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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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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京火车站里,人来人往。
人群往来中,站在三站台上的两名青年男子格外的醒目出众。两名男子都是一身军装打扮,身材昕长,容貌被隐藏在军帽帽檐下,有些模糊不清。但是两人身上那种与众不同的军旅威严之气,让他们格外的突出。
三站台是津平开来的火车停站,正值学生放假,不少在津平求学的学生都会在今天回来。这两个人大概也是接家中亲眷回家的吧。火车似乎晚点了,两个人等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两人其中个子稍矮的一个,似乎等得有些不耐了,对着一旁的人抱怨道:“淮执,你说这火车怎么又晚点了啊,是不是跟明博反映一下啊。”
一旁的人只是笑笑,将军帽揭了下,有心人只怕认出来了,这位正是新任江北十二省陆军总司令顾淮执。向他抱怨火车的则是现任政府军委办公室主任,前任总理宁履迟的二公子,宁浩哲。两人都是年纪轻轻身居高位的贵公子,经常见诸报端。难怪在不远处有身着军装的人四处巡顾。宁宁浩哲今天是特地来接从海外留洋归国的小妹的。正巧今日有军务跟顾淮执讨论,就顺手把顾公子也拖到车站陪他接妹妹。宁浩哲见顾淮执不理他也不恼,继续说:“哎,淮执,你要是有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姐姐该多好啊?你我两家又可以结亲了。”顾淮执撇撇嘴,有点无语,顾家和宁家两家是姻亲又是世交,两家交情可以追溯到前清开国。他和宁家的两位公子是从小玩到大的交情,尤其是宁浩哲,两人年纪相仿,性情相投,更是比亲兄弟更亲。从宁浩哲20岁开始,每次见面自己就会抱怨自己怎么没有个跟他年纪相仿的姐姐,遗憾他们这一代两家没办法结亲。这些年,他愣是耳朵都听起茧了,这个有没有姐姐这个事,他控制了吗?顾淮执叹了口气:“凭什么非得是我有个姐姐,你不是有个妹妹吗?把她嫁给我不就可以结亲了?”宁浩哲闻言倒抽了一口凉气,仿佛听到了极为不靠谱的建议,很郑重的解释:“要是任何像我们两家关系的,都成了,可是我们家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俩的父亲有多宠我那小妹,父亲早就承诺了小妹,她的婚事自理。家族绝不干涉。绝对不委屈她屈就政治婚姻。按照我父亲的说法,我们家男人们忙死忙活无非是为了小妹今后嫁人,这份家势能让她不受欺负。”
宁浩哲说的没错,前任总理履迟公,与夫人伉俪情深,两人五十多年婚姻,共育有两子一女。小女儿宁宸是在他在知天命之年得到的宝贝。自然是捧在手心宠着长大的。履迟公为人端方,早年留学德国,接受西方思想熏陶,夫人是前清皇室小格格,也曾留学西方,两人对于子女极其开明,并不看重家世名声,有此一言也并不奇怪。顾淮执并非不知道这些,只是老是被宁浩哲骚扰,不胜烦扰之下本是开玩笑,倒引出了宁公子这么一篇来,不禁失笑。
宁浩哲望着好友,又补充:“倒不是不放心,你的为人,我还不清楚,把我家小妹交给你,我和大哥都是一百个放心。可惜小妹不喜欢你啊。”这话说的,自小在美人堆中打滚的顾淮执,皱皱眉,问:“你怎么就知道你妹妹不喜欢我啊。”宁公子顿时语塞。
这时火车停下来,一个身着洋装的女孩子朝他们蹦蹦跳跳跑过来。宁公子向那洋装女孩打招呼:“明珂,慢点跑。”又转向顾淮执,“这个我的意思是你跟我妹不是没见几面么。”
