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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变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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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门关闭,绝大多数卫兵散到祠四周守卫,只留了一小部分维持秩序,祠外便一下子又喧哗起来。围观的人里有胆子大抬头偷窥到半眼圣女容颜的,这会儿便添油加醋的吹嘘起来。听到不止一个人信誓旦旦地把圣女那勉强算得清秀的容貌吹得天上有地下无,让栖宁不禁怀疑他们是不是把清漓的脸孔安到自己身上了,其他的圣宫侍儿也是神色各异。他们虽不似清漓日日伴在栖宁身边,但也多少见过圣女几面,自然知道这一代圣女的容貌大不如她的几位姐姐,更不比其母曾经名动天下。关于这一点,洛家内部曾有无数流言与猜测,不过还没有人胆子大到在明面上讨论,外界亦毫不知情。
大概怕外面的喧闹打扰祠内,过不多会儿便有卫兵来维持秩序,鞭笞了几个格外活跃的。场面沉闷了一阵子,话题又转到这群圣宫的侍儿身上。圣女的随侍历来要选身世清白,容貌皎丽的良家子,和帝王选妃相仿。这么几十个美男子一溜排开,不少人都心思荡漾起来。一开始还只是大量指点和啧啧艳羡,渐渐就有些不堪的下流言语。
侍儿中有脸皮薄的,一会儿便涨红了脸;也有泼辣一些的,啐了回去——却都惹来更多哄笑。有两个资历老些的看不下去,便与卫队队长交涉想请卫兵出面。那队长态度虽恭敬,却只推说守卫洛神祠是第一要务,实在抽不出人手来帮忙,况且这些民众并未有出格举止,祖训也只是禁止私议圣女,并未禁止私议侍儿,他们也不好管辖。两位侍儿碰了个软钉子,虽然明知卫队是在看他们笑话,但也无可奈何,只是心中暗恨。那些起哄的一看没人管,更是放肆起来,侍儿们也只得憋着气任这些贱民打量取笑。
圣宫卫队和侍儿向来都不太对付。卫队看不上侍儿以色侍人,但普通士兵的身份却较侍儿为低;待圣女行了成年礼,便有权册立侍君,其身份甚至高过卫队队长。用某些士兵的大白话说,流血流汗却不如陪人睡觉,怎不叫他们心意难平?当然那些觊觎侍儿美色却吃不到嘴的龌龊心思也未必没有,却不足为外人道也。
好不容易捱到祠门再开,神官出来公告,卫队才出面维持秩序。侍儿们总算松了一口气,栖宁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下大半。她倒没有为围观的人言行无状生气,只是曾担心没有清漓在身边那位假圣女可能会露馅,不过幸好迄今为止一切正常。
神官说了一通圣女福泽天地,惠及万民之类的话,便开始放人进去谒见。最先进去的是洛家嫡支掌权的一些人物,由圣女一一蘸圣水点额祈福。后面的便无此殊荣,只是成群的跪拜,圣女会象征性的弹点水。栖宁大概得算运气不错,有一点水正好飞到眉心,便觉得有一丝清凉的感觉自额头而入,顿时头脑一阵清明。须臾想起来自己脸上还敷着层东西,这感觉多半是心理作用。
这些折腾了大半个时辰,终于轮到民众跪拜。按往年惯例,此后圣女要巡城一周,沿途洒圣水散福,但此次取消了巡城,便改成赐下一盆圣水由众人传递。栖宁看那水量,估摸着半洒半沾,也就够传个一两百人,便觉着这安排恐怕有些不妥。此次观礼几乎大半个鄄城的人都集中到了洛神祠附近,单此时跪在祠前空地就有不下千人。这些民众除了凑热闹,最期待的便是能得沾圣水赐福。若按往年巡城洒水,无非看运气。这次这样安排,便是只有挤到前面的人才有机会了。
果然第一排的人还没传完,后几排跪着的人便着急起来,开始往前蹭。卫兵呵斥了几声,反倒是提醒了离得更远的,一时都往前挤起来。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场面便混乱起来,后面有些胆子大的索性站起来往前窜。有些跪着的人躲闪不及被踩到,其他人看见更是忙不迭的起身往前挤。
