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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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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朝期满,显庆帝亲自为这个来之不易的孙子赐名张宜端。孝惠进宫后不知如何说服了帝后,宜端满月时,显庆帝下谕旨称为英睿亲王祈福消灾,破天荒地将这个病弱不堪的庶子封为郡主,一开梁国敕封祈福之风。
道祯在陈慎的精心照顾下逐渐恢复,刚过完端阳便吵闹着要去云水。陈慎一反常态没有阻拦,而是亲自进宫请了旨,安排好内外事宜后便带着道祯静悄悄地离开了长宁城。
夏夜,云州英王别苑丝竹声喧,歌舞影翩,道祯趴在精致的画舫船舷边看湖面上漂浮的花灯,星星点点的火光逐渐汇成光影绚烂的一片,与明亮纯净的月光交相辉映,映亮了身边男子美如荷露的面容。
“祯儿,你不是最喜欢云水的清曲曼舞么,为何要来湖上放灯呢?”
“那年我们出京游玩,放烟火也是这个日子吧。”
陈慎含笑看她,颔首道:“是。”
“后来我才知道,那晚是未婚娶的小儿女们相约放灯祈祷姻缘的日子,灯火越盛,则神灵越喜,自然姻缘也就结得长长久久。”道祯点燃手里的莲花灯,小心地弯下身放入水中:“我并不知道有这一说,想着那年宫里元正大放烟火,你看得很是入迷,就嘱人买下京里所有的烟火,带出来放给你一个人看。可我竟做错了。”
陈慎先有些诧异,细细一想,脸上的笑意更盛:“民间习俗本就有以讹传讹之症,祯儿不必记挂在怀。”
道祯目送那盏栩栩如生的莲花灯渐飘减远,最后汇入耀目的光海:“烟花无根,转瞬即逝,即使一时璀璨耀目,可终究只在须臾。祈祷姻缘长久,竟用这样不吉的东西。你远走云水,我娶纳侧室,都是神灵降下的果报。”她双手合十,阖目祝祷:“周天神灵在上,信女张道祯以明月千灯为祭,清风心香为奠,乞求神灵降下恩泽,佑我夫妻姻缘不绝,相伴残年,红尘劫完,再系来生。诚惶诚恐,祈祷以闻。”
“周天神灵悯怜垂慈,信男陈慎至心皈命,乞求神灵赐下惠泽,佑我夫张道祯吉庆平安,诸事吉祥,大梁社稷熙洽清宁,黎庶康平。是所至诚祈祷,恭望圣慈,俯垂洞鉴。”
道祯静静听他祝完,目睫微微一颤,轻声叹道:“我求皆为己。”
陈慎松开合十的手,轻覆在道祯温热的掌上,干净清爽的触感令道祯不禁伸开五指与他紧紧相扣。
“祯儿,我求也是为己。”他倾身拥道祯入怀,温柔地抚摸着她有些僵硬的背脊:“你总是千方百计护我周全,倘若没有你一力相护,今时今日我早已无立锥之地。”
道祯的眼睛陡然一亮,匆匆离开陈慎的怀抱,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陈慎吻了吻她的唇,笑意浓浓:“我的所作所为你并不赞同,却至始至终未发一言相驳。大梁男子地位甚微,我如此惊世骇俗公然参政,扼杀异己满手血腥,早就为五姓宗人指摘诟病。若无你在朝中竭力周旋,五姓公侯岂能坐视不理,太子一党也早就掀起风浪了,不是么?”
“你•••你都知道了?我不过是看在你能为我所用的份上••••••”
“五姓显赫数百年,高高在上,根稳势显,不仅锐气尽失,还死扣圣训,不思变通。太子心知肚明,她身边招揽的皆是不循常理,善用诡计的异端之人。五姓迂腐非一朝一夕所能造就,岂能与太子抗衡。”
陈慎将道祯拉回怀中,语气虽平,却难掩喜悦:“祯儿,你明知道我的手段不为五姓信服,即使一时奏效,终究失之长久。可你还是选择相信我,对我的不闻不问,只怕也有安抚之意,对么?”
“你闯下大祸,得罪了应家,我若不与你冷淡疏远,又怎能平息悠悠之口?只有不置可否,才能让她们猜不到我的心思。”
“她们猜不到,我猜得到。如今事已齐备,我们便在云水逗留些时日,做对平凡夫妻,可好?”
