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此生（新<清梦无痕>）》妖叶

2、杜衡篇 长恨此身非我有

　　杜衡篇

　　我一直努力回想自己来到清朝看见的第一幕，记得的却只有一片铺天盖地而来的窒息感。此处所谓窒息感说得并不是教主拍着胸脯抽搐着嘴角咆哮出来的“我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的窒息，而是正宗的吐着舌头酸软着四肢有气无力的“我们来生再见吧我终于可以滚蛋了”的窒息。

　　是的，我穿越了。许久以后我才知道，窒息感是因为让我穿进来的那个身体的主人她，上吊自杀了。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坚持认为这是一件极其扯淡的事情而拒绝相信。为什么是我呢？我甚至人都不在中国。穿越的前一刻，我还和桑璇在奥兰多Universal studio里某个沐浴在夕阳余晖里的湖边搔首弄姿的摆姿势照相，后一刻，我就穿了。

　　你说对吧？敢不敢再扯淡一点？

　　无论我怎么回忆，都想不起穿越之初的那些天。脑海里只剩下一些零星的片段：我窒息了，我又能呼吸了，然后就不记得了。我躺着，有人在说话，然后就不记得了。我饿了，有人喂我吃东西，然后又不记得了。

　　当意识渐渐恢复清醒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就是个能呼吸的问号。我是谁？这是哪？到底咋的啦？真的假的？？？这都是些啥？？？谁能告诉我啊？？啊？？？？

　　由于过于震惊，这个状态持续了许久。据说，人如果受到的惊吓过大，其中一种应激反应是木然，俗称吓傻了。这在我身上得到了充分的印证。等我缓过神来，已经有人扶我下床了，我才依稀觉着自己貌似已经错过了适应环境的最好时期。

　　什么环境呢？我在一间屋里，不大也不小。屋里有一张床一个梳妆台，外间有一张榻和一张茶几几把椅子。摆设么……看着好像都认识，但全部都叫不出名字来。床上的被子挺滑的估计是丝的，枕头有点硬不知是什么做的，床边有个什么东西，看着像是踏脚用的……咳，我实在对自己可怜的观察能力表示悲哀。

　　那么，我到底变成了谁呢？躺在床上的时候因为沉浸在震惊里而没有关注过这个问题，许多天之后第一次照镜子时才发现，我貌似还是我。但是，黑眼圈没了，由于长期睡眠不足惨不忍睹的皮肤改头换面了。我又朝镜子里望了望，不对呀！？可是到底哪不对呢！？我左看右看了许久，才发现问题：这绝不是一张二十五岁女人应该有的脸。

　　这下好了，我连自己多大都不知道了。

　　那么，这是哪呢？初步判断，我觉着我变成的无论是谁的这个人，应该还挺有钱的。证据是有人给我送饭，没人让我干活。每当饭点，都有人端饭菜给我，两菜一汤，说一句“格格请用。”，摆在桌子上，等我吃饭了还有人收拾。在我走出震惊的某一天，终于从那句“格格请用”顿悟到，这估计是清朝。

　　我冥思苦想，又回到了上一个问题，如果在清朝的话，那么我到底变成了谁呢？我怀揣着这个问题又过了许多天，还是没有得到答案。

　　无论这个人是谁，她的人缘也太差了，她的生活也太可悲了。我愤恨地想。首先，没人理她。有丫鬟模样的人叠被送饭，但是她们好像全部拒绝和她，或者说是我，进行眼神交流。其次，她无所事事。我每天的生活是：起床，洗漱，等吃饭。卖呆，等午饭。卖呆，等晚饭。卖呆，洗漱，等困了睡觉。我就奇了怪了，这样无聊的生活“她”不会想死么？活着有啥意思呢？生活有啥意义呢？

　　无论怎样绞尽脑汁，我都无法得到更多的信息。于是，我把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思考一个问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提出的假说有：

　　1.我疯了。

　　（1）我以为自己出生在社会主义中国，一共活了二十五年，读完本科又去了美国，拿了硕士又继续读PhD。但这一切都是虚幻的，是我自己想象出来的。我其实就是这里的人，一直生活在这个屋子里，由于太过无聊，我精神分裂了。

