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音（完）》清雪

5、5．苏幕遮

　　阁口在望，四下无人，我在人前的骄傲面具终因伤重力竭而脱落。于是，我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极限。残忍的苍天竟要我死在他生与斯长于斯的涤静山阁，难道到死都不让我摆脱他的阴影么？！
　　一声轻微的叹息蓦然响起，我虚软无力的身体跌进了一副温暖的胸膛——那感觉似曾识。
　　“折弦，你真要陷我于万劫不复么？”温润的嗓音劈进我开始发昏的大脑里，强迫已经死寂的心湖再起波澜。“你是故意的。你不说自己是‘六阴绝脉’的体质：十八岁后身体日衰，至死方休。你答应救治师父的代价是几乎赔上自己的性命。非但这样，你还存心要死在我面前。”
　　“是你多心罢。我本来就是要死的，‘六阴绝脉者命不过廿’。我丝毫没有死在这里的念头。生或死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我只想回绝音宫。”
　　身后的人虎躯一震，语气竟似已哽咽“不，这次我绝对不再放手！”
　　我早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挣脱，只好语声倦怠地道“请你让我安静的走吧。”
　　“你一定不会料到，艳前辈会留下一套‘烈阳神功’给我。恰巧，我又是‘六阳绝脉’。”
　　“你甘受烈阳神功尽废、此后每逢月圆便需承受烈火焚身之苦，我却不愿领你的情。你若要强行输功只会使我死得更快。”我冰冷的语气不带一点温度，事实上心里早翻起滔天巨浪。
　　“你——！”我不及说出更激烈的拒绝辞，就惊见他疾点周身几处大穴，激出了烈阳真火的凶性。
　　“半柱香的时间后，要是还没有为你行功真火就会立即反噬。”好脾气至近乎滥好人的水浓华为了救我，竟然会想到用威胁！我真是不知该不该为自己的“功德”高兴。但我更想不到的是，你对钟老头的孝心已经到了这种无以复加的地步！
　　“好吧，我成全你的孝心。”我别开脸再不看他，只摆出一切悉随尊便的样子。
　　“放心，不会有什么痛楚感觉的。”水浓华的声音抚过耳际，本就柔和的语声似又添了几许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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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弦儿，你感觉如何？”甫一毕功，水浓华就立刻拿过我的手腕，仔细把过脉后才长吁了口气。我原想驳斥他的称呼过于亲昵，但也终因他苍白的脸色而没有说出口。
　　“你认为这样很有趣么！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残忍！”我再也压抑不住内心深沉的苦痛，眼里满溢的哀伤重得再无法承载，倾泻了出来。
　　“弦儿，对不起。师父把师妹交托给我，我无法置之不理。而且我知道以她的性格若是我否认了她对外宣称的恋爱关系，那么她将会永远躲着我。我一心以为等到师妹回归正途后，再向你说明一切也为时未晚。可经历了这么多终使我明白自己错得有多彻底。” 水浓华清澈的眸子里写满海洋深情。
　　我微微闭上眼睛，许多念头飞速流转：说我现在不欣喜是假的，但他若要和我在一起就势必放弃教化艳色。因钟海潮的关系，他必然会有负疚感。罢了，既然知道他由始至终都爱我，一切便已经足够了。其实，以我向来淡然的性情，对来自他的、爱的渴求本已是异数了。
　　“浓华，艳色本质淳良而且她早就深恋上你了。否则，以她的骄傲是不会未得你的同意，就召告天下你是她恋人的。虽则你有负于我但今日活命之德足以抵消了。”我深吸一口气，眼神一反平日的忧愁回复了最初的清明淡漠。“珍重，浓华。说到底艳色也算是我姐姐，你多帮帮她吧。”
　　水浓华静静听我说完，神色愈加沉凝，那澄清的眸子漾出一抹刻骨铭心的痛楚。“弦儿，我知道因为你是世人眼中‘冰雪聪明、仙姿玉骨’的绝音宫主、折仙子，所以你习惯了时时保持一份如冰似雪的理智，以便适时作出最恰当的决定。或许，你认为这决定对现在的我来说是最好的；但在我，却只觉是伤害你得到的报应。”他说到这竟破天荒地惨然大笑起来，直笑得我心头滴血。
　　勉强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浓华，我找不到和你相守的路。与其让你为了牵我的手而背负内疚郁郁终生，不如让我来放开你的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