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玉纾》月下小酌

132、吾愿

　　被掳出宫的凤后一路畅通无阻的离开了荣安城，是两方迫来的烽烟让京城的戒备出现了细微的漏洞还是某个人的意志已经不再重要，林鸾任由自己手臂的鲜血横流，看向渐行渐远的荣安城墙目露隐忧。
　　“少主还是不要留恋的好，天下大乱近在眼前，龙氏家贼已经自顾不暇了！”人心是肉做的，为救林鸾而在龙玉纾手中折损了大批人马，这份怨气无可避免的倾泻在了林鸾的身上，“少主应该为我们璃族多加考虑，龙玉纾一倒龙氏必亡！”
　　“这是你对我说话的语气？”林鸾淡然回眸，凛凛傲气逼人心魄，“这就是璃族千年来的堕落？”
　　这一批营救林鸾的首领面色猛然涨红：“你。。。。。。。”
　　“闭嘴！”鸠出声呵斥，转而面向林鸾时目光深处一缕森冷悄然隐没，“少主，您还是先将伤口包扎一下吧！”
　　龙玉纾下的大剂量的安神药还有残留，林鸾到现在都还感觉到一阵阵的犯昏，阖上眼淡淡道：“你们都出去罢，我自己来！”
　　鸠看了林鸾一眼，敛眉道：“是！”说罢放下药箱拽着依旧怨气冲天的暗棋首领走出了马车。
　　林鸾再也无法掩饰心中的苦涩，睁开的双眼令人心酸的黯然，那个空谷幽兰一般的灵魂似乎正在远离这个躯壳，龙玉纾的背叛对他而言比世上任何一种毒药都来得致命，凌迟之痛不过如此。
　　“殿下，您的心还在龙玉纾那里么？”飘忽戏谑的女子声音在林鸾耳边响起了，一只翩舞艳丽的蝶在他的指尖缓缓成型。
　　林鸾皱眉，漆黑的双眸映出妖艳的血蝶：“你是什么？”
　　“我？”蝴蝶离开林鸾的指尖，触角轻碰便是暧昧缠绵，“我是璃族送给主人的礼物！”
　　璃族已经是林鸾心中一根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个血浓于水的部族于他而言已经形如陌路，莫名却无法否认的怨憎尽数融在了‘璃族’二字中，汹涌的让林鸾无法招架。
　　“您该恨的是龙玉纾！”枼染，千万怨灵的集中让她拥有着感受人心负面情绪的能力，蛊惑是她的本能，“是龙玉纾将你推上万劫不复的地步，你本来可以毫无犹豫选择你的责任，是龙玉纾把你拉进七情六欲的无边苦海！”
　　“她，就是我的命！”林鸾的笑容澄净释然，轻缓如昙花吐蕊，下一秒就会枯萎却依旧决然绽放。
　　“我是枼染，主人的式神之一，自出生以来一直在您身边！”垂坠的蝶翼优雅舒展，被林鸾青莲般的淡泊吸引，“以吾主之名，吾身消散之际方为殿下无守之期！”
　　生机从眼底深处开始蔓延，林鸾的神韵重新回到了身上，他看着枼染，等待一个宣判。
　　“主人说，在这个乱局中，璃族才能护您周全！”不忍眼前这个人失落，更遑论让他心碎，枼染无声无息地落在林鸾的肩头，缓缓隐退，“主人说，请您等她，等她将太平盛世呈至你的面前！”
　　林鸾终是将眉心的细纹散去，沉默着取过药盒中的伤药为自己包扎伤口：此去璃族，枼染何尝不是一个引路石，玉纾从不浪费棋子。
　　林鸾离去的第二日，龙玉纾下旨封宫，责令凤后闭门思过三个月，任何人不得探视。内廷风潮涌动，先是竹淑君回国后是凤后被禁，傻子也能从中瞧出不寻常来，一时间整个内廷用人心惶惶来形容变得一点都不夸张了。
　　“这算不算内忧外患？”龙玉纾依旧悠悠然，一手拎了酒壶，一手拿着奏折，坐在御花园里像纨绔多过像帝王。
　　紫菱闻言莞尔，从袖中取出密报放在龙玉纾手边轻声道：“内廷的乱算不上内忧，您送给凤后的‘送葬’已经有人换下了听风楼分楼内的人，彻底熟悉还需要个两三日！”
　　“不用浮上来！”龙玉纾笑眯眯抿酒，放下酒壶批奏折，“温水慢炖才能出味道，朕用一个岭南道换回来的听风楼，可不能出半点差错！”
　　“入手蚀骨，谁被您盯上都得头疼！”紫菱咧嘴，把另一份密报取了出来，“到底一群想要天下却胆小如鼠的人，缩在龟壳里不出来了，有羌国做后盾，这群人是有些有恃无恐了！”
　　“呵呵。。。。。。”龙玉纾笑出了声，目光清冷如冰雪，“羌王薨，岭南定！”
　　紫菱皱眉：“淑君恐怕会从中阻拦！”
