别的选择,」母妃斟酌语气,缓缓道出:「听闻朝中也有人提出了『两是论』,既不迎回废妃,也不从后宫择出中殿,哀家倒觉得是个可行的办法。」

      「……两是论。好,就这么办吧。」他大手一挥,是这项将被后世评论为墙头草的论述付诸实行,这多像他的处境,任人摆曱弄毫无立场的君王。

      他不关心新娶的中殿将是何人,但至少多了个地方让他躲避后宫那些啼啼哭哭,直到入主中宫殿那晚,才看清楚他的新婚妻子有张苍白的脸,眉眼却有强自镇定的倔强。

      新婚之夜,他和这小女子饮了合卺酒,当他的手伸进中衣时,除了一阵微微的颤栗外,尹然仍是一副任君采撷的淡然,倒激起他的征服欲。他喜欢看尹然在他身下婉转承欢时,咬唇皱眉委屈的样子,让他有骋驰战场的快意,只是时日久了,尹然于床上仍是那副波澜不兴的木讷,他亦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

      「仔细一看,中殿的眉眼颇有韵味。」他将美人揽在怀中,手指在脸上游移。

      「王上说笑了。」尹然微微垂首,让他的手滑出鬓发之间。

      「中殿无论何时,都这么维持自己的礼仪吗?」在择妃的最后一刻,母妃放弃丹阳君的女儿,而从宗族中选定出身微寒的尹然,这小妻子看起来的确有些不同。

      只是他并不需要一个彬彬有礼的妻子。

      新婚燕尔后,他开始移驾到敬嫔寝宫去,不仅因朴元宗是他在朝政上需巩固的对象,更因敬嫔的天生媚曱态,让他享尽了那份被人需要被人崇拜的满足感,就像当初慎氏依赖他那般。而尹然,不论恩宠总是维持那一份多礼温柔的姿态。

      在他每夜造访下,敬嫔总算不再为立新中殿之事闹上脾气,他反倒高兴敬嫔会为此事吃醋,像寻常夫妻一样和他拌嘴,他甚至以看敬嫔的骄纵为乐。

      他用放纵补偿敬嫔,而后宫权柄便落在尹然手上。他对这个小妻子开始刮目相看,肇因于尹然弭平了御膳厨房内的最高尚宫之争,用最简单的煮饭定胜负,使得落败的崔尚宫真正的心服口服,当他从母妃那儿听闻此事时,也不免讶异起来。

      「当初中殿要哀家将后宫事务全权交由其处置时,哀家原本还不太相信,但这事处理得果决明快。」

      有了母妃首肯,中殿掌管起后宫便有模有样,敬嫔屡次闹的事情连他也略有所闻,但中殿皆独自吞忍下,倒也没听后宫闹出什么大事来。

      却在此时,发生了硫磺鸭子事件。

      那是他不愿回首的一场恶梦,当他有能力处理政事后,便见到一堆奏折,内容皆指向这次事件由已被流放的赵光祖,协同御膳厨房最高尚宫韩尚宫一同策画的逆谋事件。这一看便是确确实实的诬陷,偏偏所有事件发展早已写定,他气得发颤,捂着心口倒在榻上。

      「王上切莫动怒。」这时陪在他身畔的当然是中殿。

      「中殿,御医怎么说寡人病情,的确是吃了硫磺鸭子所引起的吗?」

      「是的。」

      「那么大臣们也都认为这事是远在千里之外的赵静庵所策画的吗?」

      中殿小巧的手抚在他额上,如手上冰凉的温度,尹然开了口。「臣妾曾听过雄鸡因怕被用作祭祀时的供品,会自断其尾。王上以为如何?」

      他听着这番像说故事的话,沉吟了一会儿,却又听闻那阵冰凉声音。

      「对雄鸡来说,断尾虽痛更充满耻辱,却能保住自己的生命。如此一来,这牺牲似乎算不得什么。」

      他抬眼看着上方的容颜,中殿依是那副温雅多情的模样,他涩然开口。「如果是无辜牺性的也该如此?」

      「必当如此。」

      他看不懂尹然说这话时的情绪,不晓得尹然选择牺牲一手提拔的韩尚宫时是否会有苦楚;但李怿知道自己决意牺牲赵光祖时,是埋葬了心中仅存的一丝年少时光。

      此次事件以功臣派的大获全胜做为结束,他装做什么也不知情的批准所有奏折,那些心中不豫却不能与任何人说,只得任意临幸御膳厨房内的一名宫女,将怒气悉数发泄。

      过没多少中殿又做了个让他诧异的决定。

      「提调尚宫遭人检举私开宴会,臣妾已罢黜其职务,将让御膳厨房的崔尚宫接任其职。」

      「妳是说御膳厨房的最高尚宫?」

      「母妃已答应内命妇之事,由臣妾全权处理。」

      这意即连他这一国之君也不得插手吗?李怿正想发话,却听得尹然说道:

