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真年代》红*

33、第 33 章

　　经历了那天的不愉快，尼尔打定主意，不再跟斯蒂夫有任何牵扯。当然，接到了瑟凡那样的警告，相信斯蒂夫也不会敢再乱来了。
　　法官，在这个社会里可是非常有地位的，受到相当的尊敬。通常情况下，法官的一句话，比起平民的十句话都更有份量。
　　而斯蒂夫作为政界之人，最忌惮的就是本身的风评问题。如果他遭到法官弹劾，当场下台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因此斯蒂夫这个威胁，基本上可以排除了。
　　倒是斯帕克那边，尼尔原本也想好了，不会再接受这个人的任何邀请。可是这天，斯帕克竟然派人找到了「幸福时光」，说有事要跟他当面谈谈。
　　尼尔的第一反应是想拒绝，但考虑再三，基于跟上次赴宴时同样的动机，他还是去了。
　　他想，斯帕克这人固然危险，迄今为止却也没做过什么害到他的事儿，应该是不必过于顾虑。
　　他上了来人的车，之后被送到了一家咖啡馆。斯帕克的秘书领他进了包厢，斯帕克本人早已经在这儿候着。
　　尼尔在斯帕克对面坐下来以后，斯帕克为他点了一杯咖啡，又扯了些不相干的闲话，拖延了几分钟的时间，才切入正题。
　　「尼尔，我这儿有件事想请你帮我去办一下。」
　　斯帕克向秘书点点头，后者放了一个文件袋到尼尔面前。
　　「不会很麻烦，就是单纯的谈判而已。」
　　斯帕克说，「其实也不需要你谈什么，只不过想借一下你的名头，对方自然就不敢啰嗦太多。只要他们点头了，你再帮我把支票给他们，整件事就结了。怎么样？这对你来说，只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吧。当然，我会支付你报酬，作为你的代言费。」
　　「这……还是算了吧。」尼尔表示拒绝，没什么可考虑的。
　　「事实上，我已经准备辞职不做律师了，也不打算再接手任何案子，所以，你还是另寻合适人选帮你吧。很抱歉。」
　　「辞职？」
　　斯帕克愕然地看着他，随即垂下眼帘，沈思了一会儿，又重新向他看去。
　　「这倒是叫我意外。这个主意不可能更改了？」
　　「是的，我已经想了很久。」
　　「嗯……那么，这样吧。就当作是你律师生涯中的最后一件案子，帮我这一次。今后，我就不会再打扰你，也不再麻烦你任何事情，怎么样？」
　　「我……」尼尔开始摇摆了。
　　他是不想跟这个人有什么牵扯，但是，如果只要这次帮了斯帕克，往后斯帕克就不会再就任何事情来找他，这似乎是个不错的交换。
　　本来瑟凡就不喜欢他跟这人有来往，假如真能从此撇清干系，应该说是再好不过。
　　虽然他是想过从斯帕克口里探知有关于打算怎么跟瑟凡周旋的事，但再想想吧，又觉得不够实际。
　　斯帕克的心机有多深，怎么可能傻不楞登地把计划透露给他？
　　像上次，斯帕克给他那个东西，要他传给瑟凡，却半个字都不提目的何在。
　　要想跟这个人斗智，显然他是没有胜算的。
　　思来想去，尼尔还是打开了文件袋，先看看案子内容再说。
　　这种东西他看起来很是费力，花了好一段时间才看明白大概，脑细胞却不知道为之死了多少。
　　其实内容并不复杂，简单来说，就是购地。
　　在那块地上，斯帕克的公司与另一集团合作，正在协力兴建一座大型游乐场。当地的大部分居民早已拿到钱并搬迁了，只有少数几家还囤在周边不肯走，对工程的兴建造成了阻碍。
　　而尼尔的任务，就是代表斯帕克去与这几家人谈判，请他们在下个月之前搬迁，并支付给他们相应的补偿金。
　　尼尔拿起夹在档页当中的支票，只有四张，受款人栏还是空着的，而付款人填的是个陌生的名字。
　　他抬起头看看斯帕克，后者耸耸肩，「是我的经济顾问，这类事宜，我都是使用他的专门账户。」
　　尼尔再次看回支票，票面上的金额一致，他不确定这算是多还是少。他对金钱的概念不是太好。
　　不管怎么样，这是一次摆脱斯帕克的好机会。认真想想，实在不应该错过。
　　如果临到时发现实在做不来，他再退出就是了，斯帕克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这样一决定，尼尔把文件塞回袋子里，收了起来。
　　「好吧，我试试看。」
　　「那么就麻烦你了，谢谢。」斯帕克说，笑容可掬。

　　※ ※ ※ ※

　　第二天，尼尔就按照档案上所标示的地址，在网上进行了查询。
　　他听说过斯帕克会用一些不光彩的手段得到地皮，而这次还特地找他出面，明讲了要借他的名头，让对方知难而退。这其中的内情，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所以他专程进行调查，而调查的结果却让他大吃一惊。
