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Chp 02 ...
-
“怎么始终牵挂
苦心选中今天想车你回家
原谅我不再送花
伤口应要结疤
花瓣铺满心里坟场才害怕”
车开到阿尔及尔的机场时,CD机正好唱到这几句。陈意琛看看副驾上那人安详的睡颜,好看的嘴角弯出一个并不好看的笑容。
陈意琛犹豫半天,伸手调转旋钮。音量渐大,池弋皱眉缓缓展开双眸。许是做明星的职业素养,池弋没伸懒腰也没打哈欠,只睁着两颗黑曜石,安静等待上面的薄雾消散。
“怎么没买张我的专辑?”池弋嗓音略带嘶哑,语调却轻灵活泼。
“我只买盗版。”
“那还是算了吧。”
两人笑。
池弋取了背包,从中翻出些杂物扔进机场的垃圾箱,得空把防潮垫塞进包里,又绷上两层防尘罩,一套手法煞是熟巧。陈意琛打探了货币兑换处,等待的人数足够装满半架波音747;遂建议池弋去机场外边,找那些出租车或巴士司机们换钱,被池弋赞了声:“惯犯”。
“这个给你当见面礼吧。”池弋回来,晃晃手中一枚十边形的硬币,是阿尔及利亚10第纳尔。
“谢了。”陈意琛笑着接过,无奈池弋一本正经的表情,只好把这幼稚玩意儿塞进钱夹深处。
“那些司机真敬业,连硬币都收。我一看势头不妙,拼死抢下这最后特别的一枚,送给你做纪念。”池弋厚着脸皮做补充说明。
“冲你这份心,保证未来五天不花掉。”
“这还差不多。五天后去哪?”
“安特卫普。”
“比利时怎么成第五个国家了?”
“去谈生意。”
“哎呀,这算不算招供!”池弋自觉奸计得逞,撇下陈意琛,自己去办行李托运。
“早点去过关吧,看刚刚换币处的情形,少不了排长队。”
“等到快误点时去插队多快,好心人总是有的。”
陈意琛吐出一声长长的鼻息,这小子,就这么给别人做偶像?
“里面的卫生间宽大,去洗漱整理一下,免得回国被拍到这样。”
“这样是怎样?”池弋一个跨步站到陈意琛对面。二十岁时池弋的身高,就可以和陈意琛比肩。如今他又做了明星,一身肌肉线条都是由娱乐公司精心盯造,加上正当年的意气风发,的确胜过已经年届三十二的陈意琛。
“不用担心,机场有专用通道。”过了半晌静默,池弋还是怕惹到陈意琛,低声下气的解释。
“随你。”陈意琛依旧面无表情,池弋愈发觉得气氛不爽至难捱。
“好啦。听你的,现在就去过关。”还是逃吧,池弋想。他大步走向关口,背着身隔空挥了挥手臂,全当告别。外人看来许是潇洒,陈意琛看来还是幼稚。
空客A330的头等舱还算舒适,池弋在康斯坦丁到阿尔及尔的一路睡饱,此刻便向空姐索要了纸笔,准备写歌。
池弋以歌手身份出道五年,总共推出六张专辑,里面半数歌曲的旋律都诞生在这样的时刻。年底要推出的第七张专辑已经录好六只新曲,等待后期制做的空档,促成了这次阿尔及利亚之行。今次再多加上一首新歌,可能最终要错过预定发片日期。但,拼一次吧,为了新专辑的同名主打歌——《康斯坦丁》。
十一个小时过去,池弋面前的桌板上堆起一沓稿纸,除了最上面的一张,都是简谱。至于置顶的这一张,上面是池弋从未写过的歌词。池弋现有两位御用写词人,林渊和查.威廉.特普朗。
林渊在池弋出道前就已成名,词风虽然多变,却总能句句熨贴,直入人心。他早年创作颇丰,成就明星许多;但自从有了选择的资本,问世的妙词就愈少,质量却愈好 。林渊被无数人叨扰邀词,只得公开放话:“总要我听得进去,才能写得出来。”到如今,凡是圈内歌手得了好曲,若能凭着过硬人脉递到林渊面前,总会冒着沦为林渊听不进去的丑名风险,去跪求一番。若有幸蒙得垂青,林渊的词足够撑起半块金字招牌。这说明,此曲可是林大才子“听得进去”的。买好歌听的人越来越少,买好书读的人越来越多;林渊不出书,粉丝们只好掏钱收藏那些专辑里的歌词夹页。字里行间,寻些慰藉,不胜唏嘘。
查.威廉.特普朗是池弋的老同学,本科主修了五年英国文学和欧洲艺术史。当年池弋的第三张专辑热卖全亚洲,其中一首英文歌在新加坡演唱会上响起时,嬴来全场起立大合唱。歌声动天,掌声动地。现场视频被歌迷上传到YouTube,其点击量至今在亚洲歌手间,无人可望其项背。故公司高层力排众议,势要为池弋打造一张全英文大碟,以打开欧美市场。查就在那时被池弋想起,一起念中学时,他写的十四行诗总是被全校传阅。查是家族财团的重点培养对象,自不敢用真名涉足娱乐圈;即使那张英文专辑在欧美惨败,查依然孜孜不倦地更换笔名,为后来夹在池弋中文专辑里的英文歌曲填词。查的诗人梦转折实现,每每收到池弋公司寄来的稿费,总是仔细装进信封,用火漆封缄,再压印上一枚家族古徽。
现在池弋自己填过词,才明白林渊和查的心境。那番涂涂改改,逐字推敲;琢磨不定的丰富情感,非要用呆板无趣的文字表达,世间还有比这更艰难苦闷的差事吗?如此费尽心血所得之物,自当视若珍宝。
