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禟清心》玖熙走吧

19、喜

　　康熙45年的上元节是我十分期待的一个节日，本想约胤禟逛灯市看龙舟，不想府上大格格突然病了，完颜氏将这消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告诉了我，胤禟回府接我出门时瞧见我既没换衣服也没有要出门的样子，十分奇怪，我只好告诉他大格格病了，要他去陪着，说着便把他推走了。

　　胤禟当晚没有回来，我不住地对自己说，他一定只尽了阿玛的职责，一定没有尽丈夫的义务，可面对完颜氏那样聪明漂亮的女人我又着实没了信心，她懂得用孩子让我心软无法拒绝她的请求，那她会不会对胤禟也用了手段？毕竟胤禟从前非常喜欢她，我没少看见他们在一起的甜蜜样子，想到这些，心里的感觉如同猫抓一样难受。

　　胤禟翌日回来时对我说，他是抱着大格格到我的歌乐山居住了一夜，给大格格讲了一夜的故事，直到孩子睡着。我问大格格的病情怎样，为什么不留在完颜氏那里也好有人照顾，胤禟却告诉我大格格根本没病。我突然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为什么胤禟不肯留在完颜氏那里陪着大格格了。可如果要我重新选择，我还是会选择将胤禟推过去吧。

　　这样快乐得有些忧伤的日子又过了两个月，胤禟再没去过别人的院子，我不知该为胤禟今日对我的好而开心，还是担忧他日我失宠，失去这所有的这么多的一切时的悲催。胤禟也发现了我的郁郁寡欢，他用更多的时间和精力陪伴我，带我到他在各处买的别苑小住，带我入宫见宜妃娘娘，甚至请八嫂过府与我谈心。

　　我跟八嫂倾诉说，也不知道怎么了，心里就是难受，胤禟对我越好，我越怕面对终有一日失宠时的孤单和悲惨，还有很多我根本不敢想的种种，我怕没胤禟陪在我身边我会无力面对所有事，毕竟若我成了个失宠的小妾就没机会像嫡妻一样还能时时见到他了，就真的什么都不是了。

　　八嫂听我说得快要滴下泪来，不禁问我道，颖川，你有没有请医生来瞧瞧？

　　我摇着头说没有，心想这应该不会是忧郁症吧。

　　待我请了乐显扬来给我诊脉，他才很兴奋地对我说，恭喜，您这是喜脉！

　　我惊得几乎把桌上的杯子打翻，转头看看八嫂，她一脸了然于心，笑着对我说，早先我们府里也有人怀孕，也是这样心情压抑不思饮食，妹妹好福气啊，不枉你和九弟经历了那么多，现在终于也有了结果。说着便拭泪起来。

　　我知道八嫂自打掉过一次孩子之后，直到现在也没消息，她心思细腻，想到我是怀孕了，却又不免感怀自己一直没能为八贝勒生个孩子，也挡不住男人纳妾，尽管这样八贝勒府到现在仍是一个孩子都没有。八福晋的眼泪中有太多对不住自己丈夫的情感和古代封建思想给她的压力，以及一个女人对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的衷心期待。

　　我忙拉着她的手说，八嫂，别这样，让乐大夫给您也好好看看，配几幅药吃了，说不定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了呢！想是八嫂已经吃过很多求子的方子，对吃这些药都没什么期待了，但见我一脸真诚，还是让乐大夫把了脉，之后便离开到同仁堂拿药去了。

　　送走了八嫂，我才又请乐显扬跟我讲了很多孕妇应该注意的事项，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在生活习惯上应该注意什么我都仔细问了。乐显扬临走时笑兮兮地说，我明明只是个抓药的，您却都把我当大夫看了，还大力支持宣扬我的药铺，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的抬举才好。自从经过那次胤禟遇险，我接乐显扬亲自来给胤禟看病抓药之后，他总算知道了这个一直在他背后默默支持赞助他的人就是我，传说中的京城奇女子，九阿哥胤禟的小妾刘氏。我待他如朋友，他也从不叫我主子夫人，我们的相处像是相识多年的知己老友，我赞赏他的高明医道和药理学，他更敬我一个女子一个小妾却生而不凡。

　　这样的友情很纯粹。

　　晚上胤禟回来，一进屋子便问我道，今天过得怎么样？八嫂是不是来看你了？

　　我说是，又吓唬他说，连八嫂都发现我病了，你都没发现。我只说话却面无表情。

　　他忙走过来，拉着我的手道，什么病？我还真没发现，看大夫了吗，拿药了吗，严重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说，感觉，就是想吐，想发脾气，想吃奇怪的东西，见到不想吃的就没胃口！