      「上次事件过后,王上和右相间的关系便不甚融洽,崔尚宫家族与右相来往密切,若重用崔尚宫,也代表对右相的信任。」

      他听得不悦,斥道:「中殿何时也懂得权谋之术?」

      「臣妾一心为王上着想,否则何必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尹然坐于榻前,低俯身子。「因御膳厨房之事,崔尚宫曾对臣妾有所怨言,若臣妾仅为自身思量,便不该让崔尚宫有出头机会。但提调尚宫之事是由崔尚宫举发,加上母妃娘娘也信任崔尚宫,所以臣妾才择定由崔尚宫出任提调尚宫一职。」

      「若王上应允,御膳厨房最高尚宫之位,臣妾想交由崔今英崔尚宫。」

      他看着万事妥善安排的尹然,竟觉得昔日的小女子离他越来越遥远,又或者是因为他从来没好好看过尹然,没看见她眼中一直有着的刚毅冷绝。

      当中殿将后宫之事处理得愈好,他便愈喜爱窝在敬嫔处所。他欣赏中殿给了他一个安稳无波的后宫,但面对同样安稳无波的尹然时,他宁愿和敬嫔一同嬉笑,逗弄着他们的孩儿福城君。

      就在此时,传来中殿有孕的喜讯。

      当他将喜讯报予母妃时,两人皆一脸凝重的坐于殿中,好一会儿母妃才道:「叫御医帮中殿好好看看。」

      母妃和他担心的是同一件事,若是中殿产下元子,则中宫殿的势力将益加扩张,甚或动摇世子的势力,他也担心以尹然的聪慧,日后会引发更多风曱波。

      去看完尹然,李怿仍选择在敬嫔处所留宿,从怀中掏出一盒龙涎香,置于敬嫔手中。「这是崔尚宫呈上的龙涎香,这一盒是寡人特地留给妳的。」

      「我才不要。」敬嫔推开手,语气埋怨。「臣妾当初怀福城君时,家父也想方设法要弄些安定心神的药方,却诫告臣妾万万不得碰龙涎香,因为龙涎香有破气活血之效,反而对胎儿有害。从那时起臣妾便不喜龙涎香了。」

      又纠缠一阵,敬嫔好不容易睡了,李怿却是心思百转。隔日,李怿下令赐龙涎香予中殿。

      至云岩寺祈福的中殿,却未如愿保住胎儿,胎儿出生之时早已绝了气息,中殿因此悲痛不已,元气大伤于中宫殿内谁也不见。

      独独只见了一个人──严尚宫。

      严妍是从中宫殿正门大摇大摆进入殿中,想不引人侧目都难。去王大妃殿一趟,他也略微惊讶严妍来历,竟是险成了他妻子的严氏之女。

      不知尹然和她谈了些什么,当李怿前往中宫殿时,语句尚未问出,尹然已看着他眼角滑落两行清泪。

      「前些日子我召严妍入中宫殿,我告诉她,我愿将这中宫之位相让,臣妾岂有资格再待于此大殿上?臣妾未能好好保住腹中胎儿,愧对王上……臣妾也只想是名寻常女子,与摰爱的夫君执手共度一生,子女成群,为什么苍天连这小小心愿也不让人实现?」

      他看着尹然掉泪,无助的小女人模样令他心底某处揪了起来,环手抱住尹然,他柔情的低声安抚:「中殿不要紧的,最重要的养好身子,来日方长。」

      「可是王上……王上真的喜欢臣妾吗?」

      李怿惊了一下,回眸只见尹然脸上写满了脆弱无助,声调如凄似怨又像是控诉。

      「臣妾只懂打理后宫,熟读女诫内训,其它一窍不通……」

      「中殿莫说这些,寡人自然视妳为心头瑰宝,不要瞎想。」

      是啊,中殿再厉害也仅是个女人,女子仍须有男子的臂膀做为倚靠。他万般温柔的抚着尹然脸颊颈肩,见她憔悴的模样,再度把心都遗留在了中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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