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小境促膝 花蛊活尸美人 ...

  •   烛花谢了,泪一样灼灼地滴下来,纤纤手一抖,像被烛花滚动的声音吓了一跳似的,房间里说话的声音仿佛被淹在水底一样,闷闷的远远的,反而窗子外树叶的沙沙声显得分外清晰。纤纤近乎是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们的嘴一张一合,一切都跟她没关系,她只是看着,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

      “我也觉得奇怪,”庄慕同的声音渐渐浮上了水面,“我每个月都只身途经此地,要寻仇何必等至今日。”
      “那样丧尽天良的人,哪有道理可以讲。想是看大爷我威风凛凛,想会一会我的好武艺,好在土匪界扬名。”詹楚一口气把一只飞蛾吹的肚皮朝天在桌上挣扎,笑道。
      “懒得想他,总之我爹当年问心无愧。”
      “那当然,世伯若不是个坦坦荡荡的好汉,也养不出你这么个小好汉。那柴掌门可能家里灵堂小,出门把祖宗都挂腰上求保佑了。土匪阿土匪,混碗饭吃也真不容易。哈哈……”
      纤纤腾的一声站起来,詹楚的笑容还来不及收,嘴张的老大,像脱了臼一般有点滑稽。众人的眼光都投向纤纤,她显得有点慌张,讷讷地支吾了句“我去给柴掌门换药。”语气要多生硬有多生硬。
      “我去吧,你女孩子家不方便。”庄慕同这才反应过来。
      纤纤一只脚已经挎过了门坎, “不碍事,我反正不是干净身子,不比你们堂堂公子哥儿。伺候人的事,哪样没做过了。” 头也没回就走了。
      尹蝶裳朝两个男人吐了吐舌头,手在眼睛上画圈笔划了笔划。詹楚还不相信似的,悄悄问一句,“真哭了?”蝶裳点点头。

      “有劳姑娘。”柴中挣扎着支起身子,剧烈地咳嗽着。
      张纤纤把沾了血水的绷带丢到盆里,道,“从小没娘亲的滋味我知道。一夜灭门的滋味我更知道。”
      柴中听了这话,脸色立刻冷峻了下来,满脸皱纹像刀刻的。
      “奸人杀了我爹,还要抄我满门,我娘抱着弟弟跳了河,我被献给奸人……献给奸人当雏妓……看到你,就像看到另一个我……”
      柴中直勾勾地盯着她,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不屑于跟我比较。你爹是英雄好汉,我爹只是,只是个失宠了的走狗……坏事也做尽,最后遭了报应!”纤纤起身欲走。
      “姑娘别恼,”柴中终于开了口,“柴某人绝无此意。莫说我根本不认识你爹此人,就算他真的大奸大恶,也是祸不及家人。”柴中眼中精光大盛,拳头的骨骼被捏得咯咯作响,“若不是庄纳海诬蔑我爹偷人事物,游街示众,我爹也不会辱极成疯,也不会亲手杀了我两个双胞胎弟弟,就为了证明他没有说谎!我弟弟们那时才三岁,才三岁阿!”
      纤纤虽也听说过此事,但听当事人这样一字一血地道出,还是很震撼。她只是怔怔地望着柴中,一个字也说不出。
      “我爹自刎,我奶奶,我娘,二娘也陪着赴黄泉。你知不知道,一回家看到全家只剩下了我一个,那是什么感觉!”说到这里,柴中已经泣不成声,“武林中再无我柴间派立足之地,我们只能落草为寇,更为人不齿。十五年了,血债怎能不血偿!”
      “庄老爷就算真的一时糊涂错怪了好人,但他也绝对是堂堂正正的英雄好汉。若不是他救我于水火,我早已被摁尿盆溺死。我知道拦不了你报仇,但求你行行好,你若是要杀庄少爷,先抹了我的脖子。”纤纤软语相求,柴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没应她。
      庄慕同在窗下站了很久,终于还是没有进去,默默走开了。这是他第一次怀疑,到底父亲当年是不是错了,到底是非黑白有没有绝对的界限,罪恶能不能用情有可原来衡量,对错能不能用恻隐之心来妥协。为什么在所谓的正义面前,人命都变得那么贱?

      “这月季开的真好。”詹楚站在蝶裳身后,故作深沉地说。“哪有月季开的这么张牙舞爪的,这是美人蕉!”蝶裳回头笑道。
      两个人都找不到话说了,只好沉默着,詹楚多么希望这是夏天,有聒噪的蝉鸣来填充这种无话可说的尴尬。这季节太安静了,安静地让人心慌。
      相隔仅三尺,蝶裳不好直视他的眼睛,只好盯着他下颌青色的胡子桩,星星点点作蓬勃而出状。
      “怎么有兴致……”
      “不知庄兄……”两个人同时想开口打破这沉默,却都被对方打断。
      尹蝶裳笑笑,“你先说。”
      “庄兄看来是这张姑娘的好朋友,听他说每月都来呢。”
      “你说那木桶。他看到漂亮姑娘就整个心里爬满小老鼠。”
      “两个人在这鬼鬼祟祟,原来在搬弄别人是非,可恶可恶。”庄慕同朗声笑道,大踏步走来。
      詹楚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嘿嘿傻笑。
      “你们有没有闻到血腥气?”庄慕同突然立定,问道。
      蝶裳乐了,“原来木桶还长了狗鼻子,我们俩在这儿站这么久都没发现。”
      庄慕同低下头靠近那美人蕉,眼里锐光一闪。蝶裳学小狗的样子低头猛嗅了嗅,刚想打趣庄慕同几句,突然神色凝重了起来。
      那美人蕉的确有淡淡的血腥气,闻之作呕。无论这矮种美人蕉品种多稀有,这味道也绝不可能是花香。

