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和香》桃叶剑客

43、金粉犹香

　　蜀地的冬天今年来得有些早，虽然不会下雪，但寒风的湿冷让阮小蝶都不太踏出自己的院子。王府内，佟叔早安排布置好了各项御寒的准备，但凡阮小蝶平日爱去的地方也都随时供有暖炉。
　　自从阮小蝶得知那个极美的渔阳侯也住在府内后，更不太愿意出院子了，没由来的，他总觉得那张惑人的面具下藏着自己读不懂的心思，那是他从未了解过的另一种人生，在他有限接触过的人事中，都找不出可供他去比照的经历。他便选择了尽量远离，不去猜度。
　　城内李府的大公子还是时不时的来找慕容缇，两人趣味相投，关系也日益渐厚。自从上次游江回来，郝知白陪着慕容缇打造了几柄神兵之后，慕容缇有意将知白拉入自己的生活圈子，导致每次李候春来都督府，都能遇见郝知白在房里看书或下棋。
　　李候春一向处事大方得体，时日久了，看郝知白尽管只是书生，毕竟他的见识非同一般，对他们二人的过招也多有受益匪浅的建议，也自然与郝知白成了关系还不错的朋友。
　　这日，日日在家刻苦用功的李晴风从自己大哥口中得知，王府里的阮小蝶又病了，立时心急如焚，恨不能马上便去看他，可一想到即使自己在他身边，又能做什么呢？他并非愚钝之人，阮小蝶与自己最多称得上普通朋友，而且一开始还是自己一厢情愿凑上去的，不然这朋友的关系都还谈不上。
　　李晴风这些日子也逐渐明白了一些自己的心思，那最初的少年情怀经过时日的沉淀，竟豁然开朗，在意想不到的角落里开出一朵招展的花，只是他自己也还不清楚，这朵花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渴望的阳光。

　　外面又飘起了细雨，廊檐下的鸟儿都没了往日的活泼，最近连下面送上来的鸟食也积了起来，多出了许多。
　　和鸣伺候着阮小蝶出来坐坐，园子里远了又冷，在这里倒还有些地龙的暖气，不至于受了风寒。和鸣又替他掖了掖轻裘的领口，怕灌了风进去。那狐白裘的毛外翻着，最为轻暖，衬得阮小蝶恢复了些血色的小脸更加可爱，反倒突显了他几分精怪的气质。
　　阮小蝶手里捧着精工打造的暖手炉，外面蒙了厚厚的罩子，也不会烫手。
　　“爷今日未出府去，公子可要去坐坐？”和鸣在一旁出着主意，自从他们这次回府后，殷归燕好像繁忙不少，少有闲在府内的日子，每得空了，都会过来陪伴阮小蝶。
　　“不了，别耽搁了他的正事。”阮小蝶哈了一口气，眼前便是一团白雾。
　　和鸣好笑，“公子便是我们王爷的正事，难道公子自己还不知道吗？”
　　阮小蝶被他这样打趣，早已习惯了，也不回话，自己坐着的确是有些无聊的。
　　“那我们就去看看归燕在做什么。”阮小蝶还是禁不住诱惑。
　　和鸣笑得眼睛只剩下两条弯弯的小缝，阮小蝶被他看得小脸更加的红了，站起身便自己先走了出去。
　　“公子，等等我。”

　　殷归燕房里暖气烧得太旺了些，他只穿了一件绣了蝴蝶暗纹的紫色锦袍，往年并没有这样，这是方便阮小蝶随时过来，所以一应照应都是为了方便他。
　　阮小蝶进来时发现殷归燕没穿轻裘，自己也想脱了，方便活动，立马便被殷归燕阻止。
　　“这是为什么？我自己在山洞里的时候，也没有这样怕冷的。”阮小蝶不愿意自己显得如此娇气。
　　“你现在身体不好，要是你好了，不穿衣服我也不管。”殷归燕不知是不是故意这么说，他是知道阮小蝶脸皮薄的。
　　“哼，你们一个个都这样！”虽嘴里这么说，阮小蝶心里何曾不是甜的呢。
　　“现在天气冷，那些干点心还是少吃，只能吃热的。”殷归燕将一旁备好的一小碗甜粥拿过来，便要亲自喂他。
　　阮小蝶吃了一小口，果然合他的口味，又多吃了几口，便夺了那勺子，自己拿了也去喂给殷归燕。
　　殷归燕自然张了口，忍不住多舔了舔那只小勺，好像竟是比那碗里的粥还美味些。
　　一时，这甜粥吃起来却也比屋里的暖气还热了。和鸣很有眼色地一把拦住这时就要进屋的若令，两兄弟悄悄退了出去，没惊动房里的二人，又掩好了门窗。
　　本来就不饿，现在反而饱了一分的阮小蝶懒懒地躺在殷归燕胸前，好像也有了困意。
　　“归燕，你给我吃了什么丹药吗？近日我感觉好了不少。”阮小蝶随口一问，这几日他明显精神了很多。
　　殷归燕正在抚摸他头发的手指一顿，“嗯，你师父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个方子，只和饭食混了吃。看来是有效了。”说完，好像还放心的笑出声来。
　　阮小蝶敏感地觉出他反应里的怪异，拿眼睛斜吊着看他，是在观察他是否说的是真话。
　　“难道我的话你也不信吗？”殷归燕的太阳穴突地一跳，因为怀里人有如小兽一般的敏锐直觉。
　　阮小蝶又定定地瞅了他一会儿，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拿了殷归燕的手掌放在自己睡下的脸侧，“你说什么，我都信。”
　　殷归燕看他如此安逸地就躺在自己怀里，好似前不久的那些触目惊心都成了前尘往事，莫道不是情到深处为卿痴狂，便覆身上去吻住了一直诱惑自己的芬芳甘甜。
　　若是梦也不分明，又何必、催教梦醒。

