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离开天狐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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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无数次在这个时辰出洞练法术，晨曦透过树冠洒在身上很舒服，露水从叶尖滴落脸上冰凉清爽，最重要的，这个时辰天狐们都还未醒来。天狐谷这一年时光，除了璃曜、长老和霖灵，我基本没有留什么美好深刻的回忆，对一切都懵懂无知，临走时朋友没一个，对世间的了解没一点，烦恼倒是一筐筐的，真真是走也没什么不舍的。我终归还是想清静地离开，我再次对自己说，只是想清静，才不是怕他们，是我自己离开，不是他们赶我走。刚说完，就觉得心酸，遂摇摇头，拽了把我的包裹，握了握，将它缩了收进袖口。
决定离开时，我完全没想过能去哪，只知道不能再留在天狐谷。细想我除了天狐谷仅知道的三个地方——大牛村、宝林、藤林。藤老怪定然不欢迎我的，而且藤林也实在热得够呛。宝林里鱼龙混杂，那么大的林子我也只认识二黑和大黄，万一被什么妖怪看中我身上来自白毛长老的法术，吃了我提升法力那我可就太冤了。可是大牛村现在在闹道士，去了会很麻烦，我虽习练至上心法，本体毕竟是妖。人间其它地方总不至于遍地都是道士吧，不如去看看，也不能总围着天狐谷转悠啊。我望着谷里那条蜿蜒小路，抬头挺胸，大步流星地穿过学堂，穿过天狐的各家洞口，出了谷。
我边豪迈地走，边豪迈地想，我现在身上有的是几件白送人都不要的衣服，以及来自白毛长老——也就是曾经叱咤风云在谷外树敌无数的柏茂神君的五百年修为，嗯，真的是毫无依靠，一不小心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太彼母的豪迈了！
正豪迈着，就看见前边路旁，盘着一坨水蓝的满是鳞片的东西，还有几片树叶插在上边。我嘴角抽了抽，盯着那坨鳞片走过去，见他毫无动静。我也不言语，径直往前走，果然后边窸窸窣窣地跟过来了。我走，那坨就窸窸窣窣，我停，那坨也停。我禁不住猛抡起尾巴，大叫：“小霖子！不要低估我的智商！”
霖灵居然还是一动不动，我只好尾巴抡得虎虎生风，直抽得他嗷嗷直叫才停下。霖灵硕大的龙头从身子里探出来，双眼包着好大一泡泪水，鼻子一抽一抽地，无限委屈地将我望着，直叫我感觉我若违逆他简直就是丧尽天良，不过考虑到霖灵可能会提出的请求，我决定把良心暂时扔了。
“你这是给我送行？”坚决不问你是不是要跟我走！
“人家想跟你一起走。”霖灵眼里的泪闪着晶莹的光，我看了却只觉得头疼。
“小霖子，你还在被东海追杀对吧？你那谨坤姐夫还在这附近等着抓你对吧？你在天狐谷边缘都尚且有危险对吧？那你跟着我与找死有何区别？”
“可是，曜哥出去找乾坤镜了，长老冬眠了，我在天狐谷闷得慌。”霖灵不等我开口，拉起我的手凭空划了个圈，“我已经想到解决办法了，你看，你既然可以穿越空间，那也可以造空间结界的对吧，你在天狐谷划个圈，造一个通道，我在外边如果碰见东海龙族，你就赶紧把我送回去就行了。”
我还想反驳，突然从霖灵身后蹿出一个松鼠脑袋，竟是阿松，他吱吱喳喳道：“相思，天狐谷不欢迎龙族的，师傅留在谷里不安全的，但是璃曜族长走得匆忙，师傅也不知道去哪找他，现在能造空间通道的只剩你了，你若不帮忙，师傅就只能窝在白毛长老洞里冬眠等死了。”
