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旧事》深海粉黄鱼

3、子时夜幕

　　“当……当……”
　　桌上的自鸣钟敲了十二下，夜晚的大幕早已经沉沉地落下来了。银缸高照，房内还是有如白昼，皇帝合上朱笔圈过的奏折，抬头望了望。“来啊，摆驾……”“吾皇万岁，今日摆驾哪位主子的行殿？”“恩……去碧泉殿吧”“吾皇万岁摆驾碧泉殿，荧贵人御前接驾……”
　　皇帝放下笔，推开宫门站在那里。耳边依稀还能听见太子东宫那还弥留在空气里的管弦丝竹的残调，皇帝吸了吸鼻子，倒是子墨爱喝的青梅酒的香味。皇帝也不说什么，上了鸾驾。子墨怎么还是这副样子，他到底在想什么，我为他做的难道还不够多么，子墨啊子墨，你这样字到底在给谁看。
　　皇帝在鸾驾上坐定，叫了太监总管宜宾：“去查，今晚在太子东宫千里逢迎的满座高朋都是朝堂之上的哪些忠臣良将。”“是，老奴遵命，老奴告退……”
　　太子东宫的音乐慢慢的消散了，皇帝坐着不动声色，看着这宫殿廊回百年不变的景致，明明是向他扑来却又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开，毫不拖泥带水。皇帝下意识地抓紧了龙榻上的黄绸，用手指使劲地缴着。这几□□廷上倒是如平常一样，没什么变化，十年二十年的，要是没有那些事，可能永远都是一样的，可是，可是，真的都已经过去了么，十年二十年的往事都已经过去了吧，时间到是可以让人忘记一切的呢。
　　要是没有十年前的那天，恐怕皇帝对这句话深信不疑的呢。可是，到今天看来，皇帝就觉得这句话就象最恶毒的讽刺一样扎在心里，怎么都拔不掉。皇帝明白，那一天发生的事迟早有一天要公之于众，到时是什么样呢，或者皇帝有能力将它带入他的陵墓。子墨，或是所有人都得以挣脱，但这样的代价是要由自己来支付的，皇帝自己揣度着，我二十年前就不是这样一个君子了，我早就不是了……
　　二十年前……，的事，皇帝早已不想再提，他也并不在意后来的史官会如何的口诛笔伐，这不是他的问题，毕竟，现在坐在龙榻上带着皇冠的是他而不是别人，这样他就觉得值得了，十年前的风暴倒下的不是他，依旧说明老天爷对他的恩赐还没有结束，至少，他还是天下的王，他还能活下一个十年，一个二十年，挺着身子捱过一次次的勾心斗角谎言欺骗。他总是那个笑到最后的人。
　　“吾皇万岁，宜宾大总管回来了，在辇后跟随等侯晋见”“叫他过来。”宜宾在辇外呼了声万岁，便双手承进来张名条，密密麻麻地记着名字，官位，和出现在东宫的时间以及主要的谈话内容。
　　皇帝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就将香炉打开燃了纸条，看着纸条燃烧的样子，明亮的跳跃的火苗，一点点变做焦黄却还在不断地蔓延，火是个贪婪的东西，只要是可以点燃可以烧掉的东西就决不防过，皇帝看着看着就出神了，忽然听到有人在耳边低语，那声音仿佛并非来自人间，那么飘忽却又那么清晰“迎风擎烛，必有烧手之患”，皇帝猛地愣住同时就感到指间的剧痛，嘶地倒吸一口凉气将整个纸条抖落到香炉里。皇帝看看自己烫红的指尖，轻哼一声，抓过腰间的冷翠慢慢摩擦着，又看着那纸条先是火光跳跃了一下最后还是被焚烧待尽，混迹在一片香灰中再也分辨不出了。
　　“哼，纵使你拼尽一生之力，对于我，也只是烧手之患而已，而你自己却是粉身碎骨，永无葬身之地，呵，怎么说，谁胜谁负都早已有了结果了。”
　　皇帝喃喃地说着，今天的薰香味道特别，是白昙花。皇帝倚靠在榻上，眯着双眼，吸着辨认着，好熟悉的香味，就是记不得在哪里闻到过了，白昙花……白昙花……
　　皇帝的意识有些模糊，他一直在想着纸条上的那些人，那些人来的时间，那些人说的话，他们的立场以及子墨的态度，这些都是必要的，也许……也许……，他希望是年纪大了太敏感多疑，还是真有别的什么，他在脑海里翻腾的却是十年前二十年前的画面，那些到今天都不曾被挖掘的真相，他甚至觉得自己的敏锐的神经还是在这十年的安逸中被消磨了很多，这并不是个好兆头，他皱了眉抬手说：“来啊，撤了这白昙香，给我倒了，以后都不必再用。”
　　“臣妾荧，恭迎圣驾。”
