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蔓常青》明渲

43、暗殇（六）

　　星美影院冒出浓烟的时刻，齐炎正和蔓青在小旅店里较着劲。齐炎那从骨子里透出的傲气森冷不是曾经的他所拥有的，然而当下触及到董齐两家的恩怨时，他眸中溢出的篝火，是蔓青始料未及的。她捏着茶杯边缘，杯中的茶水恰在此时震了一下，也打破了他们两人之间的僵局。推开窗，对面星美影院的滚滚黑烟触目惊心。

　　齐炎皱起眉，迅速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推开门就下了楼梯。蔓青有些恍惚，怔仲间也不知不觉下了楼，到了旅店前门，那股呛鼻的烟味让她眼睑泛湿，她才看见了事态的严重性。嘈杂，叫喊声不断，她拨开旅店门口有些慌乱的人群，寻找齐炎的身影。那熟悉的呢绒帽让她很快寻到了几步之外的他，加快脚步跟上去，她才发现齐炎似乎要冲到星美影院里面。

　　蔓青硬生生挡在他面前，“你没听到别人说吗？这里面藏了弹药！这种时候，人人都往外逃，你却要闯进去？”齐炎扫了她一眼，手臂挥开她，“我不可能丢下他不管。”蔓青即刻就知道那个他是谁，齐显璋在里面，所以齐炎必须去救。

　　逆着人流冲进去，没几步却听闻有人大叫，“少爷！”齐炎回头，见齐老爷身边的随从潘华带着莫名的神情，灰烬不满他的脸，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齐炎走上前，“老爷呢？”潘华一咬牙，开口时已经悔恨不已，“都怪我没有发觉异常，趁乱的时候被人从后头打晕了，所以。。。。。。”

　　“我问你老爷呢！？”齐炎骤然升起的嗓音令潘华浑身都震了一下，随即抹了一把脸，“对不起少爷，老爷被带走了。”“什么叫带走了？”潘华望向他，刚要开口，眼神一斜就瞧见了站在齐炎身后几步远的蔓青。潘华眸中光色就在一刹那转变为狠戾，他冲上前去从袖中冲出一把短匕，在蔓青都来不及反应的当下，抵住了她的咽喉。蔓青睁着眼望向齐炎，齐炎望向潘华。“你这是什么意思？”

　　“带走老爷的，是董家的人。”潘华刀尖有些掌控不住的颤抖，蔓青只感浑身都是热的，却只有脖间刀刃处寒得吓人。“我看见老爷被一辆车接走了，就从星美影院的侧门那边，我想拦，但已经来不及了，我清清楚楚看见董家的人坐在里头！”蔓青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瞎扯，不会的，董韶之说过什么都需要时机，他犯不着冒着这样的险。“不会是董家的人，你别臆想。”蔓青微微侧过头对着潘华道，潘华额际滴着汗水，开口却是对着齐炎的，“她是董家的人，我们带着她找老爷，总是没有坏处的。董家不会不管她的生死，到时候拿她换老爷。。。。。。”

　　蔓青视线困难地对上齐炎的，他站在那里，平淡无波，她希望他在这个时候可以说一句话让潘华松开她，可几秒钟的斟酌下来，他却是对着潘华道，“从侧门出去。”潘华勒住蔓青，跌跌撞撞从侧门出去，到了巷子中等着，没片刻，一辆车停在他们面前。车里的齐炎对着潘华道，“放开她。”潘华不可置信，“少爷？”

　　“我让你放开她！”潘华眯了眯双眼，有些不甘地松手。车窗玻璃半映照出齐炎有些惘然的表情，他扶着方向盘的手紧得泛青。“告诉我，董韶之去了哪里？”侧目，他问蔓青。蔓青一凛，说不出话。她知道齐炎会这么问她，只有一个缘由，他认定她参与了这件事，从写信邀他见面，然后星美影院的这一场危机重重的开张仪式，齐显璋被带走，都与她脱不了干系，这是早已预谋好的，是董家全体的杰作，当然也包括她。蔓青试着从齐炎的眼底找出一丝犹豫和动摇，可是都没有，他认定了。

　　“我不知道。”她就这么站在车前，与车窗里的齐炎对视，其实她浑身都在抖，溢满了悲凉，原来，七年的时间，可以让信任完全从他们之间抹去，一丝残留都没有。她想问齐炎究竟将她看成了怎样卑劣的人，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了，而此时潘华眼睛有些发红地上前开了车门，推搡着将蔓青摁到座位上，他对齐炎说，“我们必须带着她，好歹也是筹码。”

　　齐炎发动了车子，可穿出巷子，却根本没有方向。事情来得太突然，没有人知道董韶之会带着齐显璋去哪里。蔓青撇过头去望窗外，可眼睛根本没有聚焦。车子猛然停下，尖锐地刹车声响起，蔓青朝前一个趔趄。

　　“你真的不预备告诉我？”齐炎嗓音低沉，眼睛望着前方，话语却是对蔓青说的。蔓青笑了，不知是否在自嘲“我不知道，你让我怎么说。”“随便说一个地点。”齐炎的话很奇怪，仿佛认准了她说出口的就是准确的地方，那是因为他觉得她会念在他们的旧日情分上告诉他。蔓青笑容更深了，眼底却没有温度，“那就码头吧。”你让我随便说，那我就随便应答你。她闭上眼，想着一会到了毫无齐显璋踪迹的码头，齐炎是否明白他错怪了她，那眼中是否能淌出一丝丝的歉疚。

　　可蔓青没有料到齐显璋真的会在那，和董韶之一起。那沉重的仓库门被拉开后，里面的情景让蔓青毕生难忘。齐显璋被董家的人摁着，跪趴在地上，那仰起的头上青紫一片，而下巴被残酷地捏着，似乎在灌着什么。等看清了那灰白的物体是大烟膏时，蔓青浑身的血都冷了。她模糊地想，这么一个人物，这辈子兴许也没有如此耻辱过。

　　齐显璋听闻了声音，眼睛吃力地往齐炎这边放。董韶之站在一边，在见到齐炎的一瞬滞了片刻，但他随即见到了惨白着一张脸的蔓青。很快，董家人的枪口都对准了齐炎和潘华，而齐炎的枪口，对着董韶之。“小炎。。。。。。”齐显璋捂住胸口，显然那处已经受伤。

　　空气中一触即发的冷凝，董韶之和齐炎都想起了上次在浦江边的那场交锋，可那时，他们都能放彼此生路，可今天，谁都明白，没有退路了，齐家和董家的怨既然已经在台面上了，就必须解决。董韶之的目的是要齐显璋死，而齐炎是要带回齐显璋，这股硝烟只会弥漫得越浓烈。“董韶之，”过了许久，齐炎终于开口，“你得不了便宜，你放他过来，我会让佟小姐过去。”董韶之眯着眼，手紧紧捏住了枪板。

　　潘华上前用刀尖抵在了蔓青颈上脆弱的地方。“给你五秒钟的时间思考。”齐炎这句话一出，蔓青的眼前就模糊了，嘴唇张了张，终究什么音也发布出来。筹码，原来，这就是筹码的作用，一人换一人，曾经怎样也要护着她的齐炎已经到了将她视作筹码的地步。潘华感觉自己架在她颈间的手背上滴落温润的液体，有些怔住，此时董韶之开了口，“好，我同意。”董韶之使了个眼色，身后的阿童提起齐显璋的长衫，让他站起来，而潘华也挪开了匕首，推了蔓青一把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