说完，他俩都闪着晶莹的泪眼，默默望着我。
在长老洞里关禁闭的日子确实不好过，我心里一软就道：“小霖子，我这次只想去人间，人间那么大，自己都不知道该往哪走，你跟我出来我肯定照顾不了你的。我提前跟你说好，我能帮上忙的只有随时把你丢回天狐谷。”
霖灵立刻化了人形，抖抖身上的叶子，眼里的泪早不知道飞哪去了，开开心心地拍拍我的肩膀：“好的好的，我知道我知道，咱们走吧。啊，你千万要把通道出口放在白毛长老洞里，快点造，我看着你造。”
“……”
我在禁闭时将控制空间异能稍微掌握了些，也不知这空间通道是怎么个造法。霖灵就将璃曜的法术要领简要同我说了，我觉得很纳闷，璃曜到底给霖灵造过多少空间通道？我试着造了一个小通道，只将够霖灵钻过去。他显然不喜欢这么小的通道，但我实在造不了大的，霖灵只好委屈地将就了。
璃曜施法时施便施了，还大费周章地教霖灵要领？若不是璃曜有意授之，就是霖灵学习力非凡。我看看傻笑得纯天然无公害的霖灵，默默排除了后者的可能。
我第一次去大牛村是控制不了空间异能，不小心穿过去的，往后去大牛村都是别人带着，这回本想从宝林一路走过去，万一碰上高手就开溜，现在有了霖灵，竟不知该怎么办了。若带着霖灵，最好是留在宝林，那里妖气仙气纵横，他的难缠姐夫谨坤很难找到他，可是我又实在法力低微，不敢在宝林里常住。我看看那小的可怜的空间通道，心里默念，霖灵你吉龙自有天相，跟着我去人间也不会出事的。霖灵听说我要走着去人间，还要穿过那个龙女们口中阴暗险恶的宝林，小脸垮了垮，然后甚是殷勤地要带我一程，直接飞过宝林和大牛村。我一想，飞的机会不多，就欣然答应了。
霖灵驾一朵祥云，一手拉了我一手拉了阿松，腾上了空中。未免他太早被谨坤发现，他特地贴着宝林的树梢飞，让他的仙气与宝林里杂乱的气相混合。这就好像在一片绿色的汪洋上滑行，我感觉心里很畅快，把出天狐谷时的所有憋屈与不甘都抛掉了一样，开心地同他俩聊起天。
一聊才知阿松跟过来是要去见识外边的世界。我自然要将他好好打趣一番，说他自认消息通，其实都没出过天狐谷，后边还没说出口，阿松就炸毛了。化为人形后，阿松还比我矮一头，在天狐谷里都是仰视别人，现在碰见可以俯视的，还是一个这么容易炸毛的，我万分开心地揉阿松的脑袋，他的毛炸得更崩溃了。
说笑间不忘提醒他宝林结界纵横，虽然是飞着也不保险，别飞着飞着进了什么妖的捕食结界里，宝林里妖气纵横，根本没法凭着妖气把他寻回来。阿松又气又害怕从霖灵的云上掉下去，围着霖灵直跳脚，我都不舍得开他玩笑了。
这厢正闹着，霖灵突然问：“相思，你跟水仙很要好吗？”
“没呀，为啥问这个？”
霖灵指指身后一棵大树，我见一个佝偻的身影飞速躲了过去。
“水仙？”本来想无视她，但到底怕她在宝林里迷路，就让霖灵停下来，“你跟着我做什么？”
树后静了静，我又叫了声，水仙才扭扭捏捏地搓着裙子从树后出来，她低着头喊：“谁跟着你了！我刚好顺路！”
我不知接什么话，干脆就不再搭理她，转头摆摆手道：“哦抱歉，一路好走。”
霖灵继续飞，平时都很多话的他竟然没问我水仙的事，我倒好奇了。
霖灵只说：“各有各的路要走，她想出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应该是她下定决心的原因。”
阿松看看霖灵，又看看我，也不说话，只是默默跟着飞。
