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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二十七 ...

  •   二十七
      这几日里华天宝都郁郁寡欢的,整日的生活只剩迫不得已的生理需求了。唯一的爱好就是蹲在厕所里思考问题,一蹲就是半个小时。时间在华天宝眼里变得和坑里冲走的水一样讯流湍急。这样一来,频频来厕所小便的男生还以为华天宝便溺拉不出来,而华天宝还以为这孙子尿频。
      终于有一天厕所的灯坏了,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华天宝为了防别人摸黑如厕尿自己身上,也开始速战速决了,大家则为了避免进去以后踩到屎,居然纷纷在楼道外面小便,老驼就标新立异地选择了走廊尽头窗户边的墙角,据他说在这里撒尿视野很开阔!后来老驼又尝试着让自己尿野也开阔开阔,可恨自己的膀胱压力不够大,不足以把尿滋出窗外。这样一来华天宝经常看见老驼被尿憋得满脸通红还在喝水,嘴里还说:“再等等,保不齐这次能成功!”华天宝的仁爱之心不忍看见自己的舍友被一泡尿给憋死,于是给想了一个办法:“老驼你踩个凳子尿不就够得着了吗?”
      “咦?对!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老驼顶茅塞顿开,不一会儿功夫老驼提着板凳精高彩烈地回来了。“哈哈成功了!成功了!”几次之后老驼又觉得不爽了,于是板凳换成了凳子,一个凳子又换成了两个凳子摞在一起,这下炮口与窗户等高了,老驼每次解手都有一种君临天下或是领导登台发言的感觉,成熟感由然而生,既使厕所的灯修好了他也不再去厕所解手了,貌似他己经深深地爱上了这项运动。楼下草坪里的草也因此长得郁郁葱葱了,显然老驼功不可没。每每有同学经过走廊时都能看到老驼双手插腰飒爽如尿的英姿。
      有一次一个不明事理的同学以为老驼要跳楼自杀,一个健步抢上前去一把把老驼从凳子上拉了下来,老驼正值倾泻之际被他这么一拉全尿衣服上了。那同学说:“同学,有什么想不开的呀?怎么也用不着自杀呀!”他看了一眼老驼露在外面的生只器又说了句“不好意思!”老驼气急败坏地和他撒打起来!后来这个同学只好给老驼洗衣服。

      此事之后老驼依旧我行我素。这一晚老驼像往常一样叉着腰站在两只摞在一起的凳子上抖着腿向窗外撒尿,显然这活老驼已经练到了出神入化炉火纯青的地步了。突然脚下的凳子一滑,老驼的身躯径直飞出了窗外。
      “啊~”华天宝等人听到这声惨叫由大到小,由近到远,迅速地奔往察看,只见一堆凳子的残骸,却不见老驼的身影。“我靠!”三人异口同声,立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天宝说:“你们报警,我下去看看。”说着奔了下去,戴涛打了120,关翔宇打了110。天宝下楼的时候心想,老驼的□□肯定还在外面露着,老驼常说“身死事小失节事大”,看来老驼这次不能如愿了。到了现场只见老驼爬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下流了一堆血。周围早已站满了围观的人,有个女生直往男朋友的怀里钻,说:“太可怕了,咱们快走吧!”男生则拍着女生的背说:“别怕!别怕!有我呢。再看看!再看看!”不一会儿警察来了,身穿黑色制服的警察叔叔立马拉起了禁戒线封锁了现场。不一会儿120来了,身着白色衣服的医生立马掏出了医疗设备鼓弄着老陀。经过一番努力确定了已经没有拉回医院治疗的必要时,警察帮助把尸体抬走了。天宝亲眼看见老驼像盘子里的水煮鱼一样被翻过来的时候他的文明扣居然是拉着的,可想而知,老驼在堕楼的千钧一发之际居然把自己的文明扣给拉上了!这一举动不禁让华天宝肃然起敬。
      没过几天,老陀的父母来宿舍把老陀的遗物拿走了,天宝看得出老人家痛失爱子的悲伤。天宝等人觉得老陀已经走了,虽然走得不是那么光彩,然而他那临死时从容拉起裤子拉链的行径所体现出的精神注定浩然长存。华天宝给学校写了一份要求给老陀开追悼会的申请书,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阐述了老陀生前种种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譬如,他用完水时一定会管掉水龙头,拉完屎一定会冲掉,常常给提不动水的女生义务提水但只是固定的那几个女生等等。最终遭到了学校当局的拒绝。
      一开始的那几天,宿舍的几个兄弟经常睡不好,夜深人静的时候隐隐约约地能听到老陀撒尿时常吹口哨的那首民乐《喜洋洋》。这曲子虽然喜悦悠扬,但几人听来却异常的可怖。戴涛在第二天就和杨玉婷kai房去了,宿舍里只剩华天宝和关翔宇了,关翔宇终于按捺不住了,花了不菲的价钱买了一柱关羽的铜像回来,说要震震。可貌似没什么作用,后来才知道关羽是武财神,捉鬼的事不归他管。