　　（2）我以为自己在清朝的一个小屋子里，但这一切都虚幻的，都是我自己想象出来的。其实我出生在社会主义中国，一共活了二十五年，读完本科又去了美国，拿了硕士又继续读PhD。由于论文永远都写不完睡觉永远都睡不足，我精神分裂了。

　　2.我遇到了超自然事件。

　　（1）我穿越到了过去。

　　（2）我穿越到了一个平行空间。

　　（3）有个惊天大阴谋，我是未来人类选中回到清朝去拯救世界的。

　　（4）有个惊天大阴谋，我是未来人类选中回到清朝去毁灭世界的。

　　由于没有证据证明，每一个假说都听起来都很合理。我经常一个人绘声绘色的想着，一会成为拯救人类的女英雄，一会又成为不着调的女神经病。

　　某一天，正在我纠结如果这是未来人类的阴谋，我是不是应该去找一下联络人的时候，我的屋门终于被踹开了。

　　说是“踹”，其实完全不符合事实。事实上，正在我卖呆的时候，忽然听到屋外环佩玎珰，一阵莺声燕语。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掀帘而入，脆声笑着说道：“杜衡姐姐，我们主子来看您了！”平时给我送饭的那个丫鬟跟着进来也陪笑道：“秋雯姐姐，您慢着些，让我来。”说着替她扶住帘子。

　　那姑娘却是冷笑一声说道：“这会儿倒是想起伺候人来了。谁要你假殷勤！”那丫鬟被说得讪讪的，让了道。先进来的那姑娘四下瞅瞅，秀眉微蹙，又转身迎了出去，瞬间呼啦啦的涌进来一群莺莺燕燕，为首那个大概二十出头年纪，施施然的走进屋里来，和我对视一眼，忽然一把将我搂在怀里，娇声说道：“衡儿，这可把我给吓死了。”

　　我被她抱住，鼻子里闻到的是一股莫名香气，还不及晃神，那女子已经松开了我。拉着我的手往榻上坐下了，眼圈一红掉下泪来：“受了什么委屈，着人给我说一句就是了。有我给你撑腰呢，何必做傻事。”

　　“主子莫要伤心，杜衡姐姐这不是人好好的在这儿。你一哭，又惹她难受。”那个叫秋雯的姑娘劝道。那女子闻言，接过秋雯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泪，泪痕犹未干时，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冷笑，对我说道：“你也别怕，我这就找他们说理去。他们堂堂一个贝勒府，难道还真要把人逼死了才算完不成？”说着又拉着我的手站了起来，不及我反应，她已经拉着我的手风风火火的走了出去。

　　连日以来，这是我第一次走出这个屋子。那女子一连串的动作几乎晃得我头晕目眩，以至于日后每每回忆，总是有一种某御姐从天而降踹开房门把我劫走的错觉。

　　这一路上，我的心瞬间分成了几份：一份放在穿着那双中间带跟的破鞋而不摔倒上；一份放在消化刚才听到的信息上，一份又放在东张西望上。我一边在心里默念“我叫ＤＵＨＥＮＧ，这里是贝勒府”，生怕自己一会儿就忘记了，一边又忍不住的四处乱瞧。原来外面的地方还挺大，不一会就跟着那女子走了几进几出的院落，处处都是雕梁画栋。此时正是冬季，房檐上花园里点缀着残雪，有一种说不出的萧索之意。

　　那女子带着一群人以及我绕来绕去，终于走进了一间大屋。刚一进去，一股热气就扑面而来，夹杂着各种淡淡的香。我抬头一看，满地的人，榻上还坐着俩。许久没见人，这一来就呼啦啦的一大片差点儿晃瞎了我的眼。