道祯俯在陈慎的胸前,双手环住他精瘦修直的腰身,声音有些发闷:“我还没有原谅你设计如是。我自幼便知道他要嫁与我,我也一直视他为我妻妃,总想着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也算是桩门当户对的姻缘。即便娶了你,我也理所当然地认为如是当为侧妃。他是我的表弟,也是我的责任,他因你的设计而受苦,你要我如何放得下心中的煎熬愧愤?”
“祯儿,我••••••”
道祯猛地抬头吻住他的唇,温热酥痒的快意令陈慎一颤,不由主动加深这个缠绵的吻。厮磨纠缠许久,道祯才轻喘着松开,意犹未尽地啄着他挺秀的鼻梁:“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今生今世,我做不到身无旁骛,仅你一人,只有这颗心还完好无暇,全部交给了你。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怨我,不要离我而去。待有朝一日,把这大好河山亲手交给我们的女儿,好么?”
罗帐低垂,红烛泪尽,博山炉内余香犹在,玉漏声低。道祯自梦中醒来,下意识地摸索着枕边人:“清溪••••••”
“嗯,我在。”陈慎翻身将她搂在怀里,睡意浓浓:“还早,再睡会罢。”
道祯却没了睡意,她借着纱帐透出来的清白晨光,细细地打量着沉睡的陈慎。如玉般细白莹润的肩颈上留有昨夜激情欢爱后留下的斑驳红痕,为秀美端庄的容貌添了几分诱人的暧昧。道祯倚着他的臂膀,喃喃地道:“只有你不嫌我。”
“嗯?嫌你什么?”陈慎浓密如羽的睫毛颤了颤,微睁开眼,漆黑的墨玉瞳里映出她的倒影:“又说傻话。”
“我容貌平平,脾气暴躁,名声也不好,人家都叫我英霸王。你样样比我强,在大梁却只能给我当内眷。清溪,你有没有想过回北齐去做一番事业?”
陈慎闭上眼,紧了紧手臂,淡然道:“不想。”
“为什么?”道祯追问,手却紧张地掐着盖在他腰间的薄纱被。
“因为大梁有你,北齐无你。”
“你是北齐的皇子郡王••••••”
“有名无实,是又如何?傻祯儿,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即使死后也要与你同寝而葬。”陈慎平静得像是在说易宅而居一般,却不知这话深深触动了道祯心底的隐痛:“清溪,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如果你不答应,我即刻就死在这里!”
陈慎忙握住她的肩急切地问:“好好的,这是怎么了?不要说这样的傻话,有什么我都答应你。”
“你答应我,不管遇到什么事,什么情况,你都要保住自己的性命,好不好?你答应我!”
陈慎定定地看她,半晌才沉声道:“好,我答应你。”
道祯心里骤然一松,软软地钻回他散发着熟悉清香的怀里:“清溪•••我真不明白,你怎会愿意与我过一辈子呢。”
“愿不愿意,我们今生都是休戚与共,白首不离的夫妻。从恭王爷被你打于马下的那天起我已有所悟。无可退,且安分。”
“你是迫于无奈?”
“不,我是勘破因果。”
“何为因果?”
“前世命定,今生不离。”
“满嘴甜言蜜语。”
“你若尝一尝就知道,甜的不止是嘴。”
“哈哈!”
直到中午两人才磨磨蹭蹭地起床,各自梳洗好了便坐在一处用膳。见桌上摆满了自己爱吃的菜肴果品,道祯轻咳了咳佯作不乐:“明明是我的别苑,反倒像是来做客似的。”
陈慎并不理她,只专心地喝着碗里的碧粳米粥。道祯瞟了那碗里一眼讶道:“你不是不爱这米熬的粥么。”
“从昨夜到现在过于疲累,着实饥饿难当。”陈慎若无其事地放下匙,对面红耳赤的道祯视若无睹。
道祯呆坐了一会,这才想到要反唇相讥,倒被木着脸的陈慎用筷夹了片笋堵了回去:“食不言,寝不语。”
一时饭毕,常胜照例将公文奏本抄件及书信等物分类用托盘装了,欲往正堂东厢房内呈与陈慎。刚一进门,便见陈慎环抱着道祯坐在靠窗的宽大竹塌上,耳鬓厮磨地共看一本新书,不时附耳喁喁细语,两人脸上俱是甜蜜的笑容。常胜有些尴尬,正想悄悄退出去,却被眼尖的道祯出声叫住:“怎么,礼也不见,就这么溜了?”