      华天宝求爱遭拒又添丧友,当真是祸不单行。傍晚时分独自一人去操场上散步,看着身边的人都是成双入对的,心里好生羡慕,想倘若此刻闵诗嘉出现在我眼前该多好。抬头一看,校园的林荫小道上走来了一个女孩,她双手一上一下将书抱在胸前,与同伴谈笑着,此人不是闵诗嘉又能是谁呢?
      天宝等到闵诗嘉看到自己后,礼貌地打了声招呼,闵诗嘉微笑着说:“这么巧,你也在这?干吗呢,一个人?”
      “没事干,闲逛呢。呵。”
      “哦对了,那个跳楼的是你们宿舍的吗?”
      “嗯是,和我睡对床的。”天宝此言一出,顿觉后悔。
      “他为什么跳楼呢?”
      天宝一想说老驼撒尿而死未免不好,却又不想骗她只好含糊:“唉,是个意外呀。他……”
      “哦,那你节哀吧。我先回去了。”显然诗嘉没兴趣知道这些。
      “能陪我散散步吗?”
      “不好意思,我一会儿还有课得抓紧去吃饭。”
      天宝刚想说那一起去吃吧,反正自己也没吃呢,闵诗嘉就接着说:“和同学一起去吃呢,我先走了。”
      华天宝望着这个让自己魂牵梦绕的背影渐行渐远了,心想,要是她能回头再看看自己一眼该多好。
      没走几步闵诗嘉真的回头了,用她那锥子般锐利的目光望着华天宝,说了句:“华天宝,咱俩不可能的。”说完走了。
      华天宝一时间只觉得心胆俱裂,身躯里好像一下子掏空了,一时间又好像所有的苦楚和伤痛全然倾灌入心口,苦不堪言。
      这时学校的广播里传来了女主持人弥留的声音:“接下来又到了点歌时间,艺术系的戴涛同学给抛弃了他的前女友点一首陈小春的《算你狠》,让我们赶快来欣赏吧?”说完音乐的前奏缓慢响起,夹杂着女主持的声音,“我草,谁点的这烂歌?太缺德了吧?”歌曲支支吾吾地没放到一半,男主持人就说道:“新的一天又快要结束了,也到了我们和听众朋友说再见的时候了,我们下期不见……”女主持人赶忙抢着说:“再见。”男主持人又说“……不散。”
      这时手机响了,是廖琼的短信:“天宝,你知道吗?他被一家迪拜的酒店看中了,要去那里工作,明天就要出国了,唉明天恰好又是我的生日,他居然和我说分手了。我躺在床上,还是止不住的流泪,眼泪流下来灌到了我的耳朵里……”
      天宝一看,不幸的人好像不止自己一个,赶紧回过去了电话。
      “别哭了,别伤心了。你至少还有很多朋友呀,还有我呢。你在宿舍吗?要不你下楼来?我正好在你们楼下呢,和你说说话或许会好点的。”
      “哦,好吧。”
      不一会儿,廖琼下来了,花容已经失色了,脸上还残留了泪痕。两人信步游走在校园里,就好像上次写生一样,只是这次两人都不说话了。华天宝三番四次地想打开尴尬的局面,却都惘然了。寥琼一路低头不语欲哭无泪,华天宝平坦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决定专心做一个安抚者,回想起来影视剧里常用于安抚寡妇的一句话:“要不再走一步吧?”
      “什么?”廖琼问完便心领神会了,嘴角轻微地泛了一丝笑容出来,立刻又归于无形了,好像平静的湖面滋出的涟漪。
      华天宝痛定思痛,关于闵诗嘉仿佛是自己看中的一件衣服,当初也只是迷恋于衣服的华美,却不曾考虑它是否适合自身,以至于一切的努力都只是徒劳。眼前的廖琼愁容待怜,过往廖琼的百般优点又涌上心头,正想和她说点什么时,廖琼的手机响了。廖琼没接,不一会儿发来了一条短信,廖琼看完后,瞳孔突然变大,拿着手机的手也微微发颤,嗓子里有东西塞着,如鲠在喉,“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廖琼连忙用手接着,翻手一看尽是血迹。
      华天宝赶忙掏出纸巾抵给她,殷切地问:“你这是怎么了?”心想,她倘若骗自己说那个来了,自己该如何是好?
      廖琼有气无力地说:“没事的。”
      华天宝拿来在她手里摇摇欲坠的手机,上面显示着她男友发来的短信:“我想好了,我们真的分手吧。祝福你找一个比我更好的。”
      华天宝伸手去勾廖琼的手,她先是一愣,随即把手抽了出来,天宝手里只觉得滑顺如同抓住的泥鳅逃脱了般。
      “你这是何苦为难自己呢?我真想你能给我一个机会,或许也是给你自己一个机会,能让我好好对你,我自信我能做得比他好。”天宝一番豪言壮语倾泻而出。
      “华天宝,我以前和你说过的,我这辈子便只会爱他一人的,无论他对我怎样,至死我也是不会变的。”廖琼说完扭身跑了回去。只剩华天宝一人待在那里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短短的时间里华天宝两次看着自己心仪的女孩离开了自己,好像她们是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撕扯着脱离躯体一样。
      天色昏暗了下来,突然雷鸣翻滚,不一会下起雨来。天宝只好往回走了,到了宿舍只见阳台上矗立着一个人影,双手背后,指缝里夹着烟头,眼睛瞭望着窗外这突如其来的大雨和猝不及防的人们。窗户没关。
      “戴涛,怎么下雨不管窗户?傻了?”华天宝伸手拍了一下戴涛的肩膀,戴涛扭过头来,天宝如同照镜子一般,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沮丧颓唐的脸。
      “我失恋了。”戴涛有气无力地说。
      “啊?你和李玉婷掰了?”华天宝把窗户关上,看到窗台上陈列着一张被雨水淋透了的纸,纸上写着斑驳字迹。天宝心想,该不会这小子写好了遗书想跳楼吧?仔细一看才晓得是写给李玉婷的一首诗:

