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旧事》深海粉黄鱼

5、丑时鸡鸣

　　丑时……椒兰殿……后殿
　　当最后一个羽调从资助萧的管中溢出，就已经丑时了。皇后叹了口气，将萧拿在手里看了看，就放到了桌上，皇后拍了拍袖子上沾到的灰尘，仰着头，看着头上的月亮，满月。柔光晕染的满月，轮廓不清，光芒不扎眼，皇后眯着眼看了好一会，才恋恋不舍地关上窗子，走到几案前坐下，小心的从袖中掏出那本萧谱那是寰的萧谱，皇后知道，因为那熟悉的字体，还有那曾让她迷醉的白昙花香。
　　“寰……可能过了今天，一切都会结束了……”皇后自言自语的说着。
　　如果皇后这辈子真的爱过什么人的话，除了寰，恐怕就是皇帝了，这个曾经让她矛盾重重又爱又恨的男人。她和这个男人相互依靠却又相互啃蚀，撕咬数年都没有放手。
　　二十年前，皇后想，他也许是真爱过他的。当他还不是皇帝还是亲王王爷的时候，当她还是个小女孩就穿着略现宽大的嫁衣忐忑不安地坐在婚床上的时候，当他将她的盖头掀开，当她第一次看到这个已经和她拜了堂成为她夫君的人的时候。那时的他，和现在不同……而且皇后记得，他们那时也是很恩爱的，当时他也还只是个少年，虽然后来事实证明，当时的他的心志和灵魂早就不是个少年拥有的程度，但她依旧觉得，当时的他还只就是个略微别扭的少年罢了。
　　他当时是王爷，当时皇帝同父异母的弟弟。当然她的家族也是煊赫的，他的父亲是大将军位列三公，就和她的爷爷一样，她的家族掌握了这个国家将近一大半的兵力，几乎所有的将军都曾是父亲或是爷爷的部下，知交，所以，她后来明白，即使他当年真的爱过她，恐怕他给她的心也只有一半，她不想承认，他娶她的另外一个原因是这样，但事实上，作为这样一个家族的女人，她最后也明白了，她最终没有办法得到她想要的某一种完全的爱，所有爱她的人对她的爱都只有半分，甚至没有，有时她照镜子时，总是嘲笑地看着自己的脸，这那里是美人的脸，这是一张虎符啊……但或许，这也是她苟延残喘存活至今仍然还是皇后的原因吧。皇后暗自揣测着，笑了……
　　二十年前，他还是爱我的吧，至少在姬没有出现以前是这个样子的吧，我是知道的，但我也没有办法阻止姬的出现。我知道姬是什么人，姬是某个战败的小国前来和亲的公主。一开始，本来姬是要被赏赐给当时的王爷的，可是那天，当姬走上朝堂的时候，当姬抬起脸打量着这将自己的国家击败逼迫自己的族人将自己象战利品一样掠夺来的人们的时候，朝堂上的所有人，是的所有人，都呆住了，我也不例外。
　　姬是个美丽的没办法挑剔的女人，即使她自己也是女人，她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被姬所迷住了。姬不卑不亢，也没有任何慌张，一眼将满朝的文武扫过，所有人，所有人都觉得脚下生出了藤蔓将他们牢牢缠住挣不得脱，当然也没有人想要挣脱，就算就算是被这藤蔓绞杀也好啊……
　　姬跪了一会儿，竟然也没有人叫她起来，当时的皇帝，见过无数佳丽的他，也不能幸免第呆住了。姬好象见多了这样的场面，没说什么，就自己拍了拍裙摆站起来了。笑道：“你们这里的人好奇怪，我都跪了这么久了，都不叫我起来，这就是你们所谓大国的待客之道啊，我父王可都没让我跪过这么久呢。”
　　皇后能感觉的到她的笑，笑的极温暖、和煦，给人的感觉是如大海般沉稳。眉若远山、目如秋水，那明净的眼眸，似乎能勾走所有人的魂魄。神采高贵皎洁的如同天间的明月，秀美、但是遥远。让人只能为之倾慕却永远也够不到。飘逸的身姿、潇洒的气质，无不让人为之倾倒，为之动容。
　　皇后不觉得当时还只是王爷的他看到姬以后是什么表情了，因为当时皇后自己的眼睛就一直定在姬的身上没离开过半步。当时的皇帝，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姬说着话，后来想想当时的皇帝一定也是深深的被姬住了的。皇后当时根本没注意到姬和当时的皇帝的谈话内容，皇后也只是看着，看着姬那美丽的唇型，流畅的唇线，和那悦耳动听的声音，那声音就好象是山涧里奔流的清泉打在石头上发出的丁冬脆响，又好象是高塔上迎风摇动的风铃，让人无法自拔。是迷醉，是的，那是无法超越的魅力……
