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
每个喝酒的日子，阿爹都会说起他年轻时跟着皇帝攻打慕容燕的盛况。木兰对他说的部分话完全不相信——因为阿娘说那是在吹牛——但阿爹的军功肯定是真的，因为家里最值钱的东西就是当年打了胜仗后分得的一个黄金项圈以及一柄镶了颗绿色宝石的剑。阿爹说，项圈是给女儿、剑是给儿子的，不过后来，呃，颠倒了。
可就在她刚出生那年，阿爹参加与北艾的战事负伤而无法上战场以后，她家就再没分到贵重的赏物了。
木兰小时候是以拳头出名的。
她七岁的时候，大弟和隔壁千夫长家田奴的小儿子玩得来，结果被街上一群大孩子当成两个小奴欺负，她大怒之下冲过去，将五到八九岁不等的一群小男孩打得落花流水。虽然那一战她受了伤躺在席上好几天不能动弹、脑门上的伤疤到成人后才不那么明显，但从此以后十五岁以下的男女孩子没有一个敢向她挑战的。
于是阿爹高兴得把剑送给了她——黄金项圈就给某个弟弟成亲去用吧。
当木兰在家呆得无聊，自己跑去镇南的练武场和半大男孩们比试箭术和马术的时候，她的威风已经不需要靠一把漂亮的剑来维护了。
木兰家的族长大人官拜将军，麾下五千多户，她家排在第三阵的第三百四十户，阿爹如果出征，就编入第三阵，但先锋阵一般都是轮流的，而全军的先锋已经有二十年不曾落到他们这一支了——先锋虽然战死受伤的风险大些，但赏物和抚恤比其他列多出两倍。要不是她家里有三十亩不算好也不算太坏的旱田和一小块菜地，早年祖父和父亲军功所得早就给坐吃山空，连吃的粮都得向族长大人讨要了。
阿爹身体不好，用不得力，但识相地一肩担起家务和子女抚养，而由母亲料理田地、菜粮和外头的事。结果阿爹一不小心把女儿养成儿子，没事就被阿娘骂。
可操劳多年仍然白皙好看的阿娘才舍不得骂心肝宝贝的女儿呢！所以木兰还是三不五时和一群少年跟着族长家的长子跑进山里打猎好几天，带回来的肉给全家加餐，而大家共同射死的一头熊的大牙配上皮绳，就是她身上唯一的首饰。阿娘四处说长女能干，有本事打猎劈柴保护弟弟们跟个长子没啥两样。有时木兰看着其他一些个长得丑又不大下地干活的妇人似笑非笑想讥讽她时，就过去把她们家的儿子往死里整——当然是在武场上，有老兵们盯着不会出人命，但痛不痛则是另一回事——于是再也不会有邻居敢跟她阿娘作对了。
木兰十二岁这一年，家里的黑色母马生下一匹栗色的小马，阿爹立即决定把小马送给五岁的小弟。
同年，她第一次握起马槊。
大练武场——
连续两箭都中五十步外的靶心附近，然后火速换武器，一拉缰绳“呵”——健马跨过矮丛的同时，锋利的槊尖丝毫不差地刺进稻草人的颈部，再一带、一勾，草人立时四分五裂地倒地，马儿也稳下步伐、冲过终点。前后三百步的距离，却要完成骑射、跃马和刺杀三件。
木兰完胜。
少年子弟们齐声欢呼——不欢呼会被认为是讨厌她而挨揍的，所以大家非常捧场。事实上她的武技也确实过人。
呃，可是……“你一女孩子练成十里挑一，不，是百里挑一的身手做什么？”老百夫长欣赏归欣赏，疑惑还是有的。
“如果北艾人打过来，我可以打退他们，保住房子和粮食牛羊！”木兰仰首，非常严肃道。外公家就在北艾人偷袭中被全部杀虏，只有正巧在平城走亲戚的阿娘一个人活了下来——所以阿娘在失去家园财产后，立刻嫁给了打败北艾人的军人阿爹，让一群爱慕漂亮阿娘的年轻人顿足捶胸。嗯！所以她要变得很强，保护父母和弟弟们！
