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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杜衡篇 不知何事萦怀抱 ...

  •   桑桑的人还没见到,我就听说了她的两个巨大绯闻。最神奇的是,这俩绯闻在本质上还互相矛盾,一个是关于她哭着喊着要给被废的太子爷守节的,另一个关于是她哭着喊着要留十三阿哥的过夜的。用八福晋的话说,就是“真难为她一个姑娘家拼着不要脸面。”当然,在这非常时期里,桑桑这个芷洛格格的绯闻并不是人们关注的重点。我想这京城里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升斗小民,都在讨论着同一个热点话题——太子爷被废了,那康熙爷下个要立谁?

      显然,这八贝勒府里,大家都觉着下一任太子爷肯定是八贝勒。消息一传来,八贝勒府上下马上一片欢乐之情——虽然都不好太高调,但人人都很鼓舞。康熙他们大队人马都还没回京城,八贝勒府里已经宾客盈门。八贝勒成天在书房里会客,也不知道都在商量些什么。八福晋也忙乎的几乎不见人影,想来也是在各处应酬准备。我这个闲人东听一句西听一句,看来八贝勒这回对这太子之位,是势在必得。

      我其实并不在乎谁当太子。要说支持谁,我当然希望原来的太子爷不出事。谁让人家是桑桑的男友呢,我巴不得他位子稳固,也好让桑桑一生无忧。谁知这太子爷说被废就被废?我得知消息,一连好几天都睡不好觉,不知道桑桑以后会受什么样的影响。眼圈熬得乌黑,还被八福晋取笑说是思念十四阿哥。

      因为替桑桑担心,过了这么年,我在现代失眠的毛病又回来了。晚上胡思乱想,经常睁着眼睛到天亮也毫无睡意。白天虽说没大事情,但是也不好直接在屋子里蒙头睡觉,于是一天补觉的机会也只有午饭过后大家都午睡的时候。谁想这日我刚躺下迷糊着要入睡,八福晋就差人来告诉我说,十四阿哥过来了。

      我几乎是用尽所有的意志,才勉强爬起来梳洗了一下。一照镜子,脸色这叫一个憔悴。忍不住在心里默哀,得,这皮肤又回到当年读PhD时的状态了,古代唯一的好处都没了。好容易打起精神去了我们平日里相会的小书房,十四阿哥已经等在里面。我打眼一瞧,几月未见,他晒得黝黑,脸上的线条仿佛又硬朗了几分。我笑着一福身,还没等开口,十四阿哥已经抢上几步,一把将我抱了起来,在我唇上一吻。我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十四阿哥这才将我放了下来,却又凑过来吻我,又急又促,非要将我弄得喘不过气起来,这才满意的停手,笑眯眯的打量我。忽然眉头一皱,说道:“怎么弄得这样憔悴,谁给了你气受不成?”

      “想你想的呗。”我笑道。这也不算说谎,我用着九分精神在替桑桑忧虑的时候,余下一分也用来偶尔想想他。

      十四阿哥听着却很受用,拉我过去坐在榻上,也笑道:“放心,等明年你过来,以后我再出门,绝不留你一人在家。”

      “呵,话我可是记下了。十四爷日后可别食言。”我随口接道。

      “本想着早几日过来看你,但公务太多,总不得空。”十四阿哥说道。

      “我瞧这八贝勒府,如今是待客都待不过来。”我见他这么说,忍不住就把话题引到了这废太子之事,想替桑桑打探打探。“贝勒爷和福晋都忙得很,我也几日都没瞧见人了。”

      十四阿哥一笑,却不接我的话,反问:“你呢?这些日子有什么长进没有?”

      我知道他是问我女红补习的如何,当下讪笑道:“字是日日都练的,十四爷得空给指点一二?”

      “得,好在我府上也不指望着你做活计。”十四阿哥好笑地看着我。我和他敷衍着谈笑几句,插了空又问:“十四爷,我听说这次八贝勒是众望所归,此事作准吗?”