　　“朕的皇儿会让他做出选择的，左右逃不过父女天性这个坎！”龙玉纾取过兵部的奏折，好像意思是要粮，翻个白眼落下批注，“朕脑子不好使，写得不明不白朕怎么会知道是什么意思！”
　　“意思含糊，想是不急，严查却是必须的了！”紫菱看了奏折后沉思道，她没发现，她已经会站在一个皇帝的角度上思考朝政了。
　　“户部最敢下刀子的严华不是在江南道呢嘛！”龙玉纾取过黄绢，写下密旨，“别让她查案查到乐不思蜀，朕给来她点旁的活儿！”
　　紫菱指尖轻颤：陛下从一开始就算好了，那份看似随意的巡道使名单原来也有这一层的深意。
　　“偶然而已！”龙玉纾带着几分没心没肺，从奏折堆下找出了玉玺和私印，“朕只是记得，严华的门生在江南道保持出淤泥而不染也挺艰难的，朕想着严华的火气会挺大的才把她放到江南去的！”
　　紫菱寻找了一下措辞，踟蹰着说道：“您。。。看起来心情不错！”
　　“被瞧出来啦！”龙玉纾丢下酒壶奏折，抻了个懒腰畅然道，“鸾儿现在在璃族的保护下了，彻底撕破脸皮之前朕可以放手去做很多事情了！”
　　“比如？！”紫菱好奇。
　　龙玉纾打了个响指，难掩笑意：“杀个人、睡个觉！”
　　紫菱无语。
　　龙玉纾的确是去杀人了，带着紫菱出了太极宫，左摇右晃的找到了梅山，眼看着纷繁若红尘的梅山无言：三百年前一夜间开满山野的梅花为这里叙写了太多的浪漫。终年不散的花雨、四季不败的梅树，高洁中从此便有了鬼魅，当龙氏问鼎天下那一刻起这片梅林就伴随着龙氏身上的诅咒，始终不曾失色半分。
　　“朕初见林鸾就是在这片梅林！”龙玉纾驻足林外良久，终于在踏上残红后开了口，“他在花海深处，像是梅花精魄做成的，清润、优雅、高洁，一颗被从小教导出的百炼之心刹那化为了百转柔肠！”
　　紫菱沉默地跟在龙玉纾身后，听着属于龙玉纾自身而非属于赫连琉璃的过往，她能想象，时光回转的那一刻映在年轻帝王心中的是一抹如何的风景，纷繁无边的花海和温雅无俦的男子，让一个有着千年负重的名字就此名不符实。
　　“兜兜转转，朕知道这个人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那一瞬间的痛苦比之将龙氏的诅咒一力承担更让人窒息。”龙玉纾走到梅亭停下了脚步，这是与君初相遇的地方，也是一个灵魂破碎的地方，“但是朕还是决意要娶他，哪怕一世不能触碰朕也要将他牢牢束缚在身边，给他天下最好的一切。从此睿智英明不再，千年责任不再，有的只有视天下如无物的昏君，朕至死不得的，只是他真心的一笑！”
　　紫菱怔忪，一个帝王身上的寂寥在她面前毫无保留的流露了出来，浸染了天地，苍茫到凝滞，这是属于龙玉纾重量，名叫赫连琉璃灵魂一直一力承担的无悔深情。
　　“他给的东西朕从来不会拒绝，当他捧了毒酒到朕面前时朕含笑饮下！”龙玉纾的脸上浮现柔情，眼神中沉浮着轻嘲，“何其相似，龙玉纾和赫连琉璃，要美人不要天下，不负责任到了极点！”
　　紫菱抿唇，不知如何作答。
　　“可是有人闯进了朕一心想要保护的地方！”龙玉纾没有等待紫菱的回答，双眼瞬间冰封，“这片梅林是龙氏的圣地，记录着龙氏族人不能忘记的责任！”
　　紫菱算是知道为什么龙玉纾总说自己不懂温柔了，纤弱落红在她这里不是用来感怀怜惜的，只是杀人的利器。不曾听见惨叫，紫菱转过身，殷红的血液和满地花瓣混在一起，分不出哪个污秽哪个纯美，只有腥甜的味道证实了生命的逝去。
　　“璃族的血！”龙玉纾脚下轻动，人已到了残存一息的女人面前，她抓起后者的头发强迫其与自己对视，语气却变得分外的温柔，“玷污了林鸾的血，这样的血只有枯竭了才能让天下太平！”
　　“少主已归，龙氏。。。必亡！”心口处的血汩汩的涌出，璃族女人看着龙玉纾的目光依旧刻毒。
　　龙玉纾哼笑一声，手下女人的头颅与她的身子就此分家，丢下死不瞑目的脑袋龙玉纾淡漠吩咐：“菱儿，穿上朕的凤袍，等朕回来！”
　　“菱儿遵命！”紫菱敛眉回答，刚刚确定的心再度迷茫了起来：主人究竟是为了什么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