      写给抛弃了我的人

      不要那□□和山脉,我不是海子
      不要那裤管和英容,我不是顾城
      爱的时候,我很幼稚
      不爱的时候,我很高尚

      但愿有生之年
      你的谎言还能说服你的真心
      然后让它告诉你忠诚还是不是种美德

      祝福你能在他的淫威下沉沉睡去
      万不要在醒来时悔恨难当

      亲爱的
      在这个分离的夜晚
      请允许我对你说
      滚吧!

      华天宝看完以后没什么感觉,手里拈着湿漉漉的纸说了句:“好湿呀!”
      “唉,再好的诗又有什么用呢?人都没了。”戴涛以为天宝夸他诗好呢,叹了一口气说道。
      华天宝说:“呵呵,没想到你还会写诗呢?只是这句我有点不懂了,什么又是□□又是裤管的?什么意思?”
      戴涛闻言则喜,得意洋洋地说:“这你就不懂了吧?我来告诉你吧!你没看过海子的诗吗?诗里出镜率最高的就是□□了,唉,也不知道这孙子是不是缺奶?顾城呢,老是喜欢把裤子剪烂,把裤管套头上了,一副厨子的打扮。我以这两个诗人开篇是向二位致敬!”说完呲了一口烟,吐出了一团烟雾,烟雾缓缓上升,一部分又被他吸入了鼻子,另一部分继续上升熏到了眼睛,老戴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眼皮间射放出深邃的目光看着华天宝。
      “还是你小子懂得多。”华天宝恭维道,缓了缓又问:“你俩真分手了呢?”
      戴涛把烟头往地下一扔,烟头当作了李玉婷狠狠地踩了几脚,说:“她就是个骚货,她今天才和我说实话,说前几天和一个男的做,感觉比我强多了,那男的招式多,技法巧,时间长,于是把我踹了和那个男的好了。”说着抱头痛哭,一会儿又抬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李玉婷你把我当什么了?妈的,你他妈知道我有多爱你吗?你知道吗?”说到后来更是声嘶力竭了。
      “别这样,涛哥,这种女人不值得你这样。”华天宝安慰道。
      “算了,我还是去练会琴吧。”说完戴涛又端起了吉他,一时间宿舍又弥漫起了那首《这次我真的受伤了》。华天宝翻身上了床,只觉得戴涛的歌声绕梁,句句唱在自己的心坎里,时而想想闵诗嘉,时而又想想廖琼,感叹自己命运多舛。