　　帘内没有声响，荧妃有些吃不准，不知道要不要再说一遍，于是就低着眉目扫了一眼宜宾，宜宾低着头，等了一会，才慢慢的开口：“回吾皇万岁，碧泉宫到了，荧主子已在殿前接驾。”“恩……”明黄的帘子掀开，皇帝慢慢地探出来，宜宾忙上前扶住。荧妃明明也伸了手，却有不知道该不该扶，皇帝走过来，看了她一眼，就进了碧泉殿里了。荧妃愣了一下，也忙跟了进去。
　　皇帝此时已经屏了宫人侍从一个人站在碧泉殿的前殿里。荧妃站在皇帝身后默默地打量着，皇帝到是不象个四十岁的人，身姿挺拔，肩膀宽厚，到也看着年轻，却又感觉象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身上那种沧桑和冰冷好象早已经被时间凝结，不曾融化……
　　“荧妃……怎么不说话，让朕就这么站在这里过一个晚上么？”皇帝笑着转过身看着自己年轻美丽的妃子，满脸红霞的望着自己。“吾皇恕罪，臣妾……”荧妃猛地反映过来尴尬地站着“臣妾刚刚被陛下所迷，一时不查……”“哈哈”“说说看，你迷了什么？”皇帝笑了拉了荧妃手坐下，将她揽在怀里问她。“臣妾看陛下的样子，怎么看都象个二十几岁的人……”荧妃坐在皇帝怀里，总算是有了点底，顺了口气说道。皇帝笑了一声，便将勒住的纤腰更紧了紧，“你啊……”
　　荧妃双手环着皇帝的脖颈也不再说什么，伴君如伴虎，一旦说错什么结果都是致命的，这个道理她在两年前进宫的时候父亲就嘱咐过她，她暗自记着，千方百计地陪着小心，在这如狼似虎的后宫里挣扎生存。她只有什么都没有才能存活，可偏偏老天爷给了她这样一副容颜，她自己都不知道这容颜，这碧泉殿里发生的一切，对于她这样一个才二十岁的生命来说意味着什么，她这么美丽而又纯粹……
　　荧妃总有种奇怪的感觉，皇帝看着自己的时候其实心神并不在自己这里，那样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皮肉深深地射到魂魄里，让她每次对上的时候都觉得浑身一颤。但她知道她不能够颤抖，她在她的怀里她不能够，他一定希望自己死心塌地地爱着他，而不是害怕他颤抖，荧妃想着，压着自己心里的情绪，不再想什么。
　　皇帝抱着怀里的人，这是个多么年轻的生命，就算就这样抱着也能感受到蓬勃的生命力。那一张极其相似的脸孔上写满的竟然都是温柔和不安，这样的表情在原来那张脸上是从来没有的。这张脸，这样的表情，这样的温顺和驯服确实是皇帝所满意的，但更重要的是皇帝找到了她生命的延续。
　　也许，这就是老天爷的旨意，冥冥之中的天意。两年前，当所有的秀女在皇帝面前站成一排，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她。一样的容颜，一样的身形，连身上穿着的一样碧色的萝裙，皇帝一度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但当他转过头，看到皇后那阴晴不定的脸孔和惊愕的眼神的时候，皇帝就知道，这是件礼物，或许是老天爷恩赐给他的礼物。
　　这个象羔羊一样柔嫩谦良的少女满足了他对她的所有渴望和需要，但皇帝知道，自己要适可而止，不能流露出对这个少女的太多感情，皇帝知道过度的宠爱只会使这脆弱的美丽过早的凋零，他深深地明白，在着宫闱里的流连是多么的致命。所以，皇帝也不会常常来碧泉殿。即使是个傀儡，也值得他好好爱护……
　　荧妃坐了半晌，她看不到皇帝的神情，从上面看下去只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和微微扇动的鼻翼，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整个碧泉殿就这么寂静着，寂静的让人不舒服。“陛下……陛下……夜深了，早些安寝吧”荧妃小心地试探着。皇帝还是没有起身，只是抬起眼微笑地看着荧妃的脸，一脸的宽容平和。荧妃顿时又是红起了脸不敢再看，撇着头看几案上缭绕缠结的熏香。
　　此时，远处仿佛传来萧声，先是隐隐约约的，渐渐由远及近，后来总觉得整个碧泉殿都能听的到这萧声，那么优美，那么动听，荧妃真觉得自己被这萧声迷去了…。
　　皇帝一怔，站起身走到窗前，关上了窗又锁了插销，定了定，笑着走过来，将荧妃横抱起，说：“夜深了，回后殿歇息吧……”

作者有话说

　　忽然发现帝王的名字和仙四的主人公的貌似。。。该死。我果然是对起名字什么的没有概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