我突然意识到，出谷的这四个，都是不融于各自的族群的。身份卑微的我，法术不精进的霖灵，梦想怪异的阿松，以及各方面不够优秀被天狐娃娃们当做反衬而疏远的水仙，我们四个这次出谷就是一次逃离，一次流浪，也是一次救赎。我抬头看看紧紧拉着我的霖灵，这个行为与年龄严重不符的龙，活了五万岁高龄，一身两万年的修为一夕之间化为乌有，却敢于同自己强大的家族做对，只为对得起璃曜这个朋友，其实他比我们三个都先逃离。也许他在修炼方面很差劲，但他是个了不起的龙，至少我这么认为。
霖灵脸忽然红了，嗫嚅道：“相思，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这样……盯着我了？”
我收回目光，嘁了一声：“一般人我还真不稀得盯呢！话说回来，小霖子，你长得真好看。”
霖灵忽然一个趔趄摔下祥云，连带着我和阿松也摔进树冠里。
“小霖子！你能再靠不住一些吗！”我扒拉掉脑袋上扎着的树枝，怒道，却见霖灵和阿松都盯着我愣住了。耶？莫非我们是被什么妖怪抓住了，那妖怪就在我身后？！我心里猛地一揪，转过头去。
就见树梢上一袭血红衣裙，衣裙勾勒出主人窈窕的身段，那人长发及踝，面容冷俏，漆黑的眸子里尽是疏离，竟是红绸。这是我第二次见红绸，这么近距离地看她，发觉她真的是美得令狐发指，倒感觉比霖灵变作的明镜还要有韵味那么一些。
这感觉很是奇怪，心里揪得厉害，不应该啊，我为啥见着女鬼会心动？！而且比见着璃曜还心跳得厉害？
正疑惑着，瞥见我收在袖口里的包裹隐隐有红光透出，我打开包裹，发现一件外套中裹着一个发光的小红球，拿起来一看，竟是璃曜洞里的那颗相思果。也许是那天我从他洞里出去时一直拿在手里，就收在衣服里了。这颗相思果现在于璃曜，一无是处。既然是我长出来的东西，便留着吧。我重塞回包裹里，纳闷着，怎么会突然发光？奇怪的是，脑子里竟然有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像。难道这个有灵力的果子里记录了我的部分记忆，现在不知什么原因这记忆被唤起了。
我回头看看红绸，难道是因为红绸？
红绸静如死水的眼眸依旧毫无波澜，她的声音毫无起伏地响起：“你那颗果子很稀罕，可能是撞上血榆树结界，破坏了上边的封印。”
血榆树？这么耳熟？
“血榆树？你是说三界第一捕食结界进去就出不来的那个血榆树结界？！”阿松叫道。
“嗯。”红绸嗯了一声不再说话，我才发现她虽然在树梢上卧得那叫一个销魂，但她是无法动弹的。
“阿松，你知道这个结界？”我想起来了，大黄提到过，就是谨坤陷进去本来死定了，结果被我一通死撞，愣是从树上给撞下来的那个结界。真是想一次恨一次的不愉快经历啊。
阿松一脸的汗，他的法术不好，变成人形时脸上和我以前一样全是毛，我判断他一脸的汗是因为他脸上的毛都结成绺了。
“传说血榆树结界套结界，一旦进入，任何法术都会引起其它结界的反应，进入者就会被套进层叠的结界中无法脱出，直至一身法力尽皆被吸收，肉身活活被血榆树妖化为血水！”
红绸还是妖娆地一动不动侧卧在树梢，说道：“也不知没有肉身的鬼要怎么化为血水。”
“这个……”阿松很显然没想好怎么回答这个超出他认知的问题，竟然认真思考起鬼怎么化为血水这个问题，脸上的汗都退下去了，不知该说他不怕死勇气可嘉还是该说他神经大条。
一定是霖灵贴着树冠飞，被卷进结界了。既然我大半年前能把谨坤撞出结界，现在也可以把霖灵带出去。我练习对空间异能稍加控制，是因为这是会消耗元神的，所以控制是会，但随意运用我就头疼了。我试着凭空掏了一个洞，也不知会通向哪，只要能脱出血榆树的结界又不是落进东海，就可以了。我一脚迈进洞中，拉上霖灵和阿松，转头对红绸道：“想出去就跟上来。”红绸婀娜地从树梢上挪下来，飘到我身边。