      十四阿哥却不答,瞧了我一眼,才道:“平日里也没见你关心这些事情。”

      “这么大的事情,如今谁不在谈?十四爷,那被废的太子爷,万岁爷准备拿他怎么办啊?”我装作好奇万分地问道。

      “是你想问,还是那芷洛格格想问啊?”十四阿哥闻言脸上笑容尽去,冷声说道。

      我被他说中心事,不由得一愣。随即想到,我和桑桑通信,八福晋没有不知道的道理。这种关键时期,更没有不和十四阿哥提的道理。还好我们毛笔乱写英文,谁也不知道写的什么。当下强作自然,哂道:“我不过随口一问,你不愿说就算了。”

      “好,你问我,那我也问问你。你和芷洛格格通的哪门子信啊?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十四阿哥却不放过我,直言问道。

      “说些姐妹间的闲话而已。”我见没法否认,索性认了,笑道:“你又不在,我在这儿又没人说得上话。不过打发时间罢了。”

      “你和人家称得起姐妹吗?说得倒好听,那丫头几句话把你给迷晕了吧。”十四阿哥冷笑道,“以后别再和她来往。大半夜的一个姑娘家藏男人在帐子里,非但不以为耻,还恨不得旁人都知道。”

      我听他这么说桑桑,心里有气,也不再忍耐,问道:“十四爷怎么得知的呢?难不成你也闯到人家帐子看见了不成?”桑桑当然把前因后果详细告诉了我,洋洋洒洒一大篇,把十四阿哥讽刺的体无完肤。据她说,她和十三阿哥的大绯闻八成就是十四阿哥搜人不成给传出去的。以我对十四阿哥的了解,表示对此推论没有异议。

      “你这是什么话?”十四阿哥怒道。

      “一个姑娘家,拼去名节不要,也不负了心上人。我瞧这是可感可佩。试问又有几个男子能做到?”我不待他说话,又道。

      “你这话好笑,试问谁是她的心上人?废太子还是十三阿哥?从古到今,没听说今儿个才说要守节,明天就领个男人回来过夜的。她给废太子守节,你也要问问人家领情不领情?此事一出,我就不信这天下有男人忍得下这口气。”十四阿哥又是冷笑。

      我越听越气,这么说他一个大男人去编排一个姑娘家,还有理了不成?想要再吵,却觉得没意思。十四阿哥不知道也不会理解我和桑桑为何情同姐妹。索性偏过头去,也不答话。十四阿哥看我一眼,起身便走,再没回来。

      当晚我既懊悔,也忍不住的为自己和十四阿哥的关系灰心。几月不见,见面直接就吵架。我和他从来都是大吵小吵的断不了,好的时候再蜜里调油,也掩不住吵的时候心力交瘁。正想着,却听窗外有人轻声喊道:“姐姐,小的来了。”我出门一看,来人正是王保,手上大包小包不知道提的什么。见我出来,忙笑着迎了过来说道:“我见前面没人,这才过来。姐姐放心。”

      “你有心了。”我迎他进来,笑道。王保总是跑来跑去,我怕引来闲话,因嘱咐他避着些人。好在我身份不高,不像桑桑那般前呼后拥的奴婢成群,倒也没什么人注意。我和十四阿哥来往的这些日子,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十四阿哥从不在乎,我却总想着法子遮遮掩掩。这八贝勒府上下却也只有秋雯和八福晋知道来龙去脉。

      “姐姐,我们爷差我过来给您送东西。”王保将那大包小包放在茶几之上,笑道,“您看看,这吃的穿的玩的,都有了。我们爷这几个月每日都念着姐姐呢,在那塞外看到什么您喜欢的,都差小人办了带回来。在外面的时候就想给您送回来,但想着姐姐向来不喜招摇,这才拖到今日遣小人一并送来。您看,这是单子。”说着双手将一个描金的信封递给我。我打开扫了一眼,却是十四阿哥亲笔所写,单子上的东西零零碎碎的可真不少。

