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语录》流三少

9、相遇、相知、相杀

　　苏州，仿佛就是天生带着娇弱的女子，无论是柳絮飞扬还是冰天雪地，总是会让人心生怜惜，带着对世事变化，人生无常的挫败感。
　　一袭紫衣的他，即使是站在带着荒凉气息的悬崖面前，仍会使人感叹人生美好，因这世间还有这般美好的人，漆黑的发，淡漠的眼，薄凉的唇，带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却是让人倾心不已。
　　还记得初相识时，他对那白衣男孩天赋异禀的剑术才华惊叹，世间怎会这般完美的人物，完美的家世、完美的剑术、以及完美的品格。有种人使人心甘情愿跟随，不是因为家世或剑术，仅仅是因为品格，也许这世间没有人是完美的，可是总是会有人会让你忍不住去相信，哪怕，以命相托，南宫少华，他就是这样的一个存在。
　　如今，他要做的却是要抹去这美好的一笔，是关于那绝世的白衣男子曾带给他的美好回忆。
　　他看着远方，苍茫的大地，他却是这么孤单，艰难的抉择，内心的痛楚，即将染上献血的双手。
　　他曾经很庆幸，他们是那么有默契的一对，往往彼此的一个眼神就已经心领神会，在他浴血奋战时，背后终是温暖的，他知道，那个白衣男子就在他的身边，永远不会舍弃他，即使下一秒敌人的剑就会插入他的胸中。
　　现在，他有多么希望，他的兄弟可以卑鄙一些，自私一些，他甚至希望他与他从未相识，若不相识，怎会相知。

　　“相公，我。。。。。。”
　　百般心思化为千言万语，却终是欲语还休。
　　南宫少华为她插稳玉簪，她的担忧他又何尝不知道？可是有些事却必须要做，作为南宫世家最年轻的少主，相随的人很多，可是相知的很少，可以说，邵不凡是他唯一的朋友，他要自己做的，总会尽力而为。
　　“不要多想，在家好好陪陪岳父，过几日回来了再给我炖些鸡汤。”
　　邹月容点点头，转身上了马车，她揭开窗帘，看着那白衣男子含笑看着她，她的心很不安，可是她告诉自己，要相信他，不要成为他的负担。
　　后来，她才明白，她太听话了，她的听话让她失去了一生最重要的东西，如果可以重来，她一定会告诉他她是多么的不想他走，哪怕只有死才能留住他。

　　从小，他就那么聪明，与自己的迷糊比起来，一袭紫衣的他是那么耀眼，他的眼初看深情，相知了才知道，浮华的深情，本质的淡漠，可是他们还是那么要好，觉得茫茫人海，彼此相遇是多么的庆幸与圆满。有时候会笑话他，明明那么爱自己的师妹，却只会傻傻的保护，就好像有了稀世珍宝，守着不让别人知道，这个引得天下女子倾慕的人，却不知道如何去爱一个人，就好像就一个缺了一点的圆，残缺，才仿佛是在人间。

　　“时光过得好快，好像相识还是昨天的事。”
　　南宫少华看了那紫衣男子，低声说着，仿佛只是一时的感慨。他捻断一根发黄的草根，细细观看它的沧桑。
　　“人好像就似这野草一般，黄了、枯了、最后便是没了。”
　　邵不凡已经习惯了他偶尔的执念，
　　“可是人是有情感的，会感动，会愤怒，也会——惭愧。”
　　“子非草，安知草之感。春雨来临时，它也曾摇摆枝叶，欣喜不已，哪怕在世人的眼中，它的生命不过是春来冬死。或许，除了自己与爱的人，他人的生命都是无关紧要的，呵。”
　　白衣男子捻碎草根，低声一笑。
　　“邵不凡，动手吧。”
　　邵不凡看着平淡如水的他，记忆中，他好像一直就是这个样子，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失态。
　　“少华，你不是无关紧要的人。”
　　邵不凡看着他的眼，想看他的眼神，最后却是自己低下了头。
　　“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情？但是我知道，你是为了她。不凡，你没有错，也不必惭愧，只是，如果我输了，还请你照顾容儿，告诉她，人生苦短，欢华太少，勿要执着于已逝的一段。”

