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芊芊》简戎

30、兖州曹营三

　　一晚曹操喝醉来我房里，如果不是他一下栽倒了没醒过来，恐怕我又要自尽一趟了。次日郭嘉例诊过来，我才开口问道：“你要什么时候才能带我走呢？”

　　郭嘉收拾的动作也停下来，看着我认真道：“小乔，这些年你可有心仪之人了？”

　　我没想到他会反问我这么奇怪的事，连忙涨红脸道：“没有没有，怎么了？”

　　他左思右想才道出心中想法：“这些日子我见曹将军对你分外关爱，看得出他是喜欢你的，小乔。”

　　我立马警惕道：“……你想说什么？”

　　他娓娓道来：“其实，曹将军也未必不是你托付终生的对象——”他话未说完，我已经一巴掌打了上去：

　　“你再说一遍。”

　　他也不反抗，只把他的理由讲给我听：“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也是想要为你好。，曹将军待你不薄，礼让三分，先前的大乔并未有过这样的对待，你是特别的。”

　　我吼道：“你以为他是喜欢我爱我吗？是因为他还没得到我，觉得新鲜好玩才一直对我好，哄骗我。若是我真有一天降服于他，只怕就算我到时有多美，有多年轻，他都不会再喜欢了！他爱的是我的美貌，我的独一无二，并非我这个人！”

　　“也许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住口！”我万万没有想到郭嘉会在心里这么想我与曹操，我也不懂他到底是秉承着怎样的感情与我讲道理，可是我却潸然泪下道，“我跟了他，不仅连名分都没有，还要老死在铜雀台，一辈子做他的宠物……”

　　“如果他给你名分呢？”

　　“我不要！”我大吼道，“我不要，但凡他给的，我都不要！你给我走！走啊！”我拿了枕头要将他赶走，他叹气放下手里的东西，关门离开了。

　　我躺在床上伤心欲绝，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噩耗。我最喜欢的人，为了他我甘愿走出安逸的阳翟，一路追寻，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到头来他不仅不爱我，还要将我送给别的男人。

　　我大哭起来，怎么都无法排解心里的苦痛。

　　是夜曹操过来，他这回清醒得很，先是对我嘘寒问暖一阵，又摸着我的脸道，这都一个多月过去了，你的脸色怎么又变差了。

　　我心里难受没有回答，他笑道：“是否有人欺负你了？是那个郭嘉吗，他这人说话是话中有话，不聪明的人还听不懂他在讲什么。”

　　我木讷着听曹操讲述有关郭嘉的事情，称赞他是怎么聪明，怎么冷静。好像以前跟郭嘉从小长大的人是他不是我一样。

　　我嗤道：“他除了一副好看的皮囊还有什么？”

　　曹操大笑：“小乔，你这不是拐着弯在说自己吗？”

　　我瞪他，他将我搂入，一把按到床上，喘一口气道：“我等了你有一段时间了，今晚不会再让我失望了吧？”

　　我就要挣扎，只听外头一声噪音，有人喊道：“刺客！有刺客！”紧接着火光亮起，曹操起身道：“我去看看，你别怕。”

　　他出去之后便没有过来，我安稳的睡了一个晚上。事后听闻昨晚这里有人闯入，伤了郭嘉就逃了，郭嘉没有见到刺客，反倒是被人打晕了。我就说他什么本事也没有，曹操还不信。

　　这些天郭嘉都没有来看我，反倒是荀彧来找我了。他跟我道明事实说，“奉孝已经放弃袁绍，决心投靠主公了。这些日子他待在这里，与我言谈之间处处流露高人一筹的思解，主公很是看中他，前几天才将他纳入营帐了。自此以后，他跟随的便是曹军了。”

　　我惊在原地道：“你是说，他以后都和曹操为伍了？”

　　荀彧道：“生在乱世，每个像我和郭嘉这般的，都想找到一个有能力的主上，这样才能发挥自己的才情壮志。奉孝虽然年轻，但眼光极好，主公看中他是一方面，他亦看出主公日后宏图伟业，定能了却他平生夙愿，才肯追随一道的。”