　　他苦大仇深地盯着我良久，眉毛却突然舒展开了，他一字一句地对我说，颖川，你要告诉我的不会是现在这屋子里已经有三个人了吧？

　　我听他说得邪乎，只觉得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道，去你的，虽然最近我心情不好，可我没被人附身 ！

　　他说，我是问你咱们是不是有孩子了！

　　我道，是，猜对了！

　　他一把把我抱在怀里，我只觉得两脚离地被他转得有点儿晕。他一放下我就高声喊道，我要做爹了！我要做爹了！我胤禟的第一子啊！满脸的兴奋像是个孩子。

　　我也忍俊不禁，对他说，爷都有四个女儿了，兆佳氏肚子里还有一个呢，那说不定才是您的第一子，无论怎么算呢，我肚子里的这个小仙女儿都肯定不是爷的第一子！在我怀孕不能伺候爷的日子里您再接再厉到各处努力一下，保准子孙满堂！我说完连自己都笑了，胤禟却笑道，我的妻，你这是怀疑爷的操守呢！再说，你就那么肯定肚子里的是个小仙女，我怎么觉得是个小皇孙呢！

　　我说，你这话可哄不了我，要说就跟兆佳氏说去，她准比我高兴。我是孩子的妈妈，跟她心灵相通，我能感觉到，这就是个小仙女！今日又是花朝，是百花的生日，你说，她不是个小花仙子又是什么呢？我朝着胤禟抛了个不太纯熟的白眼儿，可总感觉自己刚刚抛的更像是媚眼儿。

　　胤禟将大手放在我的小腹上，摸了摸，眼睛却看着我，认真地对我说，我感觉只有咱俩的孩子才能算是我的孩子，跟别人的孩子我看着总觉得生分，因此也就不愿亲近她们，只要是你生的孩子，男孩女孩我都一样喜欢，对她也会像对你一样，只做她一人的阿玛，你说好吗？我感动地点点头，他果然懂我，知道我是看他不喜欢孩子，怕以后我生的孩子他也不喜欢才跟他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他竟都懂得，哎，这孩子以后要是随了她阿玛的智商肯定比我强。

　　第二天下午，八爷党一群人又齐聚九爷府，在小亭子里摆的酒席。这是过年之后他们第一次在家里聚会，还都是冲着我来的，说是要给我道喜。八贝勒想是最早知道的人了，他照例很高兴的跟我道喜，说胤禟从早晨就一直在说这事儿，一直说到府门口！大家都哈哈大笑，老十在一旁也打趣道，听九哥说他觉得准是个男孩儿，小九嫂是不是也该学着做做孩子衣裳什么的事儿啦？

　　我很直接地问老十，十弟，你不会觉得我不够贤惠吧？

　　老十让我问噎着了，不好回答，只得道，不敢不敢，只求那孩子别跟他额娘一样这般厉害就是了！

　　我说，大家可都别信胤禟的，我觉得这孩子保准是个女孩儿，小名儿我都起好了，叫小仙女，好听吧？我望向14，他兴趣不大，还是不怎么说话，低着个头很没精神。我问，14弟，你觉得生是男孩儿好还是女孩儿好？

　　14答道，那当然是男孩了。

　　我说，就这样肯定？好在哪儿？

　　老十在旁边插嘴道，14弟，千万别跟小九嫂杠上呀，一会儿会下不来台的。

　　胤禟和八贝勒在旁边听着都笑了。

　　14没理，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当然要做大将军带兵打仗，抵御外侵，保卫家国。我一听，只觉得14果然已有了几分日后的大将军王的气魄和胸怀。

　　我又问，那你说带兵打仗最重要的是什么？

　　他对答如流，当然是百战百胜！

　　我说，错！

　　众人皆问此为何解，我道，情势好，百战百胜不足为奇，可战场上的局势往往瞬息万变，在情势不利的情况下，最重要的是百折不挠！

　　一时无声，想是众人都在寻思着我的话，我又道，我只要生个小仙女，不必出门打仗别离娘亲妻子，一生过得潇洒快乐，只做她想做的事，多好，所以啊，还是生女儿好！

　　大家见我说了这么多，都只是为了验证生女儿更好的命题，又重新发觉我想法再多也不过是个女子，便又都轻快地说说笑笑起来。

　　讲到五月康熙会巡幸塞外，我的好奇心立马被吊了起来，耶，可以出去玩了。胤禟瞧见我蠢蠢欲动的兴奋样子，突然在席间问我，你不会以为你怀着我的儿子我会允许你跟着我出远门颠簸吧？
　　一时之间倒轮到我不知所措了，我说，皇上说了，我可以跟着你到任何想去的地方，你要是耍赖可就是抗旨啊！