      “我们爷还嘱咐了,让姐姐您别想些有的没的,补补身子是要紧。您瞧,这些都是养气补血的东西,我们爷嘱咐您日日要记得吃。”王保又从怀里掏出来一包东西,同我笑道。

      我明白这于十四阿哥来说,已经是十二分的让步。这是服软求和呢。当下心里又软了,到底他对我是一片真心不假。今天他兴头头的来找我,我也不该上来就吵上了。微一沉吟,和王保说道:“你等我一等,我也有东西给你们爷。”说着转身回房,将我这些日子在女工练习课上秀的一条丝帕拿了出来。那帕子并不起眼,只是在一角上的一株杜衡草,是我女红课上千辛万苦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本想着绣都绣了,干脆就送给十四阿哥得了。又觉着这么大把年纪送小手工给男友太过于丢人,他又未必看得上眼,还是算了。可今日十四阿哥一示好,我没点儿表示也不像话,只得又把这帕子翻了出来,谁叫他就吃这套呢。

      王保接过帕子果然十分欢喜,笑道:“难为姐姐一片心,我们爷见到定然欢喜。”顿了顿又道,“小的今儿个多句嘴:我们爷,对姐姐是挖心掏肺的好。小的从小就跟着爷,也从没见他对谁这么上过心。”

      我点头笑笑,敷衍他几句送了他出去,却一时不急着回去看十四阿哥给我的那一堆东西。抬眼望向夜空,月朗星稀,空气里透着几分秋夜的寒意,寂静又萧索,不由得有种今夕何夕之感。心里叹了一口气,我和桑桑在这大清朝的命运,到底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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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贝勒府里的太子竞选活动一直在如火如荼一般地开展着。十四阿哥时时过来,却并不经常得空见我。可每见他都是意气飞扬,想来这八贝勒的竞选工作貌似进展的不错。听十四阿哥说,满朝文武,支持八贝勒的是多数。

      我想起自己曾经做的文献综述,心里却隐隐地觉着不妥。从古到今,政坛上这样高调的逐位者似乎普遍没有什么好结果——当然你要高调成李世民这样直接武力夺权的那再两说。再者,这历史上废了成年太子的例子,多半是因为皇帝觉得太子威胁到自己权利。那边太子爷刚一倒台,这边文武百官马上商量好一般,众口一词推荐一位新人,这康熙就不觉得受威胁了?

      可想归想,也都是些纸上谈兵的东西,政治斗争的经验我是半点没有。如果大清朝有天涯,我八成还能打起精神来披着马甲上去发个不负责任的预测帖。可要真和十四阿哥说这些,好点儿的是他不当回事鄙视我一番,差点儿的他没准儿直接说我咒他八哥,大吵一架。虽说十四阿哥不是当事人,但谁都明白他是八贝勒的左膀右臂,万一真出了事情,难保不受牵连。

      转眼间就入了十月。听十四阿哥说,他们一直在探康熙爷的口风,想要找个好时机一齐举荐八贝勒,可康熙貌似对此不置可否,圣意难测。我偶尔陪着八福晋说话,觉察到她人后不似人前那般意气风发,显然也是忧心此事。

      又过了几日,北京城下了一场大雪。这雪足足下了一天一夜,直下得遮云蔽日,天昏地暗。待到雪过天晴,只见外面银装素裹,砖瓦上屋檐顶皆是白雪皑皑,瞧得叫人神清气爽。大雪刚下,八福晋就差人请了十四福晋定下,雪停之日来喝茶赏雪,我也少不得去打酱油作陪。

      宴席设在贝勒府东暖阁。屋子不大,但摆设精巧。外墙整个打掉,镶了一块大大的玻璃墙,屋里的人坐在榻旁,冬可赏雪夏可观花。屋外寒风阵阵,屋内却暖意融融又飘着茶香,让我不由得感叹古代贵族们真是又会享受又有钱享受,清朝就玩得起落地窗。

      “亏八嫂你想得出来!”十四福晋仿佛和我一般心思,一落座就啧啧称奇。

      “我不过是说着玩罢了,谁想我们那贝勒爷瞒着我,还真找人给修了。”八福晋道,“倒是个新鲜玩意。我想着也别费了这番功夫,咱们自己人偶尔在这里乐乐也不错。”

      “杜衡妹子,你跟着我八嫂是什么都见惯了。以后到了我那府上,可别嫌寒酸。”十四福晋闻言,噗嗤一笑,说道,“还有我们那位爷,更没贝勒爷这样贴心的。”