　　荀彧又道：“既然你们是一起长大的，倘若你也跟了曹操，大家就又能聚在一起了，皆大欢喜不是吗？”

　　“这就是他想的？”

　　荀彧道：“这是我推测的，想来他也是这么考虑的，你若跟在曹操身边，他也好一直关照你，毕竟你是他一手带大的徒弟。”

　　我睁眼落泪，苦涩道：“那他有没有问过我的感受？如果他是为了让我和曹操在一起才来见我，才来救我，倒不如一开始就让我死掉的好！”

　　荀彧看我激动，还要劝解，我推开无形的空气，捂住嘴道：“先生你别说了，我意已决，从一开始我就该知道，就算他不是想用我的美人计爬上去……也绝非……”

　　我终于说不下去，睁眼闭眼全是泪水。就算他没想着利用来讨好曹操，以此博得自己的功名重用，他也从来没有感觉到，我是真真正正的爱上他了。

　　不再是小时候的青梅竹马，懵懵懂懂的感情，不再是幼小无猜，不负责任的爱意。

　　我以为再次遇到他是幸福的延续，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这样的遇见，恰好是我们人生分歧的开始。

　　自此以后，他走他求取功名的道路，我过我任性所为的一生。

　　他好多天不来，几次曹操过来想要为难我的时候，还是荀彧找了原因把他带走的。荀彧道：“哎，如今我也不懂自己在做什么了，你们一个苦大仇深，一个毫无表示，这究竟是要怎样才好啊？”

　　我喝了最后一碗药，却还是没有恢复昔日的力气，等到我去湖边走走的时候，只觉得身子越来越乏，一倒下便是遭遇浑浊的湖水，一下把我梗塞的喉咙塞得满满的，我挣扎没过几下，闭眼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我真的以为自己死了，但是睁开眼还是看到刺眼的阳光，这么灿烂。我抬手遮住一点，有人却把我的手拿开道：“醒了？”

　　我闭眼，再用力睁开，映入眼帘的人是郭嘉。我感觉到自己摇摇晃晃，这才发现自己躺在马车上，看似像是——我四周看去，竟是一副简朴的棺材！

　　我急忙起身，他也扶起我，他道：“出了兖州城，有人会来接应。那人应当是你的朋友，若非一回我在曹营走着发现了他的闯入，恐怕也不会懂他只身犯险是来救你。”

　　我听得莫名其妙，郭嘉又道：“曹操如今急着赶往洛阳迎天子，应当不会再辗转回头确认你到底有没有真的死了。我只能将你送到城外，其余都看你的朋友了。想来应该一路顺利，曹操不会罔顾天下的。”

　　我终于开口插话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给你的汤药里，放了假死药，那天你落水之后就闭气了，曹操以为你是真的自尽了，便给你准备了一天后事，然后托付人将你送回皖城埋葬。”

　　“我不能陪你太久，曹操发现就不好了。这样以后，真的是后会无期了，芊芊。”

　　我就要起身，他却伸手压住我道：“现在还不能起来，我要盖棺走了，你放心，不会被闷死的。”

　　我听着马车一阵声响，想来是郭嘉跳了下去，出城的检查很顺利，一离开兖州没几里，马车忽然摇晃起来，只听声声兵器出窍，紧接着就是打斗。因为送行的也就三五个人曹兵，转眼就被消灭，棺材打开的一瞬，我也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人，只觉得头有点昏昏沉沉，竟是侧头一下睡了过去。

　　我又陷入了好深的梦境，想要醒来却始终没有办法。等到好不容易挣扎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异常熟悉的环境。

　　我侧头过去，轻轻嗅着杜衡的香气，看远处清风吹乱了一桌的宣纸。

　　我爬着起来下床，赤脚走在地上，坐到梳妆镜前看看自己，又是拿了下镜子边上的梅花簪，割破指尖，血液流出来的时候，疼痛也传到了脑子里，便立马咬住手指——原来这是真的。

　　我立马推门，迎面走来的正是周瑜。

　　八月，曹操迎天子。

　　八月，我回到了自己生活三年的地方，重新开始与周瑜一起谈笑风生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