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语良缘》罗衣

5、第五章 初遇

　　见老爷走远了，姬无痕满脸谄笑，走到王全跟前，点头哈腰笑道：“管家，我是第一次进苏府，府里的环境还没有熟悉，所以想趁着白天转一转，晚上也好部署，加强防卫。”
　　“你确实想得周到，”王全“嗯”了一声，高声唤了一句：“李茂——”
　　一个脸比焦炭还黑的家丁便应声而来，立在王全跟前恭敬道：“管家叫我有什么吩咐？”
　　王全指了指姬无痕：“你带着老爷新提拔的护院长，在府里各处转转，熟悉熟悉地形，顺便把府里的规矩也说说。”
　　李茂便笑着拜了拜姬无痕，伸出一只胳膊，恭敬道：“护院长这边请——”
　　姬无痕向管家道别，然后便跟着李茂出了后院。
　　李茂虽然看上去很是粗犷，心思倒十分细致，从后院开始，由西到东，由南至北，按逆时针方向，将沿途路过的宅院及环境一一介绍给姬无痕。
　　然而那姬无痕一出了后院，人便开始三心二意起来，李茂讲了些什么他全不在意，摇头晃脑的左右四顾，远远看见走来一个姑娘，只顾盯着看，待看清楚那姑娘的长相，又有些大失所望的样子，越来越无精打采。
　　他这副吊儿郎当的神情，李茂当然看在眼里，心下很快明白这也是一个贪图女色的主，也不知老爷怎么相中他的，还让他当了护院长，府里那么多的丫鬟岂不都危险了？
　　心里虽然鄙夷，毕竟他是自己的上司，李茂脸上并没有显露出来，只是不再如当初那样热情，路过一处宅院，三言两语便草草介绍完毕，抬脚往前继续走。
　　“这冷月阁便是大小姐的住所。”李茂说完，便又往前走，走了两步，身后并没有人跟上来，回头一看，姬无痕还站在冷月阁门前，不知发什么呆。
　　李茂扁了扁嘴，又走回去，耐心问了一句：“护院长？”
　　姬无痕回过神来，笑了笑，拍拍李茂的肩膀，雀跃道：“走吧。”
　　他人往前走远了，李茂却又愣在原地了，不明白怎么刚刚还无精打采的姬无痕，忽然之间又重新精神振奋起来，走得比他还欢？
　　直到姬无痕远远叫了他一句，李茂才醒过来，三步并作两步，急忙追了上去。
　　姬无痕在前面步履轻快地走着，脸上带着轻松的微笑，一高兴吹起口哨来，眯起眼睛，又回想起他第一次同苏家大小姐见面的情景。
　　那时正是暮春时节，城里的丁香花开得一片绚烂，满眼皆是粉紫的花瓣，一身乞丐服的他正躺在一棵丁香树下，眯着眼睛，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闭目养神间，伸出去的脚忽然被什么东西狠狠绊了一下，脚踝处被踢得生疼，睁眼一看，一双充满怒气的杏眼便瞪在了他脸前，接着一连串清亮的埋怨灌入耳朵：“这条马路来来回回走得人这么多，到了你这都要绕弯路，你不能把那只脏蹄子收起来啊？害本姑娘差点摔跤，你赔得起么？讨厌死了……”
　　他脸上浮起无赖的笑容，伸直了两条腿，摇头晃脑道：“这么多人都绕弯走，你就不能跟他们一样么？不仔细看路，打扰了本大爷的午睡，你赔得起么？”
　　杏眼睁得更圆了，嘴唇也气得抖了起来，跺了跺脚，还想同他理论，被一旁的丫鬟死死拉住，小声劝着：“上官家的人正在府里等着小姐呢。”
　　这样一劝，杏眼才收了嚣张的气焰，忍了忍，白了他一眼，便由着丫鬟拉走了。
　　人走远了，那双圆睁的杏眼却留在了他脑袋里，他低头笑笑，觉得十分有趣，向旁边人一打听，原来这位脾气火爆的姑娘便是苏家大小姐苏如意。
　　在苏府外面溜达了几天，听说府里招人，他赶紧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凑上去报了名，摇身一变，就从一个乞丐，变成了苏府护院长。
　　此刻打听清楚苏如意住在冷月阁里面，他一面走，一面一身轻松地遥想着，再次见面时，不知她还记不记得自己，若是还有印象，当她发觉以前那个又脏又乱的乞丐竟混进了苏府，会有什么样震惊的反应？
　　想一想苏如意圆睁的杏眼，姬无痕便嘴角微微上扬，得意地微笑起来，口哨吹得更起劲了，肩膀忽然被人拍了拍，李茂严肃道：“苏府内，下人禁止喧哗。”
　　*****
　　碧云阁。
　　太太王若兰说了个什么笑话，逗得老太太捧腹大笑。
　　翠云端上来一碟葡萄，王若兰翘着兰花指，剥了一颗放到老太太手里，一颗送入女儿碧莲口中，又一颗放到继女如意掌心，笑盈盈地端详了几眼，面冲老太太笑道：“如意今日真是安静，这半天都不见说一句话，若是往常，恐怕屋子早就吵翻天了。”
