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旧事》猫不烦

3、第三章

　　南梁都城长宁。
　　这天，长宁城如往日一般热闹非凡，往来客商车马汇集成流，叫卖应答声此起彼伏。时值正午，城门布告栏前围着一大群穿靴戴帽的女人，还有许多白衣百姓也兴致盎然地挤在外围，听那些识字的官人们大声议论红榜上的公文。
　　“看，英霸王要娶亲了，还是齐国的皇子郡王。听说那齐国新帝年方廿七，哪有适婚的儿子，莫非••••••”
　　“从宗室旁支选子和亲，史书中倒有此旧例。只是这新郎官要换了是英霸王••••••”话音未落，又是一轮新的哄笑和议论。
　　人群中一个穿着不俗的小厮认真听了这些闲话在耳里，见这些人说得越发不堪，面上逐渐浮起怒容，转身向不远处一辆马车跑去。只听车里传来一腔清越的女声：“渚儿，你跑什么，有鬼撵你么？”那唤作渚儿的小厮摸摸头，低声道：“王爷，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这些闲嚼蛆的有甚好关心的。”马车里的人笑了两声，抬手掀起帘子一角来。只见这人穿着飞云渡月纹样的锦袍，腰间松垮地系着金扣带，头上只戴着网巾和束发金冠，虽五官平淡，却生得肤如美玉，眉眼细长，细观倒有几分独特韵味。她望了望远处唾沫横飞的众人，又盯着渚儿笑道：“猴崽子，可听见那些人叫我英霸王了？我喜欢这名号，甚有气势。”渚儿点点头，又急急道：“眼见万岁就要给王爷娶妃，王爷今后也能开衙视事了，果然是头一件的好处。王爷，宫里还有宴饮等着呢，不如早些回去吧。”
　　原来马车里的女人正是当今南梁显庆皇帝幼子英王张道祯。梁帝怜其母妃早逝，自幼便不忍多加约束，反倒纵容了张道祯乖戾暴躁的脾气，未及弱冠已是无人敢管，长宁人称“英霸王”的就是她。
　　诸位看官可能心生疑惑，这南梁究竟是何情状，竟乾坤颠倒，男女不分？南梁本由男子建国，却在国祚九十年后，突发疫疾，病死女子无数。侥幸活下来的女子也因此病变得身强力壮，不输男子。疫病过后男女人数严重失调，女子逐渐取代男子成为国家的主宰，并如先前的男子一样娶妻纳妾，以期提升受孕几率，繁衍后代。不仅如此，女子还沿用旧时男子官称，以示今日尊贵犹如昨日男子。
　　话说张道祯兴冲冲地乘着马车在城中转了一圈，专门撞翻小摊行人来取乐，日落前方赶回宫陪皇父宴会北齐使者。话说道祯下了马车，手里却还甩着马鞭子，大摇大摆地踏进自己的寝殿。见自己的贴身宫奴琴朝正闷闷不乐地坐在窗下发呆，道祯笑嘻嘻地走到他身后，一把揽住他的肩笑道：“这是怎么了，院子不扫，花也不浇，眼泪巴巴地可是在等我回来呢？”琴朝见道祯来哄，心里的烦闷消了一半，口里只淡淡地道：“王爷这一趟可去得久，万岁已经遣人来催了好几趟。若是王爷再不回来，万岁就要遣凤尚宫来打断奴的腿了。”道祯松开琴朝，寻了张贵妃椅躺下，笑眯眯地盯着琴朝看。琴朝捻着衣角继续道：“等新王妃进了门，王爷若还不收收心，只怕•••只怕往后更难有个安生日子呢。”道祯突然哈哈大笑，拍了拍身边的空处，示意琴朝坐到她身边来。还未等他坐稳，道祯就像没骨头似的顺势躺进他的怀里，手里还不安分地婆娑着琴朝细腻的肌肤：“你知道我的，不管再来百个千个，你跟我从小的情分是谁都比不上的。何况那个齐人还不知是美是丑，是善是恶，是真心还是假意。我何必为了这么个外人冷了你的心呢。”琴朝搂紧了怀中的女人，心里又是甜蜜又是酸涩。他从小进宫，因聪明伶俐又生得好，才有幸划拨给这位备受宠爱的王爷使唤。虽长道祯三岁，却早早地生出了不一般的心思。道祯从小体弱多病，皇帝多疼了些，便招来无数嫉恨，几次险些丢掉性命。即使长到今年十七岁，身形仍较一般女子瘦小。这么些年好不容易护着疼着她长大，原想着两情相悦，终身也算有个倚靠。却不想皇帝一道旨意，给道祯定下了北齐的婚事。向来听说北齐的男子粗鲁蛮横，对女子的贞节有近乎狂热的执念，断不会允许道祯再蓄媵妾。想到自己未来可能会被逐离道祯身边，琴朝禁不住绝望的侵袭，默默流下泪来。
　　见琴朝落泪，道祯心中猜着几分，更是心疼不已。她不由握紧琴朝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一字一句地道：“朝儿，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