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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二章 花间水色染瑶台(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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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偏向巳时,太阳在高空中照的人一双眼有些迷离。
有才自□□中走出,便有眼尖的小厮蹬蹬蹬跑到他跟前,“有才小师父,您可终于出现了,真让小的好找!”
“是师叔祖要找弟子吗?”有才问道。
“师叔祖?哦,您是说广源大师吧?”小厮一拍脑门,“啊呀,您快些去前厅吧,广源大师和咱们堡主正在那里等着您哪。”
“等着我?”有才激动不已,师叔祖终于觉得他是不可缺少的了。这想法令他颇为兴奋,一把抓住小厮的肩膀,“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小厮被有才晃得晕头转向,“有才小师父,您别晃小的了,小的头都晕了。”
“哦......”
有才傻笑着松了手,“罪过,罪过——还请施主带弟子前去大厅。”
小厮点点头,便领着有才自石子路上急急地走过。
“有才小师父,您可要快些,咱们可是辰时出来找您的,让我们老爷和大师等久了可不好。”
有才在小厮后头跟得辛苦——他不记得自己跑出来这么远啊,果然是“虚像”误人啊。
正这么想着,前面出现了一个石梯,小厮早已在上头爬了一半,有才想也没想便跨步而上,却无意间撞上与他同时上石梯的人。
二人均是退了一退,所幸才是第一阶,方才免于摔倒。
“喂,你是瞎子不成?干嘛撞本小......本小爷?”
这声音清脆甜腻,却不像是个男子说话。
有才看向被自己撞到的蓝衣公子。一双秋水剪瞳丝毫没有因为薄薄的怒气而遮盖那惹人怜爱的盈盈顾盼,反倒正因瞪得又圆又大而更显精灵可爱。眉间一点殷红的朱砂,恰到好处地为这稚嫩无辜增添了许多妩媚——这分明就是个女子假扮的公子哥儿,不然,男子长成这样,可真是罪过罪过。
“看什么看?”许是被有才一脸了然的表情看得心虚,蓝衣公子一双美目瞪得更大,“你,你,不许你看本公子,否则挖了你眼睛!”
“女施主,啊,不不不,男施主,”有才摸了摸冷汗,合掌道,“弟子刚才无心推撞,还请施主见谅。”
“公子,”蓝衣公子身后的侍女低声道,“公子此来是为了昔辰小姐的,还是莫要横生枝节的好。”
这蓝衣公子虽是在家养尊处优刁蛮得紧,却也不是个不知轻重的人,便也笑了开来,“小和尚,今日算你运气好,本小爷有事,懒得折磨你。哼。”
说着,便领着一青一紫两个侍女拾阶而去,有才刚暗叹自己福大命大,抬头却不见小厮的影子,想是还以为自己跟着他,自己自顾自的赶去前厅了。
“唉,这可怜劲的。”
有才环顾四周,看见不时有几个婢女仆从来往,心想着,还是问路靠得住。
却说刚刚那女扮男装的蓝衣人,闺名唤作周绮陌,取自宋朝曹组的《蓦山溪》——“寻芳拾翠,绮陌自青春,江南远,踏青时,谁念方羁旅。”父亲在朝为官,兄长周瑾陌在袁崇焕手下做事,朝廷江湖两不误。此次来这姚家堡,正是为了姚家大小姐姚昔辰而来,说起来还是兄长弱冠时同姚堡主机缘巧合下结为忘年之交,终年跟着兄长的小绮陌便与小昔辰成了手帕交,现在手帕交有难,周绮陌定是要挺身而出的。
“紫烟,碧纱,你们可记住了,等下我说什么你们都不可露出惊讶之色。”
此时周绮陌已到了大厅门外,对着身后两个侍女嘱咐道,“免得姚伯伯起了疑心。”
“是。”二女干脆应道。
周绮陌笑着点点头,看着眼前被轻轻合上的大门也未作多想,抬手便推了进去,身后侍女疾步跟上。
“姚伯伯,绮陌来了。”周绮陌一入大厅,眼前便显出三个人来。
姚堡主与广源分坐大厅左右,上首主位却坐着个面如美玉的俊俏少年,只见他身着镂金丝月白长袍,领边袖口白梅吐芳,足上裹着一双银白长靴,恁的一番风流倜傥,教人看了无法不脸若桃霞,心如擂鼓。
“你是谁?”周绮陌暗暗压下心中绮念,想着好歹堂堂江浙小霸王,怎么也不可输了气势,“谁给你胆子坐到姚伯伯的位子的?”
“我么?”
美少年看了眼正要出言训斥的姚堡主,嘴角一勾,姚堡主顷刻便将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你猜猜?”
“我不猜,”虽是这么说着,但周绮陌随即想到一人,“上官明珠?你就是硬逼着我昔辰姐姐嫁给你的上官明珠对不对?”
“你说是,那就是罗。”美少年不置可否。
周绮陌美眸一沉,便向姚堡主莹莹跪下,“堡主可曾记得,昔日绮陌兄长救下山寨中危在旦夕的堡主夫人时,许的一个承诺?”
姚堡主一怔,花白长眉却是皱成一团,“自是记得。”
“好,当初堡主曾许诺实现我哥哥的一个愿望。”周绮陌咬了咬唇,“我哥哥一直以来都是喜欢昔辰姐姐的,绮陌此次前来,是代哥哥来求亲的。”
“这......”姚堡主略一迟疑。
“小丫头,”美少年嗤的一笑,“代你哥哥求亲,你哥哥莫非是个乌龟王八,自己娶亲还需别人代劳,那要不要在下也帮他洞房啊?”