　　老太太努努嘴，翠云连忙递上一个空碟子，老太太吐出葡萄籽，摸着如意的手，心疼道：“往常是往常，再闹的姑娘总是有懂事的一天，碧莲原来不也总同姐姐如意打闹么，也是这一两年才收敛了性子。”
　　碧莲刚要随口吐了葡萄籽，听到这话，顿时乖巧起来，端来碟子，小心将葡萄籽吐到碟中，再小心放了回去，坐起身子柔声道：“老祖宗坐累了吧，我给您捶捶腿，解解乏。”
　　说罢，她便弯身坐在榻脚边，将老太太的腿放到自己怀中，两手虚握成拳，慢节奏地捶捏起来。
　　老太太一阵舒服，斜倚着笑道：“碧莲什么时候学得这一手的功夫，手上的力道正正好，不软也不硬，我这腿正坐麻了，被你这样一捶，立刻舒坦多了。”
　　碧莲抿着嘴唇微笑不语，王若兰在边上笑道：“您这孙女前段时间总是听您说身子乏，腿空虚，回去就缠着我，让我教她，耐着性子学了好几天，总算知道如何使力了，老太太觉得好就行了。”
　　老太太点点头，望向碧莲的眼里满是赞许。
　　如意想起来，自己还是叶萌萌的时候，也跟人学过按摩，被好几个同事夸过手艺不错，这时候便也笑着道：“碧莲妹妹给老太太捶腿，那我就给您按按肩。”
　　王若兰听了，扑哧一笑：“老太太怕是被你捏怕了，上次你就说要帮老太太解乏，才捏了接下，她老人家就疼得受不了了，直喊快停手——”
　　如意面不改色，依旧微笑道：“跟妹妹一样，我这几日也在屋子里学了一手，老太太不妨试一试，若是觉得不舒服，我立刻停手。”
　　老太太点头说好，如意立刻直起身子，跪坐在老太太身后，两手轻轻放在她肩膀上，顺着经络推下去，按肩井穴，慢慢揉捏。
　　只一会儿，老太太便舒服地长嘘一口气，闭上眼睛惬意道：“如意这一手按下去，我这一身老骨头都开始松软了。”
　　说罢，伸出手在如意手上拍了拍，握在心口闭目微笑起来。
　　“老太太。”李嬷嬷从屏风走出来，躬身站在榻前，轻声道：“上官府大奶奶到了。”
　　“快请进来。”老太太脸上一喜，如意赶紧扶着她坐起来，眼睛望向屏风处。
　　不一会儿，屏风底部空挡处飘来了一片鹅黄色的裙角，在风的带动下，舞动似流云一般，飘进了里屋，很快一张明媚的笑脸便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李司棋浅笑着向老太太请安：“您老人家真是愈来愈容光焕发了，我要是到了您这年纪，有您这般风貌和精神头，也就知足了。”
　　老太太被她哄得更是开怀了，爽声笑道：“早就听说上官家大公子的夫人一张嘴皮子厉害，今天见了，果真名不虚传。”
　　李司棋笑着在屋里打量了一遍，目光落在如意身上，拉着她的手笑道：“这位便是如意妹妹吧。”
　　老太太点点头：“我这孙女少不更事，等到秋天过了门，去了你们家，还要劳烦你这位大嫂帮着照顾。”
　　“那是自然，我这个做姐姐的一定会处处照应着妹妹，”李司棋连连应承，笑道：“妹妹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模样真是生得标致，我家那位二弟是个有福气的人，上哪儿再去找这样一位美人啊。”
　　如意被她夸得有些脸红，不自在地笑道：“姐姐你才真真是一位美人……”
　　话还没说完，李司棋脸上便又换上了一副关心的表情，左右打量了她一番，轻声道：“妹妹的身体可是没什么大碍了吧？你不知道，听说你摔了一跤，连人都昏过去了，我们那边上下也是一片揪心，想着早些来探望，又怕惊扰了你休息，所以又等了几天，才让我来看你，你莫嫌我们怠慢。”
　　“没什么要紧了，”赵嬷嬷在边上笑道：“李郎中已经过来瞧过了，大小姐身上除了一些擦伤，万幸并没有留下什么大的创伤。一连卧床休息了七日，她的精神也好得不得了，刚刚还帮我们老太太按摩肩膀，舒服得老太太连连叹息呢。”
　　李司棋便笑道：“是么？”
　　这时，管家王全在屏风后恭敬道：“老太太，戏班子准备好了。”
　　“你来得真是巧，”老太太笑着看向李司棋：“我昨晚才吩咐他们准备一场戏，你今天倒来了，这戏班子可是从京城来得名角，走，我们看戏去。”
　　“老太太糊涂了。”王若兰笑道，“上官家大奶奶自小在京城长大，什么样的名角没有见过，您这样说，倒是有些落后了。”
　　这个玩笑一说出来，一屋子的人都笑起来，老太太道：“可不是老糊涂了。”
　　李司棋扶着老太太，浅笑道：“我自小喜欢看戏，来了苏州之后已经有两年没有看过京城的戏班子的戏了，今日正好跟着您过过瘾。”
　　一群人说说笑笑，簇拥着老太太往西园戏台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