      我正低头喝茶,听十四福晋一下子把八福晋想炫耀的都奉承到了,不由得心里一乐。

      “就你嘴贫!”八福晋嗔道,却不似往日那样兴致高,并没接着再说。十四福晋也注意到了,当下也不再接话。我这个打酱油的更没话可说。一时间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八福晋似在沉思,十四福晋似在看雪,我不明状况,只好老老实实地低头喝茶。过了半晌,忽然听八福晋叹了一口气,道:“我这头疼得厉害,得去里屋躺躺。毓诗,你也不是外人,必不怪罪。衡儿,你替我在这里作陪,好好招待十四福晋。”说着竟然自己径自起身走了。

      我不明所以,不由得望向十四福晋。十四福晋却不惊奇,同我说道:“也难为她,还硬撑着。”

      “可是八贝勒的事情有变?”我一惊,问道。

      “还不是因为那凌普的事情。他本是废太子一党,如今获罪,是八叔办他。想是八叔不想落人话柄,让他人说一句落井下石,有意手下留情。谁想惹怒了万岁爷,昨日当众斥责他,说他妄博虚名,眼见就是另一个太子爷。”十四福晋叹道。

      我虽不知道凌普是谁,可听十四福晋这么一说倒也很清楚。八贝勒手下留情,好了说是宅心仁厚,坏了说是妄博虚名。康熙发脾气,当然就是看八贝勒不顺眼。这也算是表了态,太子位的事情,他八贝勒八成没戏。

      “十四爷呢,怎么说?”我马上问道。

      十四福晋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说道:“杜衡妹子,如今我也没把你当外人。我和你说这些事情,就是想让你帮着劝劝他。咱们那位爷,他能怎么说?要给他八哥抱不平啊。”

      “什么?既然万岁爷正在气头上,那十四爷这不是火上浇油吗?”我想想十四阿哥那个脾气,忍不住说道。

      十四福晋闻言叹了口气,道:“不枉我当你是个明白人,就是这个道理。可谁让咱们那位爷重情义?关心则乱,硬是听不进去。结果我话也说了,他气也和我置下了,没用!我就想,你的话他总能听进去几分吧?”

      “福晋,您这么说可是抬举我了。”我不由得苦笑,“您说都没用,我再去说,那也是只有一个吵字。我倒不要紧,就怕到时候连您都再一块儿埋怨上。”

      “呵,我还怕被他埋怨不成?”十四福晋闻言倒是一笑,瞧了我一眼说道:“我倒罢了,难得你也不怕和他吵。”

      “福晋见笑。”我也只得厚着脸皮说了一句。这气氛实在太过诡异,我竟然在和自己男友的正牌老婆谈论他的坏脾气,交换感想不说,还颇心有戚戚焉。

      十四福晋又是一笑,刚要说话,忽见她的贴身侍女彩云走了进来。我瞧她神色忧虑,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只见她走到十四福晋身旁,耳语几句,十四福晋闻言脸色大变,腾地站起来就和她往外走,边走边说:“杜衡妹子,你同八嫂讲一句,我先告辞了。”

      我连忙跟了出去,却见十四福晋没有和我说话的意思,越走越快。屋外王保正候着呢,我见他在,连忙过去拉住他问道:“出什么事了?”

      “今儿个万岁爷要将八贝勒治罪,爷冲过去替他求情,结果和万岁爷大吵了一架……唉……然后……”王保也是满脸忧色,并顾不上回我的话,跟在十四福晋后面匆匆走了。

      当晚我便听说八贝勒获罪,已被康熙锁系,扣押在宫内。听闻康熙盛怒之下,当着众皇子职责他柔奸性成,妄蓄大志;又说他几度谋害前任太子爷,如今事情败露,其心可诛,不能再不治其罪。消息传出,八贝勒府上下莫不惶恐。

      八福晋闻讯反而镇静下来,召集府内众人道:“扪心自问,贝勒爷同我,平日待各位不薄。这贝勒府平日里风头劲的时候,众位想来没少受好处。可如今贝勒爷有难,我也不强求众位。如有人愿意另攀高枝,也是人之常情,我必不加阻拦。但如果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到我耳朵里,或者传出这八贝勒府去——哼,即便贝勒爷不在,我可还没死呢。休怪我翻脸不认人,不讲往日情分。”一番话说得众人鸦雀无声。这府里众人当然知道八福晋平日的手段,如今八福晋把话撂在这里,想来那些动了见风使舵投机取巧心思的人,也少不得思量再三而行了。