常胜惧怕道祯,听她这样说,吓得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王爷•••王爷饶命!”
陈慎无奈地对道祯道:“你不要吓唬他了,那次打得不轻,他见着你就跟见着阎王爷一样。”
道祯尴尬地挤出笑来:“我也是气急了,谁叫你这个做主人家的肆意妄为,胆大包天,我不拿你的下人出气,难道真把你交给宗人令么!”
陈慎吻了吻她的鬓发:“是怕失了脸面,还是舍不得?”
道祯被他的气息一激,下意识地板着脸掩饰心跳:“都•••都有•••”
陈慎这才满意地抬起脸对常胜道:“呈上来吧。”常胜哆哆嗦嗦地捧起托盘欲呈与陈慎。见他这样愚钝,陈慎飞快地使了个眼色,常胜一激灵,正对上道祯似笑非笑的脸,忙转了脚步,将托盘高举至道祯面前。
道祯目光锐利地扫视了盘内一眼,突然“啧”地一声:“不用看都知道是什么事儿。”
陈慎带着几分纵容地揽过她:“不看就不看吧。不如就让妃妾陪王爷出去走走?看些•••好看的。”
道祯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巨大的山洞几乎已将山凿穿,洞内冲天的火光与灼热的铁水将岩壁映得通红,数以千计的工匠正热火朝天打造兵器,铁器相击的声响如轰耳的雷声,令人掩耳不及,无暇四顾。
陈慎走到她身边,面上笑容不减:“这里地处隐蔽,禁戒甚严,三批工匠日夜不停,由心腹之人监工,王爷尽可放心。”
“你••••••”
“三年来,从这里出去的兵器足以供给数万大军,加上云水耕织得法,囤积的粮草可保征伐无虞。”
道祯侧过脸来正视陈慎:“这就是你滞留云水的原因?”
陈慎抬手轻抚她的脸颊,火光在他的瞳仁中跳动,透出摄人心魄的红亮:“李都指挥使与孟郎中募兵辛苦,总要让她们没有后顾之忧才是。”
“你•••你怎知我••她们在募兵?”
陈慎笑而不语,道祯怔怔地看他,细长的眼骤然一亮:“你居然监视我?!”
“祯儿只管放手去做,一切有我。”
道祯冷笑:“好,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不知道,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回府的路上,道祯沉着脸一言不发,陈慎只吩咐赶车的人慢些赶路,也别无他话。就这样沉默地走了大半个时辰,忽然前方一声巨响,马惊得厉声嘶叫,侍卫们一阵慌乱:“有刺客!”“保护王爷!”
话音刚落,几十个黑衣人从路边丛林中窜出,手执利器一路砍杀进来,个个俱是武功高强之人,不一会便杀至马车附近。道祯按捺不住,掀帘欲出,却被陈慎死死抱住:“危险,别去!”
道祯冷冷地甩开他:“你也太小看我了,英王妃!”说罢她从靴筒中抽出把匕首,飞身跃出马车。混战中,道祯杀红了眼,侍卫们也晃过神来,簇拥着她进行反攻。黑衣人节节败退,眼看就要四散逃遁,却突听常胜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王妃!”
道祯惊痛交加,骤然回身去看,却见常胜抱着中箭的陈慎倒在马车外,鲜血止不住地从他胸口冒出来,染红了浅妃色的薄衫。
“清溪!你坚持住,我们这就回去!”道祯使出全身的力气,抱紧失血过多昏迷过去的陈慎上了马车:“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回去!王妃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杀你们陪葬!”
英王妃遇袭惊动了整个云水,大小官员纷纷带来良医伤药前来探视,王府别苑昼夜灯火通明,往来车马如织,乱哄哄直闹了三四日。
那一箭正是冲着陈慎性命而来,凶险万分,所幸有常胜伴在他身边,危急时刻推了陈慎一把,才保住了他的性命。整整三天,陈慎高烧不退,时不时因巨大的痛苦无意识地抽搐着,却始终无法从昏迷中醒来。道祯衣不解带,寸步不离守在床前,连迁怒都没了力气,只没日没夜呆滞地握着他的手一语不发。众人束手无策,寻医问药之外,加紧缉拿刺客归案。
陈慎遇袭后第五日一大早,云州知府匆匆着了官服赶到别苑,来不及和候在廊房的同僚交谈,便先向上司窦巡抚见了礼,从袖里掏出封密信来:“这是锦衣卫指挥衙门呈给王爷的,不知••••••”
“哼,她们倒滑头,不来触这个眉头。”窦文先接过那密信,皱着眉头轻声道。她看了看对面紧闭正房大门,犹豫片刻才道:“还是我送去吧。”那知府松了口气,擦擦额角的汗:“巡抚好去。”
窦文先携信轻敲了敲门,里间一个疲倦的女声响起:“什么事?”