　　斯帕克所给出的购买价，居然与市场估价完全匹配，不存在任何压榨性。
　　既然这样，那事情理应进行得很顺利才对。为什么会拖延到现在？又是为什么要专程找到自己？
　　尼尔思忖了半天，后来想到，大概是那几家人耍无赖，想趁机抬高价钱，而斯帕克那方不同意，这才找到了他吧。
　　这样一想，尼尔差不多就想通了。事情也不算多么复杂，好办，好办。
　　不过这些事情，他并没有告诉瑟凡。倒不是有意隐瞒什么，只不过不想让瑟凡又因为那个名字而不高兴罢了。
　　反正他已经定下了主张，就不想再麻烦别人了。
　　到了谈判当天，尼尔上午去「幸福时光」帮了一会儿忙，然后请假回家，准备带上手续，前往谈判地点把事情了结。
　　然而他在抽屉里翻来翻去，却怎么都找不到那几张支票了。他冥思苦想，记得应该是放在抽屉里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见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再耽搁就快赶不上谈判了。尼尔牙齿一咬心一横，摸出刚刚无意间翻到的支票簿，在支付人栏填上了自己的大名，金额填好，共填写四张，然后揣进了包包里。
　　他是这样想的，今天就先拿自己的钱垫着，反正那几张支票肯定还在房子里，不可能长出翅膀飞了，更不可能凭空蒸发。说不定，哪天就自个儿冒出来了呢。
　　也许真的是尼尔律师的名气效应，谈判的进程异常顺利，一气呵成。
　　完事之后，尼尔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也就不再去「幸福时光」，而直接回家了。
　　回家后，尼尔闲着没事，离瑟凡下班又还有一会儿，他便套上围裙，在屋子里搞起了大扫除。
　　这段日子，瑟凡基本上每天住在他这儿，虽然两个人的卫生习惯都还算不错，但房子多少还是有点儿脏乱的。
　　尼尔打开音响，在音乐声中扫地，拖地，擦桌子柜子。小时候他经常被指挥着干这个干那个，如今干起活儿来倒还挺利索。
　　想象着届时瑟凡回来，看到家里的一切都在闪闪发光，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尼尔忍不住一阵偷笑。
　　大扫除即将完毕的时候，门铃忽然响了。
　　尼尔去打开门，门外是几个警察，他们说有件案子扯上了尼尔，现在请尼尔跟他们回警局协助调查。
　　尼尔不明就里，本能地有些紧张且抗拒，但他想自己并没有做错过什么，也就坦然地跟着去了。
　　在警局的问讯室里，尼尔被盘问了一些关于今天的事，也就是他跟那几家人谈判的相关经过细节。尼尔都如实回答。
　　并没有问得太久，不一会儿，就有人进来把那两个问讯的警察叫了出去。
　　之后，室内只剩下尼尔一个人，再没有其他人过来问他什么。
　　他端着杯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水，心里惴惴不安。毕竟是跟斯帕克扯上了关系，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大概在将近两个多钟头之后，问讯室的门才终于开了。进来的却不是警察，而是一个尼尔万万想不到，但看到了又会很高兴的人。
　　进来后，瑟凡反手把门带上，走到尼尔对面坐了下去。他的表情有些不同寻常的严肃，原本尼尔想扑过去倾诉的念头，就在这样的表情之下，不得以地打消了。
　　「你接了斯帕克的委托？」瑟凡问，单刀直入，语气中却听不出任何情绪。
　　尼尔只能瞪着杯子里的水，「呃，是……」
　　「为什么？」
　　「因为，他说只要我帮了他这次的忙，以后他就不会再来叨扰我。」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不想麻烦你，我，我以为会很简单……」
　　「简单？」
　　瑟凡双手抱胸，往椅背上一靠，冷笑，「哼，是很简单。简单到你下午刚签约，晚上就被人告了。」
　　「什么？」尼尔惊疑地看向他，「告我？为什么？」
　　「你签约的那几家人，他们说，你坑了他们，给他们的是空头支票。」
　　「空头？……不可能！」
　　尼尔激动起来，「这绝对不可能！我明明……」
　　「诶诶，我话还没讲完呢。急什么？」
　　瑟凡啧了一声，冲尼尔翻了翻眼睛，而表情却变得轻松了，甚至带着那么些调侃。