飞机将要着陆,池弋收拾妥当,拉起窗户挡板,俯瞰地面风光。他想起以前看电影“On the Air”,片头是大段航拍地貌,就像现在这样的视角,不过是换在美国各州上空。当时他无聊地直接昏睡过去,吃撑了会吐,喝多了会醉,以池弋最低一周四班的搭机频率,他没嚷着让影院跳过片头,绝对算是客气。现在呢,池弋头抵玻璃,努力依靠线条粗细和车流疏密辨认起来,西四环、三环、二环、紫禁城、东二环、三环、四环,像倒计时一样,告诉他终点将近。
池弋说的是百分百实话。他一落地,在空姐欢送他的同时,经纪人鸢姐就来欢迎他。那个穿一双大地色军靴的幼稚男孩,属于康斯坦丁;这个一张嘴就能牵动亿人耳目的偶像池弋,属于脚下热土。
池弋的经纪人魏闻鸢,至今已有四次此类接机经验。第一次,池弋去安哥拉,拎回几袋卡宾达树皮,说是送给制作室全体大哥泡茶喝。魏闻鸢好奇上网一查,结果“春,药”二字气得她把几袋树皮悉数冲进马桶,又跳脚狂k一顿池弋。第二次,池弋去阿富汗,那时官方统计死于暴力袭击的平民已超一千五百人。没等到池弋回国,她就飞去了联合国医疗救助中心,看到池弋肩膀上的弹片擦伤,揩了眼泪骂他狼心狗肺。第三次,池弋去阿尔巴尼亚,人是安全回来了,公司纪念他唱片销量首破百万而送的钻石挂坠,被他变卖成粮食,分发给了当地饥民。魏闻鸢不能怪他,只能把律师朋友拖到家里,通宵研究几百页合同细则;替他向公司说情,还不能让公司借题炒作。
这一次,池弋去阿尔及利亚,回来人是全胳膊全腿,随身行李普通到像是去京郊爬了次野长城。资产转移还来不及查,但听说那地方不算山穷水恶。魏闻鸢看看身边灰头土脸的小伙子,心情舒爽地决定:今天让自家儿子少练一小时钢琴。男孩子嘛,天长日久总会心思渐明,自然长大。
保姆车一路开进私宅车库,池弋从背包里翻出蓝珊瑚手链,下车绕到前门把礼物送给司机老夏,笑着说:“送给夏小美女,祝她高考顺利。”老夏的女儿下月高考,也是池弋的狂热歌迷。自打池弋通过网络聊天开导她专心学习,成绩逐日进步到可达二本线。老夏心里有底,为池弋开车时总是格外认真,手机永远关机。今天又得了远道而来的礼物,老夏眼角的皱纹都卷巧起来,收了手链朗声道:“好好休息,明天晚十分钟来接你。”
“嘘,别让鸢姐听到。”
魏闻鸢不理会他们的小猫腻,领了两个助理径直上楼。池弋几个剑步冲上二楼卧室,倒在床上摆大字。魏闻鸢指挥助理们收拾停当,打发他们收工下班,最后敲门进了池弋卧室。
“那手链可不便宜。”鸢姐的声音从头顶飘来,池弋翻身眨眨眼看她。
“他车开得可不糟糕。”
“收买人心,也要量力。”
池弋知道她不是指自己花钱大手大脚,而是指老夏不值那价。
“姐,有什么比命值钱。”池弋举起枕头,配着音砸向自己,摆做车祸现场的惨状。
魏闻鸢掩嘴笑过,揭开无辜的枕头说:“这种事,以后还是提前和我打声招呼。”
“得令!”
“好好收拾下自己,明天7:50来接你。”魏闻鸢说完把文件夹放到池弋枕边,转身下楼。
池弋在床上一个鲤鱼打挺,追到门口,把一块布包的沙漠玫瑰硬塞进鸢姐手包,愣说这是自己在撒哈拉捡的;要是不收,下次就送新鲜红玫瑰到你家里。可怜的鸢姐,只好背块石头回家。
打点好各方,池弋冲了冷水澡,擦着头发就翻出手稿,仔细誊抄起歌词。大功告成时已是晚上八点,池弋满怀激动地拨通林渊的电话:“老大,我回国了。”
“知道了。”对方嗓音清澈,池弋觉得或许可以写首歌给林渊唱,毕竟自己都可以填词了。
“有空没,想求你个事?”池弋发现自己的颤音,前所未有的难听。
“要词报价给小朱就行。”林渊摸不准池弋,还是装糊涂的好。
“别介,私活,私活。”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飞机上新写了首歌⋯⋯”
“报价给小朱就⋯⋯”
“自己填了首词,想麻烦你给看看。”
“找‘茶缸’去。”林渊一直看查不顺眼。那张英文专辑里有几首歌,原本早就交到林渊手里,结果被池弋公司半路截胡。林渊也是写过英文歌的,不说这事符不符行规,单对林渊写英文歌词的能力,就是挑衅。结果那张专辑销量不佳,林渊也没消气,颇带点“我早料到”的口气说“今后再不负责池弋的英文歌词”。
“他哪懂咱中文的博大精深。我写得都要吐血啦,可不能让他糟蹋去。”池弋只能对不起查,对得起眼前人和自己了。
“听着还像句人话。改天送我工作室来看看吧。”
“今天行不行?我还能早点把礼物给你。”
“又得了什么灵丹妙药?”林渊想起那次令众人哭笑不得的“春,药”事件,忍不住戳戳他的痛脚。
“哥,大哥。我是认真的。”
“谁有功夫和你虚情假意。半小时之内赶到‘三品一宅’;赶不到就自己翻字典查错别字去。”
“一准儿到,记得给我弄份儿夜宵。”池弋挂了电话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