      第二天,华天宝被刚买完早点回来的关翔宇叫醒了:“嗨,天宝,你快去看看吧。出大事了,女生楼里好像也死人了。”
      “谁死了?”华天宝一个鲤鱼打挺起来,问道。
      “今天早上我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女生楼那里都拉起了警戒了,听说还是咱们系的,姓廖。”关祥宇娓娓道来。
      天宝脑袋里“嗡”的一声,立马闪烁了一句廖琼昨晚说的话:“我至死也不会变的”这时这个“死”字格外刺耳,赶忙穿好了衣服奔赴现场。
      女生宿舍楼下果然拉起了警戒线,周围站满了人,各个翘首跂踵望着楼门里的医生把尸体抬出来。人群里挤出来一名人民警察,走到了华天宝的面前义正严词地说:“呦,正打算去找你呢,你就来了?”
      华天宝惶恐不安,心想,自己怎么被条子给认出来了,立马澄清:“警察叔叔,不是我干的,冤枉!”仔细端详才想起来这个警察在上次帮老驼收尸时的那个。
      “你叫华天宝吧?上次见过你,别怕。我们发现死者手机里最后一条短信是发给你的,想请你跟我们回去了解一下情况。”说着手里拎出来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廖琼的手机。
      华天宝依旧惶恐难安,说:“她……她是怎么死的?”
      “医生初步鉴定可能是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吃死了。”
      天宝双腿发软头皮发麻,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央求道:“能让我再见她一面吗?”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背心受力,警察一掌将自己推上了警车。“有什么好看的?人都死了。”说着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这一声响好像是给廖琼盖上了棺材盖,使他二人永世再难相见了,声响萦绕在天宝耳畔久久不肯散去。
      局子里华天宝苦口婆心地交代了事情的原委。天宝被放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局子里的人就是这点不好,管接不管送。天宝只好自己打的回学校了。回来的路上华天宝一直在想,人世间居然还有这样的女子把爱情看得比自己生命还重要,当真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旁人也许会以为廖琼真是个傻子,然而自己看来这样的痴情种又是多么值得人敬仰。
      到了学校,华天宝本来想去廖琼的宿舍看看的,见还拉着警戒,只好作罢了。辗转回到了自己的宿舍,找出了那次写生时廖琼送给自己的画,仔细端详,画上面的每一笔依旧清晰如昨,笔法圆润细腻,看着看着画里仿佛能倒映出廖琼的容貌来。华天宝心里突然想起两句《诗经》里的话来,于是工工整整的写在了画的一隅: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写好以后心里默念了一遍,算是告慰廖琼在天之灵了。看着这两句话忽然又想起了高中时的陆晓琪来,也不知此刻她是否安好。
      又不知过了多久,华天宝看着这幅画心里实在难受,索性把它烧了。天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画,仿佛是焚烧自己心肝一样,片刻之间画已成灰烬。天宝把眼睛一闭,那幅画又清清楚楚地出现在了脑海里。
      又过了半晌,窗户外的景致变得昏暗了,华天宝迫切地想知道此刻的时间,摸了摸身上没找到手机,翻身上床才看到手机安然地躺在枕边,原来早晨走得急没带手机。他拿过来,开了机,屏幕里刚呈现出了时间,随即就是一阵猛烈的震动,收到了一条廖琼的短信。这让天宝触目惊心,打开短信来看: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华天宝谢谢你,我走了。
      天宝一看时间是凌晨发给自己的,心下更加难过了,眼眶里孕育出了泪水颗颗砸在了床上,脑袋发昏,只觉天摇地晃,一头载到了枕头上,睡着了。睡梦中听到戴涛回来了,打开电脑看上次没看完的电影。片尾一个女主角死了,旁白里读着女孩的墓志铭:
      无论自由相爱与否,人人死而平等,希望死亡不是你的终结,憧憬光明,就不会惧怕黑暗。
      朦胧中,华天宝听到这句忽然心头一震,只觉得这句好似说给廖琼听的,又好似廖琼说给自己听的。不知过了多久他胃里如同拧毛巾般的疼痛,回想起来自己一天都未曾进食,这才起床觅食。
