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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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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灵凡偷偷溜回郑国公府的院子,匆匆在小童的服侍下换上家常衣服抚琴静心。还未弹得一曲,只见他的父亲端敬夫人任氏推门而入,微带愠色地道:“景初,你今天去了哪里?众家的公子们都在娘娘面前承奉,偏你乱跑,难道忘了出门前国公爷和你说的话了么?”
灵凡站起身来,低头捻着衣角。任氏见他这样,有些后悔说得急了,便让侍子搀扶了坐下,缓了缓道:“你自幼身子不好,国公爷舍不得你见人。可眼见着你也十二岁了,还未在宫里娘娘和众家夫人面前露过面。你也知道,咱们这样人家的孩子婚事是由不得自己的,少不得要配个皇亲贵女。现如今,最受宠的便是那位英王爷。她的婚事娘娘和万岁做主,你若不能在娘娘面前好好表现,又怎么能赢得了应家的那个如是呢!”
“可是••••那位英王爷已经娶了王妃,我不想嫁给她。”灵凡微抬起头,偷偷看父亲的脸色。
应氏并没有生气,只是若有所思地把玩着手中的佛珠。灵凡大着胆子走到他身边,伏在亲父的膝头嘟着嘴道:“听人说那个英王爷相貌平平,脾气暴躁,姐姐们都说她是个霸王。夫人,你去和国公爷说说,好歹再多留我几年吧!”
“你看你说的。英王爷年少,有些莽撞是少年血性,国公爷相中了她,你姐姐们的话可当不得准。”
灵凡听了,急得哭了出来:“孩儿今儿还见了她的王妃,有那样一个神仙模样的人还不知足,还要娶别人!就算有孟家的名头,可孩儿不要和那样的人生活一辈子!夫人,父亲,求求你了!”
任氏见他哭泣,忍不住搂了他在怀里哄着。灵凡说什么也不肯嫁给英王,父子二人正在争执时,郑国公孟昶负手走了进来,皱着眉道:“景初,你哭什么?又是什么事不遂你的心了?”
灵凡擦擦眼泪,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孟昶点点头,想起白天显庆帝隐晦地提及华族的联姻,又问了她族中的适婚男子,想是要为英王纳侧妃。她素来对这个幼儿疼爱有加,虽说他年纪尚幼,若论最尊贵的婚配人选,举国上下仍非英王莫属。
想到这里,她招手唤灵凡上前道:“这些小性子在家使使就罢了,今后嫁了人,在家的这一套且收起来,好生服侍丈夫才是正经。你可听清了?”
任氏开口道:“国公爷,灵凡还小,是不是••••••
“那就要看万岁的意思了。”
灵凡随母亲父亲吃完晚饭,闷闷地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发呆。他的童儿锭儿替他摆好了琴,连唤了几声也不见他应答。锭儿见自家公子倒拿着琴谱,两眼直直地看着灯火,知道他为了婚事烦恼,便轻轻地拨弄了下琴弦。果然,灵凡听见琴声才回过神来,皱着眉道:“那可是武德圣音,别弄坏了。”
“公子何苦这样烦恼,嫁不嫁都是万岁和国公爷说了算,公子只要等着嫁进王府就好。”
“你知道什么,那英王生得难看还在其次,偏又是个不学无术,腹中草莽的人,岂是良配?春闱在即,国公爷为何不能选个出身五姓的俊秀才子呢!”说到这儿,他忽的眼睛一亮,掩着嘴偷笑起来。
一整个冬天,道祯有一多半的时间与陈慎歇在一处。两人除了谈论朝政之事,床笫之欢也甚是相合。眼见得春回大地,又是一年之始,道祯失望地发现自己并没有如愿怀上世子,而陈慎看书的时间也越发多了起来。琴朝不当值的时候就整日恹恹地在屋里做针黹,即使伺候道祯歇息也无甚兴致。见他二人如此,道祯颇为忧心,只苦于找不到合适的开解之法。
这天,渚儿先道祯的官轿进了府,来陈慎处报信:“禀王妃,王爷下了朝,说往瑞景堂用膳。”陈慎便命下人摆好膳肴,可等了小半个时辰也不见道祯过来。常胜一时怕菜凉了,一时又怕主人烦闷,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倒是陈慎自己不以为意,只淡淡地坐在里屋看书。
直到菜热了第四道,跟道祯的人才来报信,说应府里下了帖子请王爷王妃去赏花,道祯下了朝已乘轿先去了。常胜忿忿地上来替陈慎穿好见客的鲜亮衣服,服侍他上轿去应府赴宴。
应府里,九光和几个族中亲近子弟正陪着道祯听琴喝酒,远远地听见人传报,九光忙问正半闭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的道祯:“王爷,王妃到了,是请到这儿呢,还是直接请进内院让如是陪着?”
“让如是陪着说话吧。”九光眨了眨眼,笑着吩咐了下人几句,表姊妹们继续听琴喝酒,一时无话。
如是得了信,一早便在门口候着。待陈慎下了轿,如是忙上前搀住他,屈了屈膝道:“恭迎王妃!”
陈慎笑着携如是进了内府,俩人说些闲话打发时间。因听如是无意中提起九光的婚事,陈慎便问道:“不知看中的是哪一家?”