“禀王爷,锦衣卫指挥衙门有密信呈上。”
“进来吧。”
窦文先推开门,绕过巨大的雕花屏风,一眼就看见面色憔悴的道祯坐在床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陈慎所躺的床上已经垂下了纱帘,影影绰绰不甚分明。窦文先不敢多看,只恭敬地将信呈给道祯。
“念。”
窦文先连忙拆开那信迅速浏览了一遍,大惊失色地道:“王•••王爷•••”
道祯扶额斜睨她:“恩?”
“有刺客招认,是•••东宫待诏于正英授意刺杀王妃•••”
“东宫?”道祯冷然,嘴角渐渐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刺杀王妃•••居然敢动我的人•••”
窦文先心惊胆颤,不敢多说一句。道祯看向纱帐后模糊的人影,自言自语道:“你的痛,我一定替你讨回来。”
半月后,道祯带着重伤初愈的陈慎回到长宁城。三天后,横贯梁国全境的丹江洪水爆发,亲王党核心顾殊李乐庆等人联名上书,举荐于正英等太子党人赴沿江地区赈灾筑堤,趁机将太子彻底架空。于正英等人奉旨出京还未半月,太子世子张允修意外落水,不治身亡。张允修自恃身份,横行无忌,显庆帝深恶之,死后也只是追封她为武烈亲王,平平葬了了事。
初秋桂花盛开,香飘百里。道祯自宫中回府,刚进瑞景堂便见苍白消瘦的陈慎被锦被包裹得严严实实,正在躺椅中沉睡。她挥退院子里伺候的下人,放轻脚步走到躺椅旁,蹲下身凝视他的睡颜。
不知过了多久,陈慎缓缓睁开眼,正对上道祯含笑的目光:“醒了?睡得可好?”
陈慎点点头,道祯趴去他膝上,却不敢用力:“娘娘赐了很多珍贵难寻的伤药给你,我已交给常胜了。晚间换药我再看看可有效。”
陈慎虚弱得说不出话来,只如水般清澈的眼里满溢着幸福。他突然想起什么,微指了指道祯袖口露出的奏折一角。道祯抚摸着他骨节突出的手,摇了摇头道:“这些事你不要操心。你若不好好把伤养好,今后谁陪我和幸儿呢?”
陈慎听见儿子的名字,眸光闪了闪,手却执着地指着奏折。道祯有些愠色:“那一箭伤得不轻,你若不好好保养,落下病根可不是闹着玩的。”
陈慎沉默地收回手,脸扭向一侧不看她。道祯暗自生气,却拗不过他,只能在脚踏上坐了,拣些不重要的事说与他听。陈慎静静地听了一会儿,见没什么要紧的事,这才泛起满意的笑来。
邓玉小心地抱着宜端走进来,嘴里还不住地哄着:“郡主小千岁,快看这是谁呀,这是爹爹和父王!”
宜端眉眼酷似陈慎,虽然只有半岁,轮廓已初显秀美之姿。他好奇地打量自己的父母,似乎觉得无甚乐趣,又转身紧紧抱住邓玉的脖子。
道祯接过宜端抱在怀中逗弄,陈慎微笑着任儿子的小手胡乱拍打自己的脸颊。道祯忙拉过他的手嗔怪:“不准打爹爹的脸,不孝的小东西。”宜端任性地挥舞着胖胖的手,尖叫着想回到邓玉的怀中。道祯手忙脚乱地把他扔给邓玉,有些狼狈地讪笑:“脾气也不知道随谁。”
陈慎抿嘴看着她笑,一眼瞥见那奏折掉在地上,几个刺眼的字映入眼帘:“于正英于筑堤一事颇多••••••”
道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忙一把捡了那奏折揣回袖里,正要找借口搪塞过去,就听渚儿报道:“王爷,公主和驸马来了。”道祯松了口气,忙站起来整了整衣摆,对满面疑色的陈慎咧了咧嘴:“我去招呼他们,你好生歇着。”
待三步两步奔出院门,道祯立刻敛了笑对渚儿道:“王妃养伤期间,朝中事务一概不许透露,知道了么?”