      路上遇到了闵诗嘉,诗嘉见他面容憔悴,形同枯槁,和自己仅一天没见却好像是好几年没见一样。她柔声问道:“天宝?你这是去哪呢?”
      “哦,回家。”天宝不接思索地回答道。以往每次遇到她脸上都会条件反射似的自动调出了笑容来,然而此刻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诗嘉见状,深感内疚,只道是自己昨天说的话太绝情了,于是柔声安慰:“昨晚我有点……”
      华天宝也不等她说完,便说了句“再见”扬长而去,心下又自觉地苦闷起来,干脆回家吧,于是买了些吃的,打了个的直奔火车站,买了张夜里能回家的火车票上了火车。
      列车在夜里一路狂奔,如同撕裂夜空一般,车厢里人声鼎沸,嬉笑怒骂。
      火车上来一个民工,把一个硕大的尿素袋子往一个女的座位下塞,女的撩起腿,令声喝止:“喂喂!往哪塞呢!”
      华天宝坐着临过道的位置,常常能领略到婀娜多姿的女人穿梭而过,然而此刻在他的眼里这些都成了白骨。
      华天宝的对面坐着一架漂亮且年轻的白骨,惬意地磕着瓜子,见天宝一个人便殷勤地请他也吃点,善意地与天宝聊了一会天。天宝从她的言语里得到了一些信息:她要去北京,大专学历,喜欢文学,旁边坐着的是她母亲,捧着一本书却总是不能认真地读下去。等她用食指夹在书中合起来的时候,华天宝看到了书名——《沉思录》,忽然想起了廖琼曾经对自己说起过,不由得又神伤起来。
      夜深了,车厢里也略微安静了,女孩靠在她母亲的肩上睡着了,华天宝毫无倦意,想自己只身回家,父母问起来自己也不知该怎么说,还是中途下车吧。
      这时广播里传来了一个声音:“xx站就要到了,有在下一站下车的旅客请您做好下车准备。”
      天宝起身要走,不由得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女孩,女孩突然醒转了,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华天宝,四目相对,一时间柔情缱绻,女孩殷勤地问:“你要去哪?”
      天宝撒谎说:“呵,去上厕所,就回来。”嘴角终于挤出了微笑。天宝把头扭回来以前,拼命地铭记女孩的相貌,心念有缘再见吧,想起自己这么一走,女孩要空等自己一路,不免为她心酸。
      他含恨下了火车,这站下车的人也不多,如同拉痢疾一般稀稀拉拉地往出站口走,都是大包小包的拎着,唯独华天宝是两手空空,着实另类,弄得天宝疑心自己是不是落东西了。
      这一战是个小站,出站口检票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她打了一个哈欠,吆喝道:“后面的快点走。还让不让老娘睡觉了?”
      华天宝出得站来,一阵寒风袭来,他赶忙缩了缩衣服,迎面又过来一个中年妇女说:“呦,小帅哥,住宿吧,我们这可干净了,保准你满意。”拉着天宝的衣服就走。
      天宝被她带到一个闪烁着粉色灯光的旅店里,扭头一看,中年妇女已经抽身离开,吧台里又一个中年妇女对天宝说:“身份证,小伙子?”
      天宝把身份证递了进去,老板娘一看顿时笑逐颜开,说:“呦,长的这么帅了?哈哈。”不一会的功夫老板娘扔出了一把钥匙,说:“明天走的时候算钱,再还你身份证。”又转头踢醒里一旁睡着的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毛蛋,醒醒!把客人带进去。”毛蛋极不情愿地应了一声,眼睛都没睁开就对华天宝说:“来,跟我来。”
      毛蛋轻车熟路地把华天宝带到了房间门口,顺手打开了门转身走了。
      天宝回头打量了一下这条走廊,到处冲蚀着迷离昏暗的粉色灯光,周遭墙体装饰古朴。这时走廊两旁的房间里传出了阵阵莺歌燕语,此起彼伏,相映成趣。天宝看看自己的房门,门楹上悬挂着一副棕色木质的对联,上书:
      花径不曾缘客扫
      蓬门今始为君开
      华天宝看了不禁暗暗好笑,想起当年学习这首古诗时,便觉得这句很适合做妓院的对联,想到这里心下一惊:“糟糕,我该不会是真的到妓院了吧?”
      这时,隔壁房间的门突然开了,倚着门站出来一位妙龄少女,眼睛看着华天宝,恰好天宝的眼睛也正看她,羞得天宝赶忙进了自己的房间,转身锁上了门,和衣躺在了床上,本意想好好睡一觉却总是徒劳。天宝眼睁睁地望着天花板,回顾着自己昨天到今天所经历的事,不免又痛彻心扉起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华天宝才意识到自己瞪着天花板已经很久了,天花板除了斑驳不堪摇摇欲坠之外实在没什么别的,天宝也确信自己不是弗吉尼亚•伍尔夫,便闭上眼睛准备睡去。