郁明珂说话间已经到他们跟前了,闻言打趣:“浩哲哥哥准备撮合宸宸和淮执哥哥吗?有戏哦。反正宸宸到现在还没找男朋友啊。”说完费力的踮起脚拍了拍顾淮执的肩膀,鼓励道:“加油啊,宸宸,人很好的,你们蛮配的。”顾淮执哭笑不得。宁公子伸手揉了揉女孩子的头发笑:“明珂,你还是先关心下你自己吧。对了宸宸呢?”郁明珂打掉宁公子捣蛋的手,回答:“宸宸好像因为对毕业成绩有异议,刚好爱德华教授到津平大学讲学,可能去讨论这个问题。大概明天回来吧。”
郁明珂出身江北郁家,现任交通部部长的郁明博,就是现任郁家家主,也是明珂同父同母的长兄。郁家跟顾家一样,是宁家的姻亲和世交,郁明珂和宁宸年纪相仿,也是自小一处长大的。留洋时,两家想着彼此有个照应,两个人又是一起。两人是极好的朋友。郁明珂的大哥郁明博正好娶了顾淮执的堂姐顾芸,顾芸虽是顾淮执的堂姐,可是因为顾芸父母早逝,顾芸是养在顾淮执家,所以郁明珂跟顾淮执也很熟,自然也就没了外人的这些礼数。
宁公子俊脸闻言一垮,随即向后一望,顿时就笑了。顾淮执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一个身着白色长身呢绒外套,头发简单的披散着拎着两个小皮箱向着他们走来。顾淮执这一望之下,只觉胸口被什么东西重重的一击,仿佛生出了某种东西一般,顿顿的痛,又觉得隐隐是期望,饶是征伐果敢如他愣在当场。郁明珂见他们都朝身后望去,也就转过身去,脸上不禁带上了疑惑之色。
等到白色的身影近前,郁明珂先跳起来问:“你不是觉得毕业成绩有问题吗,怎么就回来?”听到郁明珂的声音,毕竟是军旅出身,顾淮执迅速回过神来,只是在一旁安静的看着宁家小姐。宁宸将皮箱交给哥哥,平复了一下运动过后的喘息,并不理会郁明珂的发问,倒是向先向一旁才回过神,此时正看着她的顾淮执伸出右手,笑道:“麻烦持衡哥哥来接我了。”顾淮执闻言一愣,然后不禁微笑。一旁被无视的宁二公子不满了,朝妹妹笑骂:“不待这样的啊,宸宸你个重色轻兄的死丫头,我是你哥来着,我白等你这么长时间了。”
宁宸朝着宁公子手中提着皮箱扫了一眼,宁公子不明所以,随着妹妹的眼光走。宁宸这才一脸施施然道:“你是我哥来着,所以······”
宁二公子再次给妹妹打击到了,只差做西子捧心状了。一旁的两人大笑。宁公子认命的提着箱子,和顾淮执一起带着两个女子朝停车地方走去。
上了车,两个姑娘自是坐到后排的,因为是宁浩哲的车,自然顾淮执便也坐到后排,宁公子坐在副驾驶席上。车子开动,宁公子又开始关注妹妹的问题了,问道:“明珂不是说因为毕业成绩的关系,你要明天才回来么?怎么又回来了?”宁宸靠在靠背上,平淡的回答:“给你打了电报通知是今天回来,自然今天回来。”郁明珂就接了话茬:“那你的成绩怎么办?”宁宸瞄了一眼好友,一脸你很傻的表情,继续解释:“有种交流方式叫写信。可以回家解决的事情,我为什么非得在外面解决?”郁明珂丝毫没有不快,点点头,道:“也是。”
宁公子开玩笑般的问道:“你对毕业成绩有什么怀疑的?莫非成绩很差?”宁宸靠在好友肩上,淡淡的回答:“全校第一。”宁公子哑了。郁明珂补充:“并且是全校唯一一个全科满分通过的博士学位毕业生。”打击加深。郁明珂接着继续补充:“是全校博士学位毕业生中年级最小的两位之一。”打击继续加深。宁公子给郁明珂的话打击到无力,这当然只是玩笑而已。宁家所有人都曾出国留学,他自己当年就和顾淮执一起留学英国,两人成绩也都是极好的。他当然知道天性聪颖的妹妹不会考个最后一名。不过也真的很意外,短短五年时间,他家小妹都是博士毕业生了,未免太厉害了点。想必在学校也是极为勤奋的,想到这里,心里有些心疼。忽然想起,好像没看到两人的行李啊,又转过头来问:“你们俩的行李呢?”