　　此后的事情都是大家所能预料的到的，我想这是即使当时他还只是王爷也能想的到的事。没有任何悬念的，当时的皇帝并没有依照自己当时的初衷，将姬赏赐给王爷，当夜就将姬留在宫中过了夜。第二天皇帝就宣布大婚了，赐给了姬无数的金银珠宝，古玩玉器，更是连夜加造一座新的奢华宫殿金碧辉煌，并起名风露殿。
　　金风玉露一相逢，更胜却人间无数。姬获得的是无尽的关怀和宠爱，有人说：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所有人都希望可以常常看到这绝美的容颜。我知道，没有人可以不被她吸引，他当时也不例外。
　　当时的皇帝有了姬以后就时常称病不朝，和姬呆在一起，陪着小心，怕姬孤单。而他当时也就有各种各样的朝廷上的事做借口，常常跑到皇宫里，去见姬。这些我都是知道的，我也明白，对于姬，没有人有抵抗能力，这是我所知道，却又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这一切，我都知道。
　　虽然都是知道，但我也没想到他会为了姬做到如此的地步。我做梦都没有想到，二十年前的那一天，他竟然为了她，也许他很早就在筹划些事但皇后相信，姬是事情主要的出发点和诱因。最终，还是变天了，他还是把天翻了过来，毫不犹豫，没有一丝半点的疑惧，他是为了她的呢。他作了新皇帝，他的皇后还是皇后。这是我所知道和确定的，因为皇后是他原配的妻子，当然皇后也是他的虎符，即使他再怎么流连迷恋着姬，他也不能和皇后翻脸，毕竟，拥有姬的前提是他有的起。他不蠢，至少他比他那同父异母的哥哥聪明，理智尚存。
　　宫殿的分配还和原来没有区别，这椒兰殿也是一住就是二十年。只是那风露殿已经被皇帝拆了，重新起的宫殿叫碧泉殿。“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皇后也只是奇怪怎么叫这么一个名字。
　　寰，是的，当时皇后知道他是姬和死去的那个皇帝的孩子，是的他和姬一样吸引人。皇后对于寰，她知道自己是泥足深陷的，或许只是单纯的利用也罢，她也不在乎了。她是心甘情愿的。而且，她也知道寰要利用她来对付谁，自然是那个杀了他“父亲”，而让他整整痛恨了十年的男人，即使是她的夫君，她也认了。
　　可是，事情倒是没有想象中成功，寰还是太小太嫩了。事情从开始爆发到最后被完全掩盖也就那一天的工夫，她不得不佩服皇帝的本事，手段，和效率。而且，就在姬去世的那一天，真是让人讽刺的事情，居然在这一天，他杀了姬的儿子，姬最爱的长子。
　　皇后本来以为这些事情都会随着时间烟消云散，她都不想再为这些事情伤神了。可是，就在两年前的绣女选拔的时候，往事竟然又象翻江倒海般的涌上心头，皇后都不记得自己当时震惊的模样，那一定是恐慌的，怪异的，一切都因为现在所谓的荧妃的脸。
　　这张脸和当年的姬几乎是没有什么分别的，不细看，甚至都看不出来。只是，这位荧妃脸上写的都是谦卑和温驯，象一只胆小善良的兔子。皇后明白的，当知道赐名荧妃的时候就更加确定了，“明星荧荧，开妆镜也。”荧妃所起之功用恐怕也就是那“开妆之镜”了。
　　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知道姬的人大多早就长眠于地下了，活着的人恐怕为了继续活着，也会把自己当成死人，封存任何可以让自己性命不保的危险记忆。当然皇后她自己若不是还有她的的用处，恐怕早已经因为和寰的过往身首异处了。所以她也选择了保持沉默，她本就不想牵扯纷争引起皇帝的注意，没有这个必要。
　　有十年了，这十年皇帝除了必要的时候从来没有踏入这椒兰殿半步，他是不太想见到自己的，皇后知道。皇后身上承载的秘密，和皇帝本人一样多。而两个人心里的这些事情都没有办法对更多的人说，这些都是残忍，都是冤孽，都是报应，都是生生死死的纠缠，里面纠结的，都是人命，都是痛苦，都是鲜血，但是，总有一天，总有一个人会上前再次把这血肉的大幕拉开，将所以的秘密暴露在阳光下，开始又一个报应，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