　　「确实，经过取证，是他们撒了谎。那帮呆子，也不知道去查询一下，直接就找上警察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会……」尼尔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想了想，干脆闭上嘴不再问了，巴巴地看着瑟凡，等着。
　　瑟凡看出他是真急坏了，也就不吊他胃口，清楚明白地说了。
　　「这件事有好几个点串在一块儿。首先是那几家人，他们本来是嫌钱少，死守在那儿不肯走，而斯帕克一心在工程的建设进度上，也就没有逼迫。前几天，那几家人被斯帕克出高价，就是要他们与你签约，只要拿到你给出的支票，立即举报说你给了空头。那些人显然也是嫌麻烦，没有对证一下，就拿着支票上警察局来了。结果却发现，支票是完全可以兑现的。经过盘问，他们说出了实情。也就是以上我告诉你的这些。」
　　「再来，是那几张支票。你给他们的支票我看了，是你自己的账户对吧？嗯，我大概可以想知你为什么会这样。事实上，原本的那几张支票，也就是斯帕克给你的几张，在我这儿。」
　　「在你那儿？怎么会……」尼尔瞪大了眼睛。
　　「说起来，还是一个意外。」
　　瑟凡笑笑，「早晨我翻抽屉找东西，无意中看到支票，觉得有古怪。其实这几天你的表现就有点怪怪的，一副有什么事的样子，所以我没有跟你打招呼，把支票带走了。一查询，支票账户是空的。而后我查出账户的持有人，并请警方去进行调查。」
　　「警察到了那儿，刚提起空头支票的事，那人立刻就说，是你在他那儿拿的支票，而他给你的支票都是可以兑现的。他还说，前两天你跑去找过他，说支票不小心掉进抽水马桶了，问他又要了几张。现在出现空头支票，他说，八成是你骗了他，先取走了之前那几张支票上的钱，再问他去要，而他那个账户上的款项早已被你取空，后来的几张支票自然成了空头。」
　　「后来警方去取调了银行的监控录像，的确是曾经有个人去提走了支票上的钱。那人并不是你本人。不过也可以理解为，是你找到别人帮你去提钱。即便警方根据线索找到那个人，相信他也会一口咬定是你指使了他吧。当然，这些都只是假设了。事实是，就凭你给出的那几张支票，足以证明这只是一个圈套。他们统统都在撒谎。」
　　「呃，我……」尼尔困扰地抓耳挠腮，「我不是很明白。」
　　「明不明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无辜的。一切都是源于斯帕克的陷害。」
　　「他？陷害我？」
　　「是的。因为事情败露，那些相关的人受到了警方的『良好照顾』，都说了实话。是斯帕克指使他们的，而那个签发支票的人，经过深入盘查，他可能与□□有什么暧昧关系。」
　　「□□？」尼尔真的愣住了，「那，那……」
　　「没什么这个那个了。」
　　瑟凡看着尼尔，慢慢地露出微笑，「总而言之，这回斯帕克有大麻烦了。」
　　「是嘛？那很好，很好……」尼尔嘀咕着，总觉得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牵扯的东西又太杂太乱。关键是，为什么斯帕克要陷害他？
　　对于这个问题，瑟凡的响应是，他也不清楚，这只有本人自己才清楚。
　　等警方把斯帕克请回来，也许就能问出什么来了。
　　「那你呢？」尼尔又问，「是因为那个支票的事儿，所以你也专程跑警局来了？唔，又是我害你操心了……」
　　「这个，怎么说呢？」
　　瑟凡想了想，「还记得我曾经在你手上拿走过一件case么？与斯帕克有关的。」
　　「哦，那个？」就是斯帕克要传到瑟凡手上去的那份东西？
　　「嗯，那个。实际上，那里面的东西，就是讲的这个游乐场合作项目。我一直跟进着这件case，暂时还没有查出什么异常。今天忽然发生了这些事，就跟那个项目有关，于是我过来看看情况。事先，我也没想到会冒出这么多事端，而且还跟你扯上关系。不算怎么样，也算是意外收获吧。」
　　尼尔汗颜地抓抓脑袋。
　　真是错有错着。要不是瑟凡带走了那几张支票，那他这会儿可就有理说不清了。
　　要说起来，瑟凡何止是他的救星，简直就是大福星。
　　尼尔望着瑟凡，心里一阵激荡，想上去抱抱，又必须顾忌场所。挣扎了半天，最后他问，「那，那现在怎么办？我还要继续受审吗？」这才是他此刻最关心的。
　　要知道，窝在这小小的问讯室里几小时，真不是什么好受的事。而且他还饿着肚子！
　　「不用了。你所知道的，已经都讲明白了。重点在那边，那些被斯帕克收买了的人。再接下来，警方应该就会行动起来，去找斯帕克本人了。」
　　瑟凡说着摇摇头，似乎有些遗憾。至于他在遗憾些什么，这就只有他本人知道了。
　　「那……可以回家了？」尼尔眨眨眼。
　　「嗯。」
　　瑟凡伸出手去，摸摸他的头，「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