事出突然,又是人挨着人没有空隙,一众卫兵只能控制到边缘,一时挤不到中间维持秩序。神官在前面大声叫喊,也无人听从。栖宁隐约有些觉得不妙,还来不及细想,便见前排的人也已经支持不住,纷纷站起来想要躲避后面的推搡。初时还记得守规矩只是往两边散,但被后面的人推着,有的便控制不住往门里冲。卫兵也算是反应的快,连忙结成人墙阻挡,想要争取到时间关门,却已经是晚了。
下面的事情发生的极快。卫兵的反应虽然迅速,但大多数被人流阻隔在祠外,门内只有十多人勉力支撑,完全挡不住大批民众的正面冲击,只能护着一众人径直后撤。此时大多数人已经觉得事有蹊跷。按理说洛神祠是禁地,平民擅入乃是大不敬,冲撞了圣女更是要坐监的重罪。即便一开始有人是身不由己被推搡进来,被士兵一挡也该清醒过来,须得忙不迭地想着法子往外退才是,怎么会还往里涌?及至最前方的几个士兵毫无防备的被迫上来的几个平民打扮的大汉干净利索的刺中要害,最迟钝的人也明白了这完全就是有预谋的刺杀行动。
除却圣女和圣姑,祠中身份最高的便是家主洛明义,一个四十来岁,留着两撇八字胡的中年人。他此时面上看着倒还镇定,一面高声传令要卫兵拼死抵挡,一面分了五名卫兵了十几个青壮护着圣女神官先往后殿撤退,争取从后门逃生。他自己则带剩下的人抵挡这一波的冲击,想着但能拖延一盏茶功夫,祠外的场面应能控制的住。到时候他们与援兵前后夹击,也不怕这几个刺客。
然而想的虽是不错,他到底还是错估了刺客的实力。一来混入殿中的并不是三五个人,而是足有数十人之多,并且都备了武器;二来前期他们退得太快,失了大门,反倒叫刺客把祠门关上,把援兵阻在了祠外。看到这情形,洛明义也顾不上骂今日负责盘查的守卫失职让这么多人携带兵器混入,当即拔了佩剑冲到最前,同时下死命要所有人宁可战死也不得后退半步,否则他剑下决不容情。他心知若是圣女有一点闪失,不仅这家主别想当下去,恐怕连性命也难保。洛家这些年内斗连连,下面觊觎他这位置的也不知有多少。
圣宫卫队也不是等闲之辈,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若不是起先毫无防备,绝不可能让这些刺客一击得手损了四五个兄弟。剩下的几位看到同僚死的冤枉,都急红了眼,更是比平常勇猛几分。加上家主亲自上阵,更是鼓舞了士气。
能入祠的洛家子弟也都不是孬种,多少有两下功夫,只是吃亏在没有趁手的兵器——按照洛神祠的规矩入内是不能携带武器的,只有家主和几位长老有佩剑的特权,可也不是真正用来战斗的利剑,不过是个装饰罢了。这会儿也顾不得许多,随手抓了能用的家什便挥舞起来,总好过赤手空拳。一时两边相持不下,混战成一团,刺客数次想分一路人去追赶圣女,都被死死挡住。
圣宫侍儿大多手无缚鸡之力,别说加入战团帮忙,能见机撒腿跑开的就算不错。栖宁早就察觉不对,几乎不等家主发话就已经撒腿往后跑。无奈这具身体实在是体力有限,没赶上挤进保护着圣女后撤的护卫圈,瞬时就被甩了老远。眼看跟不上,缀在后面反倒可能成为靶子,栖宁心思一动,索性转了方向往东侧跑。
洛神祠是狭长的三殿式建筑,包括前殿,正殿和后殿,纵深约有半里,两侧修了丈余高的围墙,依墙建了一些房屋。栖宁想着侧面应该留有小门,或许能从那里脱身。洛明义让人护送圣女从后门撤退,大概是考虑到两侧墙外的守卫稀少,刺客容易设伏,从侧门离开反而不如到后殿和那边的守卫汇合安全。栖宁则没有这个顾虑,反正刺客的目标是圣女,应该不会为难他们这些无足轻重的侍儿。
也不光是栖宁一个人有此打算,起先在门外和卫队长交涉的一个年长侍儿,名叫灵犀的,还比栖宁早跑了几步。栖宁对洛神祠的布局细节并不熟悉,虽然圣女年年生辰都要来拜祭洛神,但都是径直到正殿,没往别处走过。看见灵犀似乎熟门熟路,认准了一个方向跑,大概是很清楚侧门的所在,她便勉力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