      突然之间,有人敲门。华天宝一惊,问:“谁呀?”
      门外的人给了一个相当于没给的答案:“我呀。”
      还没待天宝再问“干嘛的呢”时,门已经吱拗一声开了,走进来一个少女,回身把门给锁了。华天宝一看正是刚才站在隔壁门口的那个女孩,兀自纳闷她是怎么打开自己的门进来的。
      女孩笑眯眯地说:“呵呵就知道人家会来的故意不锁门的是不是?”天宝愣了愣神,一头雾水,说不出话来,用眼睛细细地打量着女孩,只见她身上的衣服单薄,脑海里忽然冒出来一句古诗:“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又见她站姿妖娆,妩媚动人,脑海里又冒出了一句古词:“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五官清秀,正如花般笑逐颜开。天宝慢慢地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问道:“多少钱呀?”
      “一百。”女孩低头羞涩地说道,双颊绯红。
      华天宝心里算计,自己钱包里钱的面额是否大于或者等于这个数。还没等天宝置可否时,女孩已经扑在华天宝的身上,一条小蛇钻进了嘴里。华天宝很显然不谙此道,然而女孩却也并不恼怒,柔声安慰:“别急,慢慢来,别气馁。”这样的关怀备至让华天宝很感动。床在一阵颠簸之后归于了平静,地板上安静地躺着一个五厘米见方的塑料包装,上面写着商品的名称——爽无忧,看样子像是国产名牌。
      华天宝看了一眼躺在自己身边□□的女孩,心里一时间翻滚出来好几个女孩的名字:沈蓉,武灿柔,陆晓琪,廖琼,闵诗嘉……不由得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但又觉得唯有此刻是最真实甜美的。他伸手去把女孩抱得更紧了,女孩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丝毫不以他刚才的差劲表现而气愤沮丧。
      天宝觉得自己胸前一凉,低头看去,女孩的脖子上挂着一个长方形的铁牌项链,做工很是精美,拿近一看,上面镂空雕刻着两行字:
      不离不弃
      芳龄永济
      女孩微微一笑,说:“好看吧?我男朋友送给我的。是一对的,他脖子上也挂着一个,和我的款式一模一样,只是上面刻着的字不一样,你猜那个刻的是什么?”没等天宝说话,紧接着就说,“猜你也不知道,告诉你吧。他上面刻的是:莫失莫忘 ,仙寿恒昌。呵呵,怎么样?不错吧?你知道这几句出自哪里吗?又是什么意思吗?”
      “出自《红楼梦》呗,贾宝玉和薛宝钗脖子里挂着的劳什子上不就刻着这两句吗?”
      女孩大喜过望,真没想到天宝居然知道它的出处,又往天宝的怀里钻了钻。
      华天宝心想:“你俩戴着这个恐怕还有别的深意吧?我看倒像是‘不离不弃,芳龄永妓;莫失莫忘,仙寿恒女昌’的意思。”想到了这里嘴上“呵呵”地笑出了声。
      天宝伸手从钱包里拿出了一百块钱递给了女孩,女孩勃然大怒,说:“你这是干嘛?把我当什么了?”
      华天宝马上警觉起来了,说:“咱们刚才不是说好了么?怎么了?”
      “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可不是妓女!”
      华天宝一听颇为不解,女孩又说,“我是音乐学院的学生,毕业了,本来是打算买票回家的,可惜票卖完了,只好等明天再走了,我又懒得再回学校了,便来住一晚上,就住在你的隔壁。”
      华天宝听得迷茫,实在难辨她说的是真是假,问:“你叫什么名字呢,姐姐?”
      “白珊。”女孩说。
      天宝听她说的“珊”字略微发了后鼻音。
      女孩见华天宝还是将信将疑,又说,“你还不信我去给你拿我的学生证。”说着从华天宝的怀里抽身要走,天宝忽觉得一阵凉风灌入了被子里,连忙说道:“别去了,我信你就是。”女孩又笑着钻回了被子里。天宝又问:“那你为什么来我这呢?”这话好似热火一般立刻灼得白珊的脸发烫。华天宝见之不忍心,就不再问了。须臾,女孩把嘴凑到了华天宝的耳畔,柔声细语地问:“嗨,姐姐问你,你刚才是不是第一次?”华天宝生平哪里受过这般的香遇,只觉得耳畔微风阵阵,上下翻飞,顿时全身酥软,说不出的受用,面红耳赤,木讷地说不出话来。
      两人相拥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天宝忽然醒转,女孩的眼睛正在盯着自己,眼见天宝醒来了,笑容又绽,小声地说道;“咱们再来一次吧?”