“好！好志气！如果男娃娃们都像你一样，我们早就把北艾人和赫连人全部打败了！”老军官们一致拍手叫好。
少年们也必须附和叫好，不然老军官们也会抡拳揍人。
小心拔出箭，然后与丈长马槊一块儿擦拭、收好。
这杆马槊分量轻准头好、刀砍也只能砍出一道细纹，是本阵的千夫长大人赏给她的。她还有一套有些嫌大的半新铁甲面盔，那装扮起来的威武劲儿可不是吹的。
“我走了，回家帮阿娘生火作饭！”手一摆，木兰跨上马乐颠颠回家洗菜劈柴——可惜有鉴于她曾差点烧掉厨房，所以阿娘根本不希望她靠近灶头，对了，顺便说一句，阿爹甚至阿娘的打架本事其实都挺不错、却都不擅长作饭洗衣，所以她家用一年一头羊的代价来换取隔壁田奴家的女人帮忙干活。
其余的人也高高兴兴地跟她挥手道别。嘿嘿，等这女娃走掉，场上的男娃儿们才有机会称“雄”。
***
木兰生平赚得的第一笔收入，是她穿上骑装跟着平城来的大人巡边狩猎时得的赏，不多，才三十钱，可以买到一斤便宜的酒和十个饼，倒是她载回家的野羊着实让全家吃得满嘴生香，连帮着干活儿的田奴女人和孩子们都分到一大块肉——那几个孩子年纪从五岁到十五，可看起来都比实际的年龄瘦小，所以木兰母女平日能给他们的一定都会留着的。
家里有个强健的孩子实在太要紧了，别管是儿子还是女儿吧，总之能带回吃食钱物的就成。
天冷了。大多数的草木都成枯黄，河面上结了厚冰，马蹄上包层厚布就能过去。
附近随同皇帝南征的另一阵的骑士们也回来了。很多人在南方城池下战死，或在冷热无度的天气中病死。而亲征的皇帝自己也病了。
除了幼年的孩子什么也不懂之外，很多人的话明显少了。
木兰本阵骑兵这次没有参与南征。但大家一点也没有庆幸的感觉：一来战士本就应在战场上抛洒热血，逃避伤亡是被人看不起的；二来……周围国家可没有一个是软弱的，总有一天会轮到自己阵亡在陌生的土地上吧！
阿爹几乎不说话。
他勉强可以上马跑一段路，但长途跋涉、攻城或野战的肯定不行；可若是不出战，就靠那三十亩地恐怕再也无法维持眼前的生活。
木兰以前没想过上战场这类事。周围的女孩子们没一个去打仗的，但她们的马术武艺也没一个能比得上自己的呀！于是她和阿娘去讲了——家里做主的其实是阿娘。
当家主母和自己丈夫一样关心外头的情形，因为这关系到全家的命运。长女这时居然跑来与自己商量上战场的事……女儿？做母亲的有些傻了。
没多久，消息传来，皇嫡子摄政监国。
这位皇子可是从十二岁就名震各族的马上勇士！
“阿娘啊，太子跟我一样大，但他早就很有名了！”木兰基本上没有男女分别的概念，她只关心谁谁在哪方面比自己厉害，然后就立刻去学。为了跟人争一口气，她连汉字都能写出来好几百个，硬生生将一大群男孩子踩扁。
“……”阿娘也半晌说不出话，最后让一步，“不一定轮到我们出征，所以你还是在家。”
可不一定轮到也可能会轮到啊，所以阿娘彻底打消了将大女儿嫁出去来避开出征的念头，转而到处找亲戚熟人来教木兰武艺甚至小病小痛的用药。
谁也不希望自家的孩子得了赏却死在战场上，不论是儿子还是女儿。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