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地狱》董小钗

2、第 2 章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六步、七步。
　　八步、九步、十步。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六步、七步。
　　八步、九步。
　　伴着步履移动的是沉重的镣铐，拖在湿冷的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戴着镣铐的人来来回回的走着，用脚丈量着这已丈量过无数次的房间。
　　纵使富贵滔天，最终所拥有的不过这方寸之地，长不过十步，宽不过九步，哪一日都走上千百回，这里不是丹墀金殿，不是御街宫道，但

　　是这里对他却比那些地方更为亲切，仿佛他一出生就已料到这里将是自己最后的归宿。昨日种种，不过水上掠影，在这里的日日夜夜，才是如

　　此真切。
　　镣铐声中，薄薄的嘴角扬起一抹恣意的笑。
　　就这样一直待下去罢，不用去求死，就这样，慢慢的磨下去，磨下去，这样就很好，对谁都好。
　　“哐当、哐当”。远处传来了一阵许久未曾听过的声音。
　　他微微偏了头，有人自远处将一道道铁门打开，渐渐走近。
　　来人终是打开了眼前的牢门，一个年轻的公公垂着眼，立在面前，看不清面容，只见帽下乌黑的发，黑的透亮，便知确是个小公公。他的

　　脸上并没有表情，公公打开手中持的黄卷。念出的却是他未曾想到的内容。
　　“着，赦谋逆重犯李承安”。
　　恰好一道阳光斜斜的自高高的铁窗射进来，打在公公的半边侧脸上，他眯着眼，仍看得见那年轻的面上有细细的绒毛，自己的眼神居然还

　　这么好，他笑了笑，“公公几时进宫的？”
　　公公仍是垂着眼，“承平三十七年”。
　　“那么现在是什么年月了”。
　　“承兴元年”。
　　公公久久听不到回话，终是抬头望了一眼，囚禁至今，眼前的人身形瘦削已甚，一张脸如刀削过一般棱角冷硬，面庞素白，眼角斜飞，

　　带着三分媚态，配上挺直的鼻梁，薄而小的嘴唇，确如宫人所传，貌如好女，那人笑容未褪，对上公公的眼神，长眉一挑，眼里慢慢凝起神光

　　。这双眸子不是妇人的眸子，它让公公想到的是宫里的鹰隼。
　　半晌，他整整囚服，拎起镣铐，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臣李承安，叩谢新皇天恩”。
　　这一年，距胤昭宗时太子李承安谋反案事发已过去了七年，胤禧宗李哲安登基，改年号承兴，大赦天下。
　　李承安目上蒙着白布，在小公公的牵引下，走出了天牢。甫入阳光下，竟只觉漫天光线向身上刺来，只如万箭穿身，灼的心口难耐。他脚下虚浮，身子晃了几晃，这时脚下却多了一双手扶住，一个人扑通跪在面前，“殿下”。
　　这声音似乎是熟悉的，但是他却不愿记起。
　　“殿下，臣来接殿下回府了”。
　　声音清越，一如七年前，或者更久之前，这个人的声音一直都没有变过，即使是带着哭声，依然是清清朗朗，就像他的人一样，从来都没有变过。
　　从来，都没有变过。
　　他伸出手去，颤颤地触到那人扶在自己膝上的手。
　　“叶长涟，你不用叫我殿下了”。
　　一个人的手如寒冰，一个人的手如热火，也如往昔一样，只是这一次，火再难溶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