　　晚间，阮小蝶自然仍在殷归燕房里用膳。特别吩咐了厨房，都用是御寒清淡的食材，利于暖胃养生。
　　“妍哥哥是住哪儿呢？怎么都不见他？”阮小蝶用淡茶漱了口，问殷归燕。
　　殷归燕一时压下翻滚上来的情绪，淡淡的说：“佟叔另外安排了厢房，并不靠近这边。”
　　“我看他像是自由的游侠，怎么会愿意住进来呢？”阮小蝶一直有些纳闷，虽然知道他跟自己是同类，可初次见他便是非凡的经历，这样不羁的一个人怎么愿意久居一处？何况听和鸣说，他与府内的卞公公还有些过节。
　　“话说回来，我还没有向他道谢。”
　　阮小蝶害怕牵扯出渔阳侯，反而令归燕尴尬，所以一直没有谈及这个话题，今日才稍微露出些口风。
　　“我替你谢过他了。他既与你投缘，又有当日的救命之恩，我便挽留他一阵子。佟叔安排他住得远些，也是为了他出入府便宜，并不妨碍他的事情。”殷归燕以防阮小蝶疑心，便如此说来。
　　“你总是这样周到。要是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呢？”阮小蝶见他原来如此安排，也放下心来。
　　殷归燕闻得他如此说，眼里闪过一丝晦涩，飞快便消失不见，这次阮小蝶并没察觉。
　　两人靠得极近，阮小蝶只摸着身边人衣袖上的花纹，低头不语。不知从何时起，归燕衣袍上的图案便大多变成了各式各样的蝴蝶，这样细腻的心思怎么会不让人心动呢。此时此刻，彼此都知道在想什么，殷归燕揽了阮小蝶，两人就这样躺在卧榻上，不语到天明。

　　翌日，阮小蝶蜷在殷归燕的怀里醒来，往日从不睡懒觉的人，竟陪着自己到现在都未起床，阮小蝶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今日不用出府吗？”
　　殷归燕当然明白他问什么，“不用，以后都不用了，我只看着你。”他这段时日总是往外是去亲自证实洞仙告诉他的另一件事情，只是目前还不到说明的时候，怀里的人只需要快乐就够了。
　　“我们今日去烧烤如何？”阮小蝶突然提议。
　　殷归燕本不许，但见他两眼放光，只好说：“倒是可以，只有一点，你不能多吃。”
　　阮小蝶其实也只图烧烤的气氛，大家在一处热闹好玩儿，并不是多么馋嘴，见他应允，便急吼吼从床上爬起来，唤了和鸣进来替他梳洗，早饭也没吃便冲出去了。
　　“你也跟去。”殷归燕吩咐着还在一旁伺候的若令，若令有些迟疑，“你自去，还有他们在。”殷归燕指房里其他的小厮。
　　若令还是跟去了，阮小蝶一时心血来潮，到底要怎么布置，最后还是得他们在下面帮着摆弄。
　　在这样的时节，不比夏日里，随便一处凉亭都是好的，和鸣最后找了与沚兰院隔了一个小湖的阑珊庵，觉得才合适。
　　阮小蝶四处邀了人来，萧泠泠和萧盈盈那儿还存着好些从城里九疑坊带回的许多美酒，都搬了出来，慕容缇见了是最高兴的。郝知白依然只爱喝自己煮的清茶，只能略微小酌，不能多饮。
　　阮小蝶还专门嘱咐一定要请来荆暖妍，下人回报，说荆公子早早地出府去了，并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留了一人给他报信。阮小蝶未免有些失望。
　　一会儿功夫，阑珊庵便传出了四溢的肉香。殷归燕姗姗来迟，其余众人见了他，也不拘束，仍旧各自玩乐，倒比当日在船上烤鱼那次要热闹许多。
　　萧泠泠有些促狭，想去外面廊檐上搬来些冷酒，好捉弄慕容缇，便掀了帘子一角想偷摸出去，不想迎面来了一人，烈红的锦袍外松散地套着一件貂裘，很是乍眼，面目生得极美，虽然卸了当日的面具，萧泠泠还是认得此人。
　　“小萧师弟，不想你们倒是很会取乐。”
　　红罗走在廊檐外侧，侧过身子，替缓缓走来的傅金笳挡住了往里灌的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