      清晨天刚蒙蒙亮,阳光顺着窗帘的缝照射到了天宝的脸上,天宝醒来穿了件衣服,回身给睡在一旁的女孩掖了掖被子,然后走到了窗前。
      窗户朝东,迎面徐徐升起了一轮红日,远处貌似居民区的烟囱里冒着炊烟,楼下的街道小巷里零星地支了几个早点摊。
      华天宝忽然想起中考后自己和沈蓉在绵山山顶的那个早晨,看到的也是同一个太阳,只可惜太阳还在,人却香消玉殒了。天宝心里在责问自己,当初对于沈蓉的情感现在还能剩下多少呢?也许当初自己也只是年少无知,沈蓉相貌现在也模糊了,突然之间很想她,倘若她还活着,自己必定好好和她在一起,疼她爱她,从一而终,至死不渝。然而世事的发展从来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之后陪着自己喜欢的女孩去堕不是自己的胎,她也因此远去厦门读书;本来和武灿柔好好的,却不知因为什么诡异的原因,在高考的前夜分道扬镳;大学里被自己魂牵梦绕的闵诗嘉拒绝;另外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孩也因为感情问题自杀殉情。好像女孩遇到的种种不幸皆由自己而起,难道自己天生妨人?可自己也是伤心欲绝,无论她们谁,自己都愿她们能幸福。
      华天宝在这个清晨种种往事浮现心头,这时白珊也醒了,走了过来依偎在天宝身畔,打了个哈欠:“你起来了?时间还早么,我的火车下午才开呢。你呢?”没等到华天宝回答,白珊忽然发现自己□□,咿呀了一声动若奔兔似地跳回了床上穿衣服,穿好衣服后说:“我有点饿了,你呢?”天宝肚子如同被她言中了一般,立刻便叫了起来。女孩微微一笑说,“ 我去买点吃点,你等着我回来。”
      华天宝趁着没人决定给昔日的朋友打个电话。
      铁军:“喂?咋想起来给哥们打电话了呢?”
      “没事,就是好久没联系你了,给你打个电话,看看你死了没?最近忙什么呢?”
      只听见电话的那头有个女声嗔怪道:“谁打电话了?快点呀!还还来不来了?”
      铁军忙说:“来来来!”又对天宝说,“当然还健在了,我先办事,再联……”“系”字被挂电话的嘟嘟声砸碎了。
      第二个,杨佳琪。电话好久才通,杨佳琪喘着气说:“喂,呼呼,天宝呀?”
      华天宝愣了一下,说:“哦,你在干嘛呢?”
      “嘿嘿,刚完事,嘿嘿。”
      “哦,那休息休息吧。我没事。”说完把电话挂了。
      心想怎么大清早的都爱干这事?
      第三个,陆晓琪。华天宝生怕电话那头陆晓琪说孩子刚醒正要给孩子喂奶。
      电话通了,陆晓琪的声音荡漾在听筒里:“喂~”
      “摩西摩西?”华天宝微笑着用日语说道。
      “呵呵,天宝?怎么这么早给我打电话呢?我在厦门呢。”
      “呵呵,没事,突然想起你了就给你打个电话。你在干嘛呢?”
      “要去图书馆上自习了……”天宝松了口气,陆晓琪又说,“我到图书馆了,先上自习了,有机会我再打给你吧好吗?”
      “好,拜。”