“郑国公孟家的小儿子,据说年纪虽小,却精通音律,国中少有人比,性子也温顺。想来姐姐有个这样的夫人,也能收收心了。”
陈慎想起那个内向怯弱的少年,再想想跟道祯臭味相投便称知己的应九光,暗暗摇了摇头。
此时这个“温顺通音律”的孟家小公子正偷偷换了布衣,欲带着锭儿翻墙出去看春闱举子们进场。灵凡戴着网巾小冠,扮作少女的样子,锭儿则趴在地上,撑着灵凡往墙头去。他刚落地便兴奋地向墙内低喊:“锭儿,快些,要误了时辰了!”
锭儿好不容易翻了出来,还没站稳便被灵凡拖着向贡院方向而去。刚到贡院大门,远远地就见一群穿着儒服的人正排着队祭奠圣贤,主祭的正是忠勤侯任伯明,她身后的则是几个清流出身的翰林。灵凡挤在人群里,伸长了脖子好奇地张望,不时和锭儿低声交谈。
这时有人拍了拍他,随即是一声轻笑:“我没看错吧,这不是郑国公家的小公子么?”
他诧异地回头一看,见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心中一慌,忙低下头躲在锭儿身后。却听那少年笑道:“别躲了,你仔细看看我是谁。”闻言他犹豫地打量他,生得弯眉细眼,肤白胜雪,细细一看,竟是在南苑见过一面的孝惠公主张延秀。灵凡大吃一惊,忙拉着他的袖子低声道:“公主怎么也出来了?要是万岁和娘娘知道了••••••”
“你不也背着郑国公和端敬夫人出来玩了么?说起来我才是前辈,每年春闱我都会出来看进场和放榜的。”孝惠眨眨眼,拉了灵凡挤到前头,向他指点着祭奠圣贤的举子们。
“你看,右边第三个穿蓝衫的,是应氏旁支六房的应知相。左边第六个,是你们孟氏旁支三房的孟•••孟滨文!今年五姓子弟参加乡试的不少,可中举的有一半是唐家人。说起来,还是寒庶子弟科举更上进些。”
“那是谁?”灵凡指着人群中一个穿布衣的清瘦身影问。孝惠仔细看了看,正要摇头,却见那人忽然转过脸来,往他们的方向看了看,眼神不知落在谁身上,嘴角牵出一丝浅笑。孝惠顿时被她吸引住了目光:目横秋水,鼻如秀峦,风度翩翩,文质彬彬,细薄唇边那一丝笑若有若无,深深地落在孝惠的眼中。他抿了抿唇,假装看向别处,眼睛却始终流连在她周围,轻触她的背影。
“呃•••公•••孝惠兄?”灵凡见孝惠呆呆的,直涨红了脸大着胆子拉拉他的袖角。
“嗯?灵凡你叫我?”孝惠晃过神来,神情仍是怔怔的。灵凡顺着他的目光向人堆里瞧了瞧,并没看到什么不一样的,只好低声道:“公主,举人们都进场了,今儿的会试要好几天才能出来呢。热闹也瞧完了,咱们还是早些走吧。”
孝惠见冗长的仪式已经结束,举人们已经缓缓进了贡院。他忍着突如其来的悸动再次向人群中看去,而那个身影已消失在厚重的大门之后,如云开雾散般难觅影踪。
灵凡拉着孝惠向僻静的地方走去,避开热闹散场后汹涌的人潮。孝惠一直低着头作若有所思状,灵凡也不敢打搅他。两人默默地走了好长的路,才听孝惠道:“你快回去吧,我再去英王府逛逛。”
灵凡有些为难,却不好再劝,只能屈了屈膝,带着锭儿往郑国公府去了。
回到府中,换好衣服的灵凡拉住锭儿问:“今儿可有什么出色的人么?”锭儿挠挠头,迟疑道:“没什么好的,我也没看清。只是在茶摊买果子吃的时候•••”见灵凡瞪他,锭儿缩了缩头,声音越来越低:“听人说云水燕塘县的什么顾殊顾举人才华横溢,年少俊秀,因乡试时生病才落了解元,今年的会元跑不了就是她的了。”
灵凡皱着眉仔细回想,喃喃自语道:“哪个顾殊?我怎么没瞧见?”
“公子这次没看见就算了,反正杏榜一出,自会有人抬了贡士去喝酒庆祝,公子只要听她们叫名字就知道是谁了。”
“唉,好不容易出去,只看了些年老貌丑的人,竟没一个入眼的。”
“公子若要才貌双全的,只看殿试后的探花郎便是了,那可是万岁钦点的俊才呢。”
灵凡不禁捂了脸嘿嘿地笑,小虎牙乐得全露了出来,眼睛更是弯成了细细的月牙儿:“到时候去和老爷说说,我不要嫁什么英王爷,要•••要嫁给本科探花郎!”
锭儿也傻笑道:“谁不知道‘蟾宫折桂,华门赘婿’并称‘登天二梯’,凭咱们家的家世地位,公子的容貌才华,别说探花郎,状元都是高攀!国公爷这么疼公子,只要公子撒个娇儿,老爷夫人一定会同意的。”
就在孟灵凡沉浸在嫁给探花郎的美梦中时,孝惠却放弃了去英王府串门的念头,径直回了宫。路上,宫奴弦儿悄悄地告诉他道:“那天秦柳儿真真听娘娘跟万岁提,说要把公主下嫁给今科进士里才貌家世相当的人。虽说今天是会试,可人也太多了,公主不一定就能瞧见。还是等殿试完了再瞧不迟。”
孝惠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五姓过了乡试的人只占举子里的三成,除了唐姓子弟,其余四家已屈指可数。”
“那也有近百来号人呢。公主莫烦,还是等殿试完了再作打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