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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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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该怨恨她的吧,可是他看起来那么沉默,那么平静,她只好尽量放稳步子,难道从不曾有过的爱,现在消失的也如这雨中的落花转瞬即
逝,柳莫原看着她走进雨幕里,曾经给不起的承诺,今时今日也不必纠缠了,他长叹一口气,好似真的放下了什么沉重的包袱,可是只有真
正了解他的人懂得那只是一种暗示,往往无法做出选择时,他表现的比任何时候都要毅然决绝,而这个人,如果不是段霓桑,就只剩黎介扬
了。
他于是担心起黎介扬来,那个人说话虽然直接鲁莽,可是一旦钻起牛角尖来往往吃亏的还是他自己。他想到黎介扬的时候,嘴角勾起了一丝
笑容,这几天来他笑的不少,有时候竟然让人觉出他的狂妄,可是这种极淡极淡的笑容才是真正属于他的,喜怒不形于色,他早已学会。无
怪黎介扬那时候说:“要不是认出你是我小时候结拜的大哥,真的看不出你是个好人。”
“什么意思?”
“你看看你,老是一副面不改色的样子,不是有极大的城府,就是有一肚子坏水。”
“我看起来像个坏人么?”
“在我叫你大哥之前是,不过现在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黎介扬确实是个认定了就会不离不弃的好兄弟,为了兄弟情,朋友义两肋
插刀在所不惜,患难与共,生死相交这种词是他与生俱来的。他看起来很有攻击性,可是心肠其实很软,只是做出一副惹不起的样子以增加
威信罢了,柳莫原欣赏黎介扬身上那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豪迈,可是一个人的优势太过放大往往也成为一个人的弱项,黎介扬总是在思考事
情来龙去脉之前已作出了判断,主观臆断而不自知,不过有些劝告柳莫原即使说了也只是隔靴搔痒,毕竟每个人的路都不尽相同,要转多少
个弯才能看见柳暗花明也无人知晓。
而黎介扬对柳莫原的敬重也不全像他自己说的是敬他为大哥,事实上要黎介扬这种行事张扬甚至跋扈的人真正信服不是什么辈分年岁就能框
得住的,否则他也不会因为挑战胜和商会会长雷惊涛的权威而崭露头角,且最后被雷大小姐爱上,喜获良缘。在他眼里,实力才是说话的根
本,而在和柳莫原第一次交手落败后他一直耿耿于怀,想着迟早要把这一局翻过来,反败为胜。只是上海虽不算大,人来车往,哪那么容易
冤家路窄,看来说什么和某某不共戴天的话也只是一时信口开河罢了,世界何其大,大可以老死不相往来,在同一片蓝天下各自安好。
如果说冥冥之中没有天注定,那就只能归功于戏剧的力量了,毕竟有时候生活比戏剧还要戏剧化。那一天午后,阳光灿烂,或者乌云密布,
他都记不清了,他只是在尽力的奔跑来躲开别人的追杀,他跑的气喘吁吁,精疲力竭,走投无路,前面已经是弄堂的尽头,还是条死胡同,
后面阴风阵阵,刀光闪闪,他只好勉强回头,来人至少有几十,虽然力量悬殊,他也已经交过手,不是个顶个的高手,也都不是凑数的,不
过怎么也不能束手就擒,只好拼死一搏。弄堂有点窄,上方悬着的一线天空似乎越来越灰暗,他的手臂已经中了一刀,而等他站起来时,正
对着的正是一把枪的枪口,故事里为什么大多邪不胜正,大概是大部分反派以对方死前的表情为乐,偏要摆个造型,说几句不着边际的话,
然后等着英雄出场。
说时迟,那时快,枪声响起,子弹倒是射向了黎介扬背后的墙面持枪人应声倒地,黎介扬左手捂着右手胳膊,还没太明白发生什么事的时候,一辆摩托车停
在了弄堂口,如果那个弄堂没有那么窄,如果那帮人不是那么多,如果柳莫原没有正好路过……那么他俩之间只是一次擦身而过的相遇,没
有后来。从没有如果,所有假如难道不是事后人们的一厢情愿?柳莫原也加入这场恶战,他俩能够逃走实在是个奇迹,由于当时黎介扬也一
起打的天昏地暗,他便没有看清柳莫原是怎样将数十人
一一放倒,尽管最后柳莫原的左肩上中了一枪,可是柳莫原还是把他救出来了,他看起来忍耐力的确很好,因为枪伤怎么看来都比刀伤来的
严重,取子弹时,黎介扬看见子弹埋的极深,他说,你疼的话就喊一声。柳莫原说,快动手,哪儿那么多废话。血止了很久,可是期间柳莫
原只是皱了一下眉头,黎介扬看到他额头汗涔涔的,包扎好后,黎介扬也出了一脸的汗。后来黎介扬问,为什么救我?柳莫原答,顺便。当
时柳莫原多少了解了一些黎介扬的为人处事,毕竟那时候黎介扬正因为雷会长的赏识处在风口浪尖上,事后也证明此次追杀全是雷会长之子
雷海成的主意,因看不得父亲对黎介扬的信任却对自己的不满。一个只是顺便为了你而受伤的人,不是家人就是极好的朋友了。是不是大哥
已经不重要,黎介扬早已把他当做大哥不是吗?
雨还在继续下着,只是越来越小,可是却停不下来,就像停不下来的思绪纷纷扰扰。
“柳中佐,你还没有作出决定吗?”中村一郎的声音在背后阴测测的响起,柳莫原转身瞧见他如鹰鸷一般的眼睛,好像正把玩猎物于鼓掌之
中。他虽然称柳莫原为中佐,但语气里丝毫没有尊重之意。中村一郎任少将的职务,是佐藤的得力助手,年纪和柳莫原差不多,很以大日本
帝国为尊,誓死效忠天皇,对待中国人语气颇为不屑。
“是佐藤将军叫你来的?”
“你管是谁的主意?你的名单到底要不要交出来。……也对,柳中佐目前也只有这护身符了,我这算不算是强人所难呢?”他的嘴角已经带
了冷笑。
“中村将军,能否借一步说话?”
“有什么事不能在这儿说?”通常避人耳目的事不是密谋害人,就是打说话人的主意,中村这点认知还是有的。
“难道你还怕我不成?”只不过年少气盛,最受不得别人的否定,哪怕是一个自己并不看得起的人,反而更要逞强,所以年轻时候免不了走
的弯路多,可是话说回来,弯路走多一些也未尝不是好事,每一个老有所成的人不都是过来人么?至于年轻的定义,有心理和生理之分,有
身体和心理同样年轻的,像黎介扬,也有身体和心理分开来的,年轻的身体里藏着一颗相当成熟的心,这样的人,即使少走弯路,也不能够
过得逍遥自在,虽不至于饱经风霜,也因为通晓人情世故而少了很多难得糊涂的乐趣,如柳莫原。
后面两人的话当然没有通过窃听器传入佐藤耳朵里,柳莫原对中村说了什么?佐藤不知道,就连中村自己,也并不十分明白,因为柳莫原只
跟他说了一句,我如果将名单交给你,不知佐藤将军是否会介意?
回到房间,柳莫原拿起话筒,拨了一个号码,电话并没有接通,他却已经说起话来:“中村,那份名单你好好保管,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给
佐藤,我想他还不至于怀疑你。”搁下话筒,柳莫原点着一根烟,在烟雾缭绕中静静地注视着那个安于柜子下方的窃听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