      接下来天宝最想给沈蓉打个电话,听听那久违了的声音,可谁又能告诉他沈蓉的电话呢?他望着朝阳弥漫的天空,仿佛看出了沈蓉的面庞。
      这时白珊拿着早点回来了。
      “给你买的热豆浆,趁热喝了吧。”白珊说。天宝捧着一杯豆浆,忽然间思如泉涌,仿佛穿越了一般,又想起了绵山上自己给沈蓉买豆浆的场景,当天自己对沈蓉说的话和她对自己说的如出一辙,不由得暗自神伤。白珊见华天宝面露不悦,便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肯说,只好不问了。

      下午天宝在火车站送走了女孩,自己买了一张回学校的火车票,旁晚的时候也回到了学校。
      只见自己宿舍楼下又停着辆警车,警灯兀自红蓝红蓝地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天宝心想,这警察无异于三顾茅庐了。他顿生疑窦,难道又有人死了?上楼一看才知道是同楼层的一个宿舍被盗,遗失一个笔记本和一个手机,小偷砸锁而入,门柱上砸痕还依稀可见。奉命前来办案的还是上次的那个警官,看到了华天宝,礼貌地和天宝点了点头。警官心里也盘算着,这小子难不成是柯南变的?怎么每次出事都能看到他。
      华天宝回到自己的宿舍,门柱上也有被敲砸的痕迹,又见一旁的锁子多少有些“老锁昏花”,忙问:“咱宿舍也被偷了?”
      在一旁拜关羽像的关翔宇吱声:“没。被砸来着,没砸开。”
      “得想个制敌之策!”戴涛若有所思地说,“有了!”戴涛一拍大腿断喝道。连忙找来一张白纸,用粗笔歪歪扭扭横七竖八地画起了圈圈。
      华天宝骂道:“你他娘的画符呢?”
      戴涛笑道:“知我者天宝也,寡人正在画符呢。”
      华天宝听得纳闷,不知戴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戴涛装模作样地画好符后,又在图案的两侧写道:
      “本宿舍已经被诅咒,尔等胆敢盗窃,不出五十步必吐血而亡!”
      华关二人恍然大悟拍手称快,都觉得此计甚妙。
      “等等。”华天宝拿过笔来,又写了句:
      “不信你试试!!!”
      三人觉得此心理战术简直是玩绝了,这样一来哪里还有孙子敢偷。赶忙把这符贴在门上。过往的同学纷纷称赞三人防敌有术,三人也自觉虚荣起来,弄得每次去上课都有种不想锁门的冲动,想来此计定然直追孔明先生的空城计了。

      可恨没过几天宿舍就遭窃了,等到孩儿们都赶回来时,宿舍门窗洞开,窗外的风吹了进来,飘落了几张白纸在地上,更填凄凉之感。
      三人赶忙查看现场,那尊保宿舍平安的关羽像不慎失窃,桌子上的个把零钱逸散,MP3被偷。
      戴涛嘴里喊着:“不能够呀!”立刻跑出五十步远看看地上有没有血迹。得见没有后,又喊了一遍“不能够呀!”灰头土脸地回来了。忽然指着门上的符说:“你们看。”天宝和关翔宇也凑过来头看,只见符上的“不信你试试”后面又加了一行字,写着:
      “试试就试试!”
      三人怒火中烧,骂道此贼欺人太甚,把符扯下来撕了个粉碎。

      华天宝倍感沮丧,细细数来,先有老驼坠楼,后自个求爱遭拒,廖琼服毒自尽,今个宿舍又失窃。刘备常说“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自己这是砍了手足,又扒了衣服,连内裤里藏着的私房钱也让人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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