　　胤禟不紧不慢地说，我只问你一句，你听听是不是这么个逻辑啊，你说皇阿玛会为了满足你出去玩儿的愿望而让自己的孙子身处险境吗？

　　我听了这话，竟没法反驳，但后半场不再理他，老十直感叹着，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啊！

　　之后14离席一会儿，我也找了个借口走开，在清净处对着他的背影喊道，爱新觉罗-胤祯，不带你这样折磨人的，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就痛快说出来，别再憋在心里找不痛快了，我都那样讨好你了，你还要怎么样！

　　14听见我愤怒的吼声，只转了转头，身子却不动，仍背对着我，冷笑着对我说，我当然不如你心大了，现在您又有怀了皇孙，只怕是越发不记得我们这些人了，您也宽宽心，甭把我们这些小人物的不痛快放在您心上了！说罢，转身就走。

　　我悲愤得直想跺脚，可想到肚子里还有小仙女呢，便屏气凝神，不断心里暗示着跟自己说，没什么好生气的，他只不过是幼稚，无理取闹，我要大气，要微笑，微笑。可心里还是很不痛快，跟13的事儿他到了今时今日都没释怀么，中间不还好了一阵子嘛，现在怎么又不理人了？

　　适才边想边走，却觉得身边的光景骤然越来越黑，变天了？我仰头看天，看不清，只觉得越来越模糊却没看见乌云之类的。院子里渐渐有从恐惧到期待的鼎沸人声，浑说着什么天狗吃太阳了！当下便明了，是日食！日光刺眼，却即将被莫名的黑暗吞噬，可惜这里又没有能观日食的墨镜，我便找了个不会被来来往往的人撞到的僻静角落，将丝绢覆在闭着的眼睛上，两手叉腰仰头向天。

　　这样难得一见的天文奇观让我好好感受一下吧！虽是闭着眼睛，却能感受到渐渐黑下去的天色。就那样站着，想着胤禟准会急着来找我了，却突然觉得唇上有轻轻的一触，像是个人从我身边来了又走的感觉。我一僵，将手帕拿下，睁眼望四周，却是黑乎乎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哪有什么人！倒像是我见鬼了！

　　心头一怕，便慌张地往四周喊着，胤禟，胤禟。早知道这日食是历时很久的，我正慌着，却见远处有灯光向我而来，一群人中，最前面那个焦急向我走来的不是胤禟是谁！来不及叫他的名字便被他一把搂到怀里，我俩却同时说了一句“吓死我了”。见胤禟眼神关切，想是他以为我吓得厉害脸色都变了，我给他抛了一个放心吧的笑容。那一瞬间，一米阳光照上了胤禟的脸，太阳又重新出来了，那样的光芒让人不敢去看，就好像胤禟看我的眼神，像一个宝贝失而复得一样的，那样炙热的眼神。好喜欢他为了我着急的样子，好喜欢他轻拍我的后背安抚我的动作。

　　同胤禟回了亭子，大家都一手遮着仰头看着天，14也在其中，那小子气了我便跑回来了？八贝勒先开口道，弟妹没事吧？我道谢，说着没事儿。老十却突然接话，幸好没事儿，看把九哥刚刚急的，生怕你没见过这场景害怕，哪能就给吓着了呢！瞧，急得连着手里的灯都还拿在手里忘了灭呢！

　　众人低头一看，果真胤禟手里还提着灯，此时天已大亮，这样子真是有些奇怪呢，像是刚刚急糊涂了。跟在胤禟身后的小顺子赶紧把灯接了过去，胤禟嗔怪道，刚才也不提醒爷一下，都是干什么吃的！小顺子不怕反笑，嬉皮笑脸地说，路上去抢了好几次您都不让啊，但凡有关刘主子的事儿您哪还用得上奴才们！

　　我和胤禟脸上都是一阵发红，亭子里的人都笑了。扶我坐下，胤禟又遣散了众人，却留下小桃伺候我，估计刚刚我一个人出去把他吓着了，却不知我要找14算账是特意没叫人跟去的，想着便抬眼瞪向14的方向，却见他眼神复杂，竟有一闪而过的喜色，也看着我，之后调转了目光说，观星象，知人事，这“天狗食月”乃难得一见的景观，今日出现，不知道是不是预示着咱们人间的大事。