      私下里八福晋又叫我去说道:“衡儿,你也一样。不必非要跟我趟这趟浑水。”

      “舒蕙姐,您这讲得叫什么话?”我连忙说道。

      “也对,没有我还有十四爷呢。左右你是和咱们这群人脱不了关系。”八福晋一笑,有点讽刺的意味。

      “十四爷是十四爷,您是您。舒蕙姐,我并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您怎么待我,我心里永远记得。我虽力量微薄,但如果福晋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情,杜衡必将尽力而为。”这话也是出自肺腑,不管八福晋待我好是何动机,她的恩我总是受下了。一码归一码,我叶梓并不是个不懂得知恩图报的人。

      “难为你这心了。”八福晋瞧我一眼,忽然叹道,“无论日后如何,你今日的情我都领了。”

      我虽说本就没盼着八贝勒得势,但眼见他们这一时河东一时河西的样子,心下也觉凄然。心里担心十四阿哥,可八福晋正忧心八贝勒,这个档口开口询问,难免叫人厌烦。当下忍了下来,又陪八福晋闲话几句,这才告辞。

      又过几日,秋雯忽然回府来探望旧主。秋雯作为在这个时代我少有的几个熟人之一,我见到她自然很高兴,两人着实亲热了一番。秋雯上次生了个小格格,虽说未能如愿,但听说九阿哥对这个女儿喜爱有加。这次再见,见她已是一副贵夫人的气派,想来生活甚为如意。

      叙旧寒暄过后,秋雯支开了旁人,同我讲道:“杜衡姐姐,我这次回来是九爷的意思。我们爷说了,贝勒爷不在,得看着些咱们福晋,别出了岔子。”

      “九爷想得周到。但我瞧福晋还应付的来。”我说道。

      “看来姐姐也还不知道。”秋雯压低了声音道,“前些日子又有人举荐贝勒爷,结果万岁爷大怒。这次不但扯上了良妃娘娘,还扯上了咱们福晋。万岁爷说,八贝勒出身低微,哪配得上。还说,贝勒爷平日里受制于妻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所以才至今连个子嗣也没有!”

      “什么无子,那大阿哥呢?”我忍不住问道。张氏明明为八贝勒生了个男孩,八福晋亲自养着呢。

      “唉。说句不中听的,那张氏是个什么身份?她的儿子,虽说也是贝勒爷的血脉,但是,唉。咱们福晋也是的,孩子都让她生了,怎么就不肯松口给个名份?好歹也让大家面子上过得去。如今她还不明不白的在府里混着,以后大阿哥长大了,脸上也无光啊。”秋雯边叹气边说。

      这件事情就连八贝勒府里都有人悄悄议论,为张氏抱不平。可八福晋仿佛对这件事情十分坚持似的,也不管他人言语。其实在这事上面,我倒是十分理解八福晋,甚至对她有一些敬佩。为了这事我还和桑桑两个人狠狠地感叹了一番,连我们这俩彻头彻尾的现代女性都不计较这么多了,八福晋一个土生土长的清朝女子却有这番坚持,真叫人情何以堪!这一对比,我俩简直什么追求都没有,愧对多年教育啊。

      “福晋那么个要强的人,这要听见了还了得?”我不由得也跟着叹道。

      “杜衡姐姐,少不得你也跟着多操心了。”秋雯道。

      “这个自然。”我应道。顿了顿,又问道,“这次的事情,九爷十爷十四爷他们,就没受牵连吗?”

      “姐姐不知道?”秋雯很是惊奇。我摇了摇头,道:“如今这么乱,谁顾得上同我讲呢。”

      “贝勒爷获罪那天,我们爷和十四爷一同去给贝勒爷求情来着。十四爷脾气急,上去就和万岁爷冲撞上了,说是要给贝勒爷绝无犯上作乱之心,要为他作保。两个人越说越急,话越说越冲,最后万岁爷发怒,拔出刀来就要杀十四爷!亏得五贝勒在旁,死死抱住万岁爷,众位爷也都跪地求情,这才没出什么大事。万岁爷在气头上,当场让人把十四爷带出去打了二十大板。”秋雯一口气说道。

      我听得倒吸一口凉气,但有了十四福晋的预防针,也了解十四阿哥的脾气,倒也不觉得惊奇。忍不住问道:“既然是和九爷一起去的,九爷怎么没跟着一起劝?”