宁宸嘴角抽了抽,耐着性子解释:“一部分,随我到津平的行李已经托运到你的官邸。另一部分,估计已经托运往陵江了,其他的东西,让同学给寄过来的,应该已经在回国的路上了。”为了防止自己的嘴角肌肉僵硬痉挛,宁宸继续解释,“那两个小皮箱,一个装着我的几件换洗衣服和一些日常用品。另一只是一些礼物和我的专业书籍、文件。还有毕业证书等等一些东西。明珂的东西早几日也运往明博哥哥家了,随身的皮箱估计等一回会运到你的官邸。”
顿时车上安静了,宁宸微眯着双眼靠着好友养神,好大一会儿车上只听到众人浅浅的呼吸声。好奇宝宝郁明珂显然很是不喜欢这种气氛,愣是把几乎快睡着的宁宸弄醒。宁宸半睡半醒的从她肩上抬头改靠在后座舒服的靠背上,迷迷糊糊听到她问:“宸宸为什么叫淮执哥哥叫持衡啊?”宁宸脑子里一塌糊涂只想睡觉,根本不理。郁明珂抓着宁宸连连追问,宁宸这才醒了过来,很无语的反问:“你的问句中没指明问话对象,我有义务要回答你吗?”一面浅浅打了个呵欠。一直沉默着得顾淮执看着宁宸明显想睡的样子替她解了围,答道:“我的字正是持衡。”不甘寂寞的宁公子又插话:“说起来,持衡两字,还是宸宸给取的。”
郁明珂一听两眼睛立刻就亮了,显然有故事来着,正要问来由呢。司机将车停到一家西餐厅附近。对话被打断,宁浩哲笑笑对郁明珂解释:“你哥哥出差去了,你嫂嫂也随着去了,你的小侄子现在在郁家祖宅,郁叔叔和李婶婶去了陵江,过几日会和你宁伯伯他们一起回来,所以今天是我来接你们。今天晚上我也要南下视察军务,我那里没有人,虽然倒不担心你们俩不能照顾自己,但是这是郁叔叔和你宁伯伯的交代。所以,未来几天你就跟着宸宸住淮执哥哥家里好吧。这不是重点,作为赔偿,我请两位才女并你们淮执哥哥去这家西餐厅吃饭如何?”
两个女孩闻言同时露出了嫌恶的神色,顾淮执就奇怪了,笑:“这可是你们浩哲哥哥选了很久的地方,听说西菜做得极为地道,我也曾光顾过一次,味道的确不错。两位女士如何这般表情啊?”郁明珂解释:“轮船上面供应都是西餐,吃得都恶心了,此刻深刻希望体会中华饮食闻名的精髓。”宁宸懒得跟哥哥废话,直接敲定地方:“延亭楼。”
宁公子闻言一滞,无语凝噎了。延亭楼是一家老店,出入其中的都不是寻常人家,但是也正是因为如此,宁浩哲顾淮执这些受过高等先进教育真正渴望为国家做出一点贡献的人,并不愿意与常常能在那里悠游的纨绔子弟相处。所有宁浩哲很少去那里。不过小妹发话了,那就去了,边向司机说明边向淮执抱歉的笑笑。
等他们按宾主落座后,郁明珂又提起了车上未完的话题,宁浩哲点完菜,啜了口茶后,打开了话匣子:“说起来还是五年前的事,当时,为你们留学送行,刚好碰上淮执20岁生日。那天,刚刚回国的淮执被顾叔叔扔东北练兵去了,还没能赶回来。你又还没到,我正好被你宁伯伯骂,宸宸在顾叔叔家里实在是无趣得很,就一个人在一旁看书来着。你顾叔叔看宸宸在那看书,想跟宸宸开玩笑,就跟宸宸说‘你淮执哥哥成年也该冠字了,宸宸倒是给个建议?’宸宸也没多想,就答‘‘持衡’怎么样啊?’本来是玩笑话,你顾叔叔来了兴趣就要宸宸解释含义。宸宸并不知道淮执名字的由来,随口解释:‘淮执哥哥名字中的淮是淮北的淮,是纪念淮北事变么?就跟宛执妹妹的宛谐音皖是纪念皖南事变一样吧。执有执掌天下之意。执权掌政,无非权衡二字。权,无权怎可执?故此取衡字。《韩非子》言衡不同于轻重。执权柄者,当常怀衡心。是为持衡’不料此语一出,顾叔叔很是高兴,一锤定音就将你淮执哥哥的字定为了持衡。等到我们为你们送行回来,当天晚上你淮执哥哥回家,就稀里糊涂得被父亲冠了这个字。”