“上官明珠,不许你说我哥哥坏话!”周绮陌喝道,“否则小心你的狗命!”
“绮陌,”姚堡主脸色一沉,“不得无礼。”
“可他口出狂言,”周绮陌一脸倔强,“不就是魏阉人的侄子么?至于这么怕他?”
“你!”姚堡主指了指周绮陌,却无言以对。
“说得好,”美少年却似很是高兴,他缓缓踱步,走向跪在地上的周绮陌,“上官明珠的确讨人嫌,魏阉人也没什么好怕的。”
他顿了顿,忽然俯下身,凑到周绮陌的耳垂边,闻着她身上幽幽的体香,声音暗沉低哑,“可是我,却会教你生不如死。”
这话带着半分真,半分假,语气暧昧,眼中含冰。叫周绮陌一瞬只知愣愣地看着美少年的侧脸发呆。
“呵呵,不过,”美少年扶起周绮陌,右手抚上她滑嫩如丝的面颊,一双凤目带着极致的蛊惑,“如此美丽的人儿,我怎么舍得呢。”
周绮陌这才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竟然被这讨厌的家伙调戏了,一时气不过,当即呼出一掌拍出,击向少年胸口。
这突然的变故令众人皆是一惊,待姚堡主和光源想要阻止时已然来不及。却见那少年身形一侧,脚下一勾,始料未及的周绮陌一个不稳,登时摔了个五体投地。
美少年见周绮陌这滑稽的模样。竟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待意识到有些不妥,周绮陌已自腰间拔出一柄寒光粼粼的宝剑,伸剑指向少年胸口,怒道,“你这登徒子好生讨厌,今日我若不替天行道砍了你,他日我必不得好死!”
美少年被这满身煞气的小丫头唬得愣了一愣,等到剑尖离胸不过数寸时,忽然一片红绫自他身后飘出,闪电一般紧紧勾住那柄长剑,那长剑还想挣扎,却被红绫死死缠着,动不得分毫。
“罗袖,你给我出来!”
只听得周绮陌刚一吼完,便有一个粉裳女子从房梁上冉冉落下。
那女子生得很是美丽。
那是一种用妩媚,温柔这种词都无法形容的美丽,可她又不是倾城倾国的那种美,只因一眼看上去让人福至心灵,百骸舒畅,便怎么也不舍得将眼睛从她身上移开。
“你干嘛老是和我作对?”周绮陌气不打一处来,“是你是小姐还是我是小姐?”
“罗袖不敢。”罗袖说这话时,脸上带着浅浅的笑,不卑微,不逼人,仿佛只要看到她,再大的怒火也会平息,“只是小姐是个心地善良的人,若是因为一时气盛杀了人,小姐定会伤心的。”
“别以为很了解我——本来我还不想杀他,但你这么一说,我还非杀他不可了。”自知若是罗袖拦着自己,自己便是半点法子也没有,周绮陌一双大眼睛转了转,“好吧,你若是肯乖乖地站到我身后不阻拦我,之前的事情我便一笔勾销了。”
“小姐是说真的?”罗袖道。
“本小姐一言,”周绮陌挺了挺胸,“驷马难追!”
罗袖叹了叹气,回头看了眼正望着自己发呆的美少年,淡淡一笑,那笑容里含着无奈与安抚,竟叫人没办法怨怪她的置之不理。此时她默默走到周绮陌身后站定,远远看着美少年这边,带着一脸的关心。
周绮陌却是不知,脸上带着慢慢的自得,剑尖一抖,指向美少年的左肩,“现在没人帮你了,看招!”
话音未落,剑锋便向少年咽喉推去。姚堡主见这剑招凌厉狠辣,分明是动了杀招,再不顾方才少年走过时低声吩咐自己莫要多管的话来,猛地一个长身,飘到周绮陌身前,左掌横斜,运气推向剑柄,周绮陌见势想要收回长剑已是不及,只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股强大的气流卷着在地上滚了几滚,手中长剑更是朝反向飞出,遥指正出现在门口的有才。
有才本是问了半天路辛辛苦苦赶到大厅,刚一跨进门,就看见一柄飞剑奔了过来,眼看就要刺向面门,登时吓得毫无人色。却见一直坐在一旁茗茶不语的广源和尚右手一挥,手中茶具疾飞出去,正中剑锋,劲气硬生生偏了长剑轨道——长剑擦着有才耳际奔墙而去,只听得“叮——”的一声,长剑穿墙而过,直直砸中石阶一旁一人高花瓶,花瓶顷刻迸裂碎了一地,长剑亦是应声倒地。
“信王殿下,”姚堡主在美少年身前跪下,“我这世侄女本性不坏,只是年龄小,颇为玩虐,适才并非存心要伤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信王殿下?”周绮陌大惊,“他不是上官明珠?”
“原来,你以为本王是上官,所以才动了杀机。”
诚然。
这个,就是老在江湖混的信王朱由检。
只见他走近趴在地上的周绮陌,蹲了下来,“其实上官也没你想的这么坏呢,周大小姐。”
“不可能。”周绮陌义正言辞,“他对昔辰姐姐逼婚——怎么不是坏人?”
听到这话,朱由检与姚堡主对视一眼,姚堡主一脸悻悻然,朱由检却是放声笑开。
小刺猬,你可太有趣了。
门外,几个仆人正清理着花瓶的碎片。
而躺在碎片里的寒光宝剑,因着阳光的照耀,竟如镀了一层暖晕,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