渚儿应了,道祯这才上了肩舆向议事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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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庆四十一年正月,道祯诞下灵凡之女,也是她的长女张允佑。四月,她再次有孕,为洵知之子。英王妃陈慎久病不愈,身体状况时好时坏,众人皆道他已无生养希望,而道祯的频繁怀孕更加刺激了五姓公侯,朝中逐渐掀起废妃公议,沸沸扬扬,一发不可收拾。
这日朝上,李其真越众而出,直截了当抛出废妃论,欲在朝堂上对道祯施加压力。一向对府中事务保持沉默的道祯面对五姓重臣的发难,面色苍白,紧咬牙关不发一言。
显庆帝抬手压了压大臣们一波高过一波的谏言,待众人安静下来,她看向道祯,平静地道:“英王?”
道祯缓缓抬头,出列跪在中间:“臣此生绝不废妃,望陛下明鉴。况朝堂何等神圣,岂能将臣家事拿来朝议。”
显庆帝飞快地向李其真使了个眼色,又点点头对道祯道:“英王所言甚是。废妃一事暂且不提。”
散朝后,道祯疲倦地登上皇城外的亲王辇轿,破天荒地直接回府去了。华门重臣们围在李其真身边议论纷纷,李其真却只微微一笑:“诸位还是随我去一趟英王府面谏王爷为是。”
众人答应了,官服也顾不得换,便各自上轿跟在李其真轿后向英王府赶去。
春光明媚,陈慎正倚在廊下的躺椅里,聚精会神地看小宫奴们给画眉洗澡。忽听院门轻响,他侧过脸来璀然一笑:“祯儿••••••”
道祯默默地站在门槛外看他,面容被阴影遮住了大半。她无言地伫立静望,直到陈慎握拳在嘴边咳了几声,她才匆匆进来,满面忧色地走到他身边:“怎的又咳起来了,这帖药吃的不好么?”
陈慎摇摇头,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好多了。你有心事?”
道祯伸开手揽住他,让他的脸贴着自己的胸膛:“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
“我记得的••••••”
“我会保护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陈慎闭上眼低低地应:“嗯。”
渚儿在院门外催了半晌,才见道祯沉着脸出门来:“何事?”
“禀王爷,李阁老•••”
“知道了,走吧!”
议事厅里,道祯面无表情地坐在首座,一边转着茶盖,一边扫视座下诸人。李其真放下茶盅,向道祯拱了拱手:“王爷,老臣认为孟侧妃诞育有功,应早定正位,以尊元子。”
“李阁老此言差矣,王妃尚无所出,何来元子之说?”
“若王爷效仿东宫成例•••”
道祯冷笑着打断她的话:“好个东宫成例。李阁老是将我比作太子么?”
李其真看了看孟昶,她肃着脸一言不发,手却紧紧地攥着一串玉珠。李其真明白她的心思,转而问面色铁青的应贺昭:“国公爷乃王爷亲姑,不知国公爷心下之意?”
应贺昭并不看她,只对道祯草草一揖:“嫡系无所出,理应过十年之期再育庶子。既然王爷已破了规矩,不如将错就错,早定世子为上。”
道祯霍地站起身,众人俱是一惊,也跟着站起来原地垂手而立。道祯平抑了呼吸,坚定地道:“即便是太子,也没有废妃另立之举。冷落正妃多年,也不曾将周良娣立为侧妃。如今你们逼我废妃,无非是想有个五姓血脉的世子。太子还好端端坐在东宫,你们倒想得长远!”
见她发怒,众人皆噤声不语。道祯怒极反笑,走到她们中间冷然道:“诸位皆是华门栋梁,沾亲带故的,也算作我的长辈。与其费尽心思挑起公论,不如好生想想如何对付太子。我今生今世都不会抛离王妃,即便不做这个亲王,我也不会如你们所愿!”
就在道祯怒火冲天地准备扔下李其真等人就走时,卞儿突然自门外惊惶失措地冲进厅来,与道祯撞了个满怀,两人都摔倒在地。道祯还来不及发火,就见卞儿一咕噜坐起身跪在地上喊道:“王爷,不好了,溃堤了!丹江溃堤了!”
道祯大骇:“你•••你说什么?!”还未等她晃过神来,渚儿跌跌撞撞地冲进来,顾不上规矩,抱住道祯的腿大喊:“王爷!宫里传话来说,太子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