      身后吱呀一声门响,丫鬟掺着柴中走了出来,转移了三人的注意力。柴中目光扫过三人,停留在庄慕同身上,眼袋更突兀了,整个人憔悴得更像一副枯柴,“别高兴得太早,总有一天让你偿我家人的命!”说着就甩开丫鬟的手,想往院门走去,哪只刚迈出两步就踉跄欲倒,显是失血过多。
      纤纤欲去扶他,却被庄慕同拦住了,他知道真正的好汉从不稀罕别人的同情,此时对他最大的尊重,就是目送他强撑着不倒的背影。詹楚望着他远去,对庄慕同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不是坏人。”庄慕同微微点点头,没有说话。
      “这几丛被你踏坏的美人蕉你重新种了吗?”纤纤先开口打破了这僵局,转头对小丫鬟道。
      小丫鬟心想肯定要被怪罪了,主子最中意这些美人蕉,当宝贝一样养着,于是嗫嚅道,“最近事情多,还没来得及……”
      “那怪事了,怎么这丛花比周围的大的多也娇艳的多。”纤纤道。
      小丫鬟跪下打整花土,被血腥气熏的不禁皱了皱眉。“花儿怎么了?”纤纤关切地问。小丫头还没来的及回答,就诶一声轻轻叫了出来。
      土看上去的确像是新翻的,撩雪小境就纤纤和小丫鬟同住,他们都没重新种过那美人蕉,那能是谁呢。更奇怪的事,地下扎出了五根尖刺,沾满土星子,若不蹲下细看还真不易察觉。
      “是人的指甲!”詹楚叫道。“我们那儿多雪崩,进大山的人若被雪埋了,双手因为挣扎着刨雪会在上层,有时人死了指甲也会照样生长,运气好会穿出雪层,我们就这样发现过尸体。那也就是说,这下面……”
      “有人尸?!”小丫鬟尖叫道,骇的捂住了眼睛。
      花锄掘开了土壤,一个面目清秀的女子躺在花下,面色幽青,脸含笑,眼微睁,难闻的腥气蔓延出来。那几株矮种美人蕉,竟是从人肉里生长出来,难怪开的这样娇艳,原是尸养花!
      纤纤哇的一声吐了,蝶裳也捂住了口鼻,这景象,实在是太触目惊心,残忍至极!
      “活尸花蛊!漳州府以南的太武族人才兴此术,只是他们与我们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不知送这么个东西来埋在这是什么意思。”见大家一脸疑惑,他接着说,“太武人是吴王允常时闽越王的后裔,蛊的制法,大多是让活物在密闭坛罐中相搏,封养一段时日后最后存活下来的就成了蛊。比如这花蛊,就是用美人蕉种子植入血肉,若人先死,则花吸血肉之精气生长,久而成精,可制毒药害人。这种尸体叫尸媒,类似于活土,吸土壤之养素,因此不腐,看着犹如在生,有的金蚕蛊的尸媒还能呼吸,跟活人没什么分别。”
      纤纤打了个寒战,“可是花儿较弱,人如何还能不敌,竟死在花儿前面……”
      “用的多是将死的奴隶,或重病之人,则病虫可入花液,久而成毒。不知这人是因何被选作花蛊的……”
      “我知道了……”蝶裳指指尸体的耳后,声音有点颤抖。
      众人朝她所指看去,一朵尽态极妍的血析紫昙,在皮肉里开的娇艳。庄慕同想起父亲太阳穴处几乎相同的那朵毒花,心情沉重了起来 。
      “明早赴漳南九龙岭。”庄慕同沉声道。
      “这也只能说明鬼后也许在那出现过,不代表现在还在那儿阿……”
      “我的另一条线索,也指向那九龙岭。要么赌一把,要么坐以待毙,我选前者。”庄慕同道。

      光线很暗,地窖的人抬起头,被冻得发紫的嘴唇微翕张,抬头看了看闪进门的一抹红色,眼神就转向了别处,显得很不屑。那进门的女子穿着紫金线掐红梅鹅绒大氅,绒帽遮了脸,她往手心里呵着气,脚尖轻轻踢着直挂到地上来的冰柱子,低声道,“你给我的地图若是害了他,你也没命好活。只要他少一根指头,我都要你拿命来陪!”
      那被铁索栓着的男人笑了,“什么叫我给你的,是你灌醉了我把我剥了衣衫捆在这里,把我背上地图抄了去。我们约好了的,你给我跳一次百柔软练舞,我遍给你画一跳路。哪想到你……哈,我也真是傻,哪有女子可信的。”
      “谁让你好色,活该。”女子叱道,一闪身,消失在门口。
      男人望着她的背影,眼睛里的笑意更明显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