郁明珂终于获得极大的满足,随口就打趣一旁脱了外衣只着白色旗袍的正看着书的宁宸:“没想到咱们家宸格格跟淮执哥哥蛮有缘的啊,我说吧浩哲哥哥撮合咱们宸格格跟淮执哥哥还是有戏的。”闻言一旁一直在暗暗观察宁宸的顾淮执倒是有些尴尬。可是话题中的女主角显然比众人想象的要平静得多。宁宸将手中看着的书合上,细致的将手中书的书页边角碾平,然后从外衣袋子中抽出钢笔,打开书的扉页,写下几行字,待墨迹干透,将书合上递给顾淮执。
一开始顾淮执就一直默默关注着安静低垂着头看书的宁宸。她身上是一件极为简单的白色旗袍,仅在领口用银线绣出些许云纹。穿到她身上反倒显得格外的轻灵美丽,顾淮执不禁想起幼时读书时读过的一句旧诗——淡尽始知花极艳。形容倒是恰如其分。仿佛一朵佛前镜池误落人间的清莲,纯净如水,令人心醉神饬。顾淮执自宁宸明净如玉的一双手接过那本书。
顾淮执有些受宠若惊的抚着书的封面。这边宁宸微笑着解释:“本身是准备哥哥的,可是依照哥哥的个性仔细研读几乎是不可能的。不妨转送给持衡哥哥作为见面礼吧。”宁浩哲闻言哭笑不得,哀叹自己在妹妹眼中没地位。顾淮执微笑回答:“可以打开吗?”宁宸点头:“这是送给你的。”顾淮执端详了一下封面是全英文版的《战争论》。顾淮执脱口而出一句话:“怎么还有女孩子看这种书?”话一出口他就知道不对,但是已经迟了。
宁宸倒是不以为杵,明眸微眯笑:“纯属个人爱好,克劳塞维茨的这本书是在总结了以往战争特别是拿破仑战争的基础上写成的,被誉为西方近代军事理论的经典之作,对近代西方军事思想的形成和发展起了重大作用。”顾淮执笑得有些玩味:“看来,你是很仔细看过这本书的。”宁宸笑:“翻过,不觉得他说的有多好。但是有些论调,我个人比较欣赏。”“比如。”顾淮执从来没想过有天会和女孩子谈论军事思想,很是感兴趣。“战争是门优雅的艺术。民众战争是战争整个发酵过程的扩大和加强。”宁宸摸摸鼻子思考了一下,回答。
顾淮执打开书,扉页上写着几行字,字迹大气优雅,在赠顾淮执先生之后先是一行西文,Veni vidi vici,凯撒的三V。吾见,吾至,吾征服。顾淮执对宁宸的好感又提升了一个层次。接下是这本书的一句话,战争无非是政治通过另一种手段的继续。最后一句让顾淮执几乎拍案叫绝,政治是不流血的战争,战争是流血的政治。再看署名是龙飞凤舞极为大气的三个字——宁致清。
顾淮执赶紧问:“这一句政治是不流血的战争,战争是流血的政治。是谁的名言?入木三分啊。”一旁的宁浩哲神情也严肃起来,拍案笑叹。宁宸笑笑:“致清感谢两位当世有名军事家的欣赏,个人浅见,还望指正啊。”
一顿饭就在四个人现今局势和战争的激烈讨论愉快的度过的。带吃过了饭,顾淮执便将两个女孩子带到家中,处理好一切后,宁宸便被明珂拉出去逛街,直至晚上。而宁浩哲也启程出发南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