      秋雯闻言神色有些许尴尬,言不对题地说道:“十四爷和贝勒爷平日关系最是亲厚,也最受万岁爷宠爱。”

      我一听,也是了然——合着都等十四阿哥往上冲呢是吧?他个傻帽,也当真不负众望。当下心里很不是滋味。秋雯见我没答话,又道:“姐姐别忧心。万岁爷那是在气头上呢,过后也十分后悔。听我们爷说,万岁爷后来着实安慰了十四爷。他前脚被打,太医后脚就到了。如今奉旨在府里养伤。我们爷说了,十四爷这是因祸得福呢。这次事情,旁人受牵连,万岁爷却没怪罪十四爷。”

      因祸得福个屁。听这口气是,早知道这样,他九阿哥干脆冲上去挨打了。我忍不住在心里狠狠地腹诽了九阿哥几句。又想,十四阿哥这个心眼实在的,闹得康熙爷都不忍心了。可想着想着眼圈忍不住就红了。秋雯忙劝道:“姐姐快别伤心。过了这么多日子,十四爷的伤想来也没甚大碍了。”我当下和她敷衍几句,此事也就不提。

      八福晋得知康熙的评语之后,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我和秋雯本来随时待命的准备相劝,但却没瞧见她有什么异样。谁想几日之后,八福晋就大病一场,高热不退。太医说是郁结于心,终于由此发了出来。我彻夜守护,八福晋福晋烧得迷迷糊糊,偶尔嘟哝几句胡话,我凑过去听,翻来覆去只是“……好狠的心,竟然偏心至此。”“那太子爷是个什么东西?我夫君论才干论心胸,哪个不胜他十倍?”“……出身低贱,笑话!当年是谁看上他额娘的?如今也有脸提!”原来句句都是在替八贝勒抱不平,却并没有提到自己。我听着不由得心酸。

      又过几日,十四福晋终于差人请我过去。我知道这肯定不是十四阿哥的意思,按照他的性子,定然要伤好之后才会同我相见。到了十四阿哥府上,果然听十四福晋说道:“前些日子忙得很,这才得空请你过来。知道你不亲自来看,必不放心的。”

      “福晋有心。可只怕十四爷不想见我呢。”我瞧瞧十四福晋,忍不住会心一笑。十四福晋闻言也是一乐,道:“这丫头,怪不得叫人喜欢你。放心,你人往他面前一站,他还有不高兴的吗?”

      我应了,随十四福晋往里走。十四福晋送我到门口,却没进去,只说:“我已差人同他讲了,你只管进去。”说着转身就走了。我自己掀帘进去,见外屋伺候的人都已经被遣走了,心下感叹十四福晋做事细心周到,懂得顾忌我的面子。

      我进去的时候,十四阿哥正盖着一床薄被趴在床上,手上拿着一本书在看。我见此情景,忽然觉得莫名喜感,本来有些伤感的心情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差点忍不住乐了出来——这么大个人了,竟然还能被自己老爹打板子,看来皇子也不好当。十四阿哥望过来,我连忙肃然,努力摆出一副沉痛的表情来。可为时已晚,十四阿哥显然已经瞧见了,皱眉道:“你还挺高兴的不成?”

      我走过去在他床边的软凳上坐下,说道:“怎么会?我可担心死了。怎样,要哭给你瞧瞧吗?”