　　“神飞之剑”泛着冷光，或许今日，它要沾上他的血。
　　“夺命”扇出，无血不归。
　　这场战斗，沉默、凄厉，当今江湖久负盛名的两个少年，到最后，只会剩下一个。
　　有时候战斗，没有对错，只有愿意与不愿意。
　　南宫少华是愿意的，哪怕，今日他会死在这里。
　　泛黄的，生命接近尾声的草叶无法承受血的重量，一滴滴的红色圆珠落下，染上灰尘，不再晶莹。前一秒，它还在那样美好的男子身体内奔腾。
　　如墨的发，在风中飘动，让人忍不住，轻轻的用手指相缠，感受它的柔软与芬芳。
　　偶尔，两人的长发还会轻轻的纠缠，就像曾经他们在梅花树下博弈时那么亲密。
　　白色的锦衣被血渲染，添上一份颓废的美丽。
　　“夺命”扇从他的肩头削过，饮了他的血，更加勇猛与残忍。
　　紫衣男子的锁骨处添来一道红线，条条细细的血流往下，流向衣服包裹的部分。
　　“神飞之剑”，泛着淡淡的红光，那是血的颜色。
　　“不凡，原来酣战是这般有趣，以前，我们失去了多少次这样有趣的机会。”
　　一袭白衣的他淡淡说着，仿佛肩上那道深可见口的伤痕痛在别人身上。
　　“少华，我宁愿从来没有如此。”
　　以命相搏，却谈笑风生。
　　南宫少华堪堪躲过带着杀机的“夺命”扇，青丝一个美丽的弧度，轻轻地，几缕落下。
　　他的剑刺入他的腹中，静静的，没有声音。
　　邵不凡笑了笑，嘴角的血那般绚丽，衬得他凉薄的唇多出一份凄美。
　　“我知道，我胜不了你，一直都是。答应我，对小娡好一些，像我一样。如果，她要报仇”
　　他的眼中满含心痛与怜惜，多希望可以像以前一样，看她的拙劣反击，笑她的幼稚思想，曾经，是那般美好的时光。
　　“那就随她，也许，只有这样，才有活下去的理由。”
　　“又是仇恨，呵”
　　他接着说着，就像平时的感慨。
　　“感叹花草，嗟叹人生，这样的南宫少主是不是也曾让你迷茫？就好像雾里的花，水里的月，明明看得见，却摸不到，无法拥有，好像下一秒就会消失。”
　　邵不凡静静的听他诉说，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听到他的执念。
　　“每个人都有秘密，秘密藏在心里，无法诉说，只剩自己的时候，取出来体会，明明知道体会一次，难受一次，可是就是无法制止自己。”
　　原来这般磊落的人也有秘密，原来他也可以埋得这么深，深到到相处十几年，邵不凡都没有寻到一丝端倪。
　　“我实在是不想在你面前死去，让你看到我最没有生机的模样。”
　　他的发飞扬着，有些发尾轻轻抚摸着紫衣男子的脸。然后带着一贯的淡淡笑容，毅然跃了下去。
　　“少华——”
　　他好想抓住那翩飞的白色衣角，可是太快了，快到连心痛都来不及感受，就已经失去了。
　　那温柔的人在急速坠落中带着笑说着。
　　“不凡，记住我说的话。”
　　他的声音被风绞得破碎，每一个音调都越来越远。然后，消失。
　　血还在流，他跪在悬崖前，听这风声呼啸，那人的笑脸栩栩如生。
　　那白衣男子终究是用生命成全了他。
　　可是，他这一生，如何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