　　榻上二人见我们进来，都起了身。一个叫“八弟妹”，一个叫“舒蕙妹妹”，一左一右的把领我来的那个女子拥簇了过去。那女子左一声“四嫂”，右一声“小嫂子也在”，就和她们坐了过去。那女子领来的姑娘们，全部右腿向后稍退，双膝半曲，双手扶于膝上，口中道：“奴婢给四福晋，侧福晋请安。”那屋里地上站的人，也朝着带我来的那位女子做了同样的动作，口中说的却是：“奴婢给八福晋请安。”我愣了一下，赶紧有样学样，浑水摸鱼的跟着做，可是还是慢了半拍，其他人都站好时，屋子里还回荡着我的“……侧福晋请安。”那位“四嫂&四福晋”朝我看了一眼，神情疑似厌恶。那位“小嫂子&侧福晋”也望了我一眼，嘴角倒是挂着笑。我连忙低下头去。一时间上茶的上茶，伺候“八福晋”脱外衣拿手炉的伺候八福晋，屋里的人来来去去的不停，却没有丝毫声音，满屋只听见榻上坐着的那三人相互寒暄。我舒了口气，这才有机会细细打量那三个人，只见带我来的那位“八福晋”高鼻梁大眼睛白皮肤，瘦高的身材，满脸的英气；那位“四福晋”岁数貌似稍微大上一些，圆圆的脸盘，一眼看上去甚为和气；而那位“侧福晋”似乎和“四福晋”年岁相仿，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笑的时候眼角眉梢都似含情。

　　“四嫂肯定在埋怨我了，来你府上做客，哪有不先见主人就四处乱走的道理。”八福晋笑道。“这是哪儿话，你这么尊贵的人儿，请都请不到。怕就只怕我们先失了礼数，让八弟妹见笑了。”那四福晋说道，余光好像在我身上停留了一下，神情又一次疑似厌恶。我老老实实的站着，在脑海中复习了一下这几个人的关系：这里是贝勒府，八福晋和四福晋明显是妯娌，那个侧福晋貌似是四福晋这边的小老婆，八福晋和我关系不错，我是住在贝勒府里的人，那么，我是谁呢？结果，还是不知道。我飞快的搜寻和“福晋”“贝勒”有关的记忆，关键词“福晋”得到的是“还珠格格”里尔康的妈，关键词“贝勒”得到的是“大宅门”里那个不靠谱的没落皇族武贝勒。我悲哀的发现，自己记忆库中的相关知识实在是少得可怜。这是哪啊这到底是哪啊？？？！！！我一时间再也听不见她们还在絮絮叨叨的说些什么，恨不能像教主一样仰天长啸。

　　“我这次来，是想要接衡儿去我那儿住些日子的。我们府里人虽然不少，但都是些蠢物，比不上四嫂这里个个伶俐。平日里我想找个能说上话的人都没有，嫂子，小嫂子，你们就可怜可怜我，把衡儿借我几日吧。”正在我自己纠结万分时，一句话飘飘悠悠地进了我的耳朵。咦？这是在说我吧？

　　“福晋您瞧瞧她那可怜劲儿，这是在挤兑咱们吧？舒蕙妹妹，你那儿若没有伶俐的人，这北京城里就没有半个人伶俐了。秋雯，你快听听你们主子瞎说什么！”那侧福晋笑道，听起来她和八福晋更熟一些。秋雯忙陪笑着说：“我们主子说得对，她天天对着我们一群愚笨玩意，早厌烦了。”话音刚落，满屋子都人笑了，那侧福晋笑骂：“好丫头，你主子说什么都是对的。”四福晋也笑道：“瞧弟妹这张嘴，为从我这儿要个人，秋雯都成了蠢笨丫头了，我哪还有说不的道理。”说着又瞧了我一眼，这次我看清了，不是“疑似厌恶”，那绝对是如假包换分量十足的厌恶。这是怎么个状况？

　　“你们可都听见了，四嫂可是开了口了。既是这样，人我今天就带走，嫂子可别过后想想觉着吃了亏，又反了悔。”八福晋扬眉道。饶是我这个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人，也听得出她的盛气凌人。四福晋脸色一沉，甚为勉强的笑着说道：“那是自然。”

　　“衡儿，这可太好了。等到了我那儿，给你好好补补身子。”八福晋起身，旁若无人的走到我的身边，拉起我的手说道。一时间满屋子的目光都落在了我身上，弄得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得尴尬的笑笑。八福晋看起来却不需要我回答，只和四福晋和侧福晋又寒暄了几句，就带着我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