      十四阿哥被我噎了一下,却没生气,只说道:“你可别。这府里其他几个,早就哭得我心烦意乱。”

      “合着十四爷还不领情?”我笑着说道,“你福晋都替你急死了,你却不听人家的劝。”

      “怎么,你倒是和她一个鼻孔里出气一样。”十四阿哥哼了一声。

      我见他不以为然的样子,收了笑容,半晌才道:“你这脾气,以后可都改了吧。”

      十四阿哥瞧我一下,这才道:“行了,我心里有数。”倒也没显得不耐烦。我于是就坐在床边陪他说话。十四阿哥的精神倒是好,看来伤也养的差不多。听他的意思秋雯确实没说错,康熙没再怪罪他,反而是因为打了他而心怀愧疚一样。倒是他生母德妃哭得昏天黑地,心疼不已的劲儿让十四阿哥都不耐烦。正说着,忽然王保进来禀报说道:“爷,福晋让我来讲一声,十三爷过来看您了,福晋已经把他让到前厅了。”

      “请进来吧。”十四阿哥说道。我听见起身说道:“那我先走了。”十四阿哥却拉住我的手道:“走什么,才来这么一会儿。他呆不长的,你先从后面走,去福晋那儿歇歇,等会儿再过来。”又似抱怨一般说道:“如今他自己的事情都收不过场呢,却还不忘来卖人情。”听着倒像说得是十三阿哥。

      我依言从后面屋子走了出去,却不忙往十四福晋那里走,心里只是满满的好奇,特别想瞧瞧十三阿哥长什么样子,桑桑才被他迷得屡战屡败。我于是就在屋外晃荡,想要偶遇一下十三阿哥,可等了半天也没人。显然我走的是后面,十三阿哥却八成要从前面进。我正要认命,想去寻十四福晋,忽然瞧见王保端着一个托盘快步走了过来。他见我在,笑道:“姐姐怎么还没走。”

      我见托盘上放着药碗,于是问道:“十三阿哥已经走了吗?”

      “十三爷还在屋里呢。可这胡太医叮嘱,咱们爷这药要按时喝。小的想着十三爷也不算外人,必不见怪的。”王保笑道。我点点头,心念一动——干脆扮作丫鬟端着药进去得了。又想十四阿哥必然不高兴,不由得犹豫。可又转念一想,如果今日不见,以后不知道猴年马月才有机会能见到这十三阿哥。你看那太子爷,到了被废我都没瞧见过。今儿这一错过,没准儿我这辈子也见不到十三阿哥了。最终八卦之心战胜了一切,也不顾不得十四阿哥生气不生气,一把抢过王保的托盘,边快步往里走边说:“公公辛苦了,我端进去就好。”

      王保很着急,直说使不得。可我执意要见十三阿哥,越走越快,王保又不好和我拉扯,又怕弄翻了药碗,说话间两人就走到了屋里。王保一跺脚,低声道:“爷待会儿怪罪下来,姐姐可要帮我顶着!”我见他认命,也怪不好意思的,笑着点了点头。王保跟在我后面,我也就放慢了脚步往里走。只听见卧房里有人在谈笑,我仔细辨认,那十三阿哥的声音低沉,很是好听。

      我想着进了屋子,少不得低头屏息,并不能放肆地去看十三阿哥相貌,于是在外面的时候就睁大眼睛使劲的往里望。王保替我打了帘子,我往里一瞧,见一人坐在我刚才坐过的软凳之上,一双长腿伸在前面。我再打眼一看,但见他浓浓的眉毛,脸庞瘦而黑,果然是个帅哥。最主要的是,竟然长着一双酒窝。一见那酒窝,我心里就完全的了然,桑璇那女人就是个酒窝控好不好!可以想象她这个花痴女,一见这帅哥相,必然防御力为零了。

      我正看得兴高采烈,忽见十四阿哥望了过来。我心里一发虚,连忙避开他的目光低下头去。谁想由于刚才看帅哥看得太过于专注,又穿着坑爹的花盆,脚下一个打绊,平衡再也维持不住,往前一摔,直接扑倒在了地上。只听哗啦一声,药碗摔得粉碎,药汁溅了我一身。我脑子嗡地一下,简直不相信自己干出了如此乌龙的事情,恨不能伏地不起,可还是挣扎着站起身子。

      稍稍抬眼一瞧,见十三阿哥有些好奇地看着我,而十四阿哥脸已经黑得不成样子,连忙道:“奴婢该死,请十四爷恕罪。”说着就低头弯腰把碎瓷片往托盘拾。谁想心思不定,一下子又把手给划破了。我心里恼怒自己太不争气,把手上的血往衣物上一抹,继续捡碎片。却听十四阿哥怒道:“放那儿别动!”