我眼一闭，钻进了这个洞中。我之前不知不觉穿越空间时，没任何感觉，现在带了人就觉得浑身都累。但很明显，另三位比我还不适应。从洞的一头出来后，霖灵和阿松吐得叫一天昏地暗，红绸还是那副毫无波澜的表情，只是全身都在打颤。
看他们似乎没事，我才打量起这个地方。
四周没有宝林那股各路混杂的气，只隐约有些妖气。我们处在一个房间中，房间不像璃曜洞里处处透着精致，但墙上挂着的字画、房里摆着的盆景、小窗上覆着的厚帘子用料这些细节也还算得体。这好似是人类的房间，或者说，有妖待过的人类的房间。
我伸手摸摸那盆景，惊讶地发现我的手又变成了毛茸茸的狐狸爪子，再摸摸脸也是毛毛的。想是带着这么多人一起穿越空间，会更多消耗元神，我没有法力稳住我的变形术。
想着等稍微恢复一些再赶紧变回人形，不然被这房间的主人看见，以为是狐仙下凡或是狐狸精入世就不好了。
“啊——！”一声尖锐的女声直刺入耳朵，我回头就见房门口站着个人类女子，梳着双丫髻，穿着一身红儒裙。她指着我“啊、啊、啊”了几声没啊出个所以然，脸色却是越来越白。
我觉得需要解释一下，我不是入室抢劫的歹人，哦不，歹狐，刚张了嘴就见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旋即爬起来就跑了。只剩下我愣愣看着门口卷起的门帘，外边吹进一股冷风，吹得我一激灵。天狐谷是灵地，入了冬也没见怎么冷，人间明显就不同了。若没那厚重的帘子隔着，就这冷风的架势一定能把那三个还没从不适中缓过来的家伙冻僵。
我叹口气，告诫自己以后干什么都一定要翻翻黄历，今儿个一定是不宜出行，正所谓怕什么中什么。
不知这个地方是人类的村庄还是城镇，附近有没有厉害的道士，万一那双丫小妮子去找了道士来，就我这副尊荣，即便有霖灵这龙神在，也免不了误会。我赶紧拍拍霖灵的后背，帮他顺气，催促他赶紧腾云带我们离开。
我很佩服霖灵的一点是，他吐得七荤八素，带我们飞时竟然还不忘拈了隐身诀。红绸是鬼，不能见光，她缩进了我的袖子里。想着一个大美女（鬼）在我袖子里，我顿觉袖子重逾千斤。
在空中俯视这个地方，我们进的那个房间属于一个人类的大院子，而院子属于一个比大牛村稍繁荣的城镇。
霖灵飞得颤巍巍，我怕他出事，连忙拽了霖灵的手让他往一处比方才那个院子还大还富贵的院落里飞。这里这么富贵，人也一定多，我们暂时借住在这，吃他们些吃食该不会被发现的。
我不知道人类的院落是怎么个格局，但瞧见西边几个房间走动的人不多，也许是客房，就拽着霖灵往那边拖。霖灵跌跌撞撞终于平稳落在了一间房上，管不了别的，直接穿墙进了房间。我看不见隐身的霖灵现在是什么状态，只感到空气来回晃，然后雕花木床上咚咚两声，凹陷了一大一小两个人形。然后就是一高一低两阵呼噜声。难道穿越空间是这么累的活计？还是我的技术太差，才导致他俩累成这样？
想也想不出什么来，我便不再烦躁，酸麻漫上全身，看来我也需要休息。我蹿上床旁的桌子，手勾一个移字诀，把床上的两张被子铺开，一张盖到床上，看出现两个人形，是全盖住了才安心把另一张裹在自己身上。
这一觉睡得是格外香甜，梦里模模糊糊地感觉有妖气靠近，也睁不开眼去看看。我只依稀琢磨，如果有其他的妖靠近对我不利就麻烦了，从天狐谷出来第一天就被干掉，这要传回去不知道会被当成多久的茶余笑料。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离开天狐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