　　几位阿哥们都是若有所思地点头，我却将心里的话说出了声，迷信。

　　众人都是不敢置信地看着我，我却给噎了一下，这古代迷信的事儿多了去了，哪有我这样不怕死的敢一耙子打到一片阿哥们！小14来了兴致，仿佛我刚刚那句是特意要拂了他的面子似地，不怀好意地问我，您还有更好的解释？那眼神闪烁着狐狸的光芒。

　　上次八贝勒还说，自从有了我，胤禟这只狐狸变成了呆熊。当下我却觉得，自从跟14杠上，他倒变成了一只狐狸。我大手一挥，拿纸笔！很快就有笔墨纸砚拿来了，我按照初中地理书上的图画出了此时要给这几位阿哥们讲解的行星图。老十不断地问着，这是什么，好奇怪！

　　我指着图讲解道，中间的是太阳，外圈沿轨道运行的是九大行星，水星金星地球火星木星土星天王星海王星冥王星，我思量着虽然冥王星已经给降了级，却不好解释，便没提，又给地球加上一圈，添上一笔说，这是月球。九大行星都是环绕太阳运行，月球环绕地球运行，地球和太阳之间隔着绕行的水星和金星，也可能是月球，当这三个星球刚好运行到地球和太阳之间时，便会发生刚刚出现的日食现象，当行星按着轨道滑行到别处时，阳光就又会洒下来啦！所以说，星象只是星象，并不能预料人事！

　　几位皇子听了我的讲解都很惊诧。胤禟最先开了口，颖川，你今天讲的要都是真的，那可就太让人吃惊了！那白晋只说这地球是圆的，你却将这宇宙的奥妙都参透了，你今天讲的这些果真是让人大吃一惊！

　　我说，这大清之外还有别的国度，地球之外还有别的星球，太阳系之外还有银河系，宇宙之中还有黑洞，这天文的奥妙，最妙就在于你发现的愈多，愈觉得自己藐小而世界广大！

　　老十随口便说，小九嫂，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胤禟便接过话来，她从前跟洋人一处学的，倒不见怪。我吃了一惊，胤禟生生堵住我的话，竟像是要帮我隐瞒什么似的，难道我从前跟他说的他都不信？很快我又想到，要是不信他就不会帮我说话了，咳，想是我多心了。

　　14看着我画的样稿，只道，真是这样，便实在是秒！

　　我说，若下次再有日食，将水盆中加墨便能在其中看见了，直视太阳对眼睛不好。只是，不知下次日食是何时了，心中竟有些惶恐，彼时，八爷党所有人还能都在吗？

　　八贝勒已是鼓起掌来了，吓我一跳，我赶紧调整好脸上的表情，听他说，弟妹知识广博，所说之事胤禩竟有大半不知不解，厉害厉害！

　　我本想说，您不知道的事儿我知道了就算厉害了？可转头一想，这几位赞我之前都加了句前提：若是真的这样，可能他们也没都相信吧，哪有几个女人能有这般见识？我便没说什么，只装作害羞地笑了。

　　之后又跟他们浑讲了些日全食、日偏食、日环食什么的，便约好下次还要再讲。妈呀，这些皇子们的好奇心和求知欲还真盛！

　　晚上，我仍跟胤禟别扭着，只觉得郁闷，现代女性怀了孩子不也照样工作到生产的时候，现在不过随团旅游，胤禟竟有这样冠冕堂堂的理由拒绝我。他见我不理他，过来挠我痒，说着，不是不让你出去玩儿，只不过去大漠这样风餐露宿风吹雨打的，不如你呆在家里有小桃她们伺候着我放心，你在府里安心等我，我只去一个月多几天就回来了，很快的。你要知道，如果失去了咱们的孩子，我可真的断子绝孙了。

　　胤禟的最后一句成功制住了我，按理说我们还在蜜月期呢，总觉得感情这东西最经不得离别，可孩子在他心里那么重要，我不能跟在他身边让他担心，便选择了乖乖听话留在府中。也偷偷开心他没深究我怎么知道连白晋那样的老外都不知道的宇宙奥秘。过了清明和端午，胤禟交代了秦管家好好照顾我，又嘱咐了我和小桃小春她们，便带了小顺子走了。我难过得直流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