      王保见状马上和凑了过来,陪笑着说道:“还是让奴才来。”我抬起头来,见十四阿哥阴着脸,同十三阿哥说道:“十三哥见笑了。”十三阿哥笑了笑,说道:“不碍什么。”我忙乱之间还不忘瞄了一眼,见十三阿哥一笑起来,酒窝明显,果然更帅了。却见十四阿哥瞪我一下,道:“行了,你下去吧。”我赶紧行了个礼,转身前又顺便瞧了一眼十三阿哥,结果他也正瞧向我,我慌忙一低头,快步出去了。

      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十三阿哥,我虽然闹得手指也破了,满身都是药汤,还少不得被十四阿哥发一顿脾气,可也觉得值了。这古代信息太不发达,我又深处深闺没法四处走动,若不是今日赶上这场偶遇,这辈子估计也难见上这十三阿哥一面。这样一来,下次和桑桑八卦的时候,总算也知道她说的人长什么样子了。

      我换了衣服,又如此胡思乱想的在偏厅等了半晌,才等见王保进来请我过去。他一见我就苦笑着道:“您可害死我了。爷当然舍不得跟您动气,等您走了,少不得都发在小的身上。”我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得十分歉疚,说道:“谁说他不和我动气的?这本就不是我的错,怪你做什么?待会儿我见了他自然说清楚。”

      “得,有您这句话就成,小的认啦!”王保又是苦笑一声,同我一起过去了。

      十四阿哥果然十分生气。见我进来,瞧了我半天,竟然气笑了,说道:“给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本想端药给你喝来着,谁想的到呢。我真是笨手笨脚,给十四爷丢脸了。”我避重就轻,连带着拼起老脸撒娇,凑过去说道。

      “少给我来这一套!”十四阿哥板着脸说道,“给我说实话!”

      我见赖不过去,一时也完全没有合理的理由能唬得住十四阿哥,只得说道:“我是没见过十三爷,心里好奇。想看看他到底长得什么样子,才把芷洛格格给迷住。”

      “现下瞧见了?”十四阿哥哼了一声,问道。我只得点了点头。十四阿哥又问:“可和你想得一样?”

      “差不多。”我讪笑一下,胡乱答道。

      “那感情好。”十四阿哥瞧了瞧我,说了这一句就不再言语。

      我见他不发脾气,更是理亏,凑上去笑道:“十四爷不生气了?”

      “给你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十四阿哥冷笑道,“一进屋就盯着人家脸瞧,往出走还没忘再看一眼,我都替你寒碜!如何,你也看上人家了?”

      被十四阿哥这么一说,我倒是惭愧不已,觉得自己一大把年纪,还给人误认花痴,确实有些丢脸。又听他最后一句带着点醋味,不由得好笑。合着这屋外他一大堆老婆孩子不算什么,结果我多看个帅哥一眼,倒惹他十四爷不高兴了。我知道此刻该说些“我眼里只有你”之类的台词才对,可实在憋不出来。结果想了想说出的是:“怎么,如果是,十四爷还想帮忙不成?”

      “你……”十四阿哥大概是实在没想出我会冒出这么一句,又给气笑了,双手撑着就要起身。我连忙过去扶住他,十四阿哥可能怕扯到伤口,并没和我拉扯。我想此时不利用更待何时,顺势往他怀里一靠,凑过去往他嘴上吻了过去。一吻过后,十四阿哥面色果然缓和了不少,我又顺势说道:“和我生这个闲气干嘛?我不过是好奇罢了。”

      “好奇的都趴地上去了?”十四阿哥讽刺道。我被他这么一说,不由得脸上发烫,真是太丢人了。十四阿哥见状倒是乐了,道:“原来还知道脸红。”

      “十三爷倒是很有心。”我扯开话题道。

      “是有心的过了头。”十四阿哥冷笑道,“有道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我倒想瞧瞧,这次十三哥拼着命的机关算计,人家到底领情不领情。”我听的语气,那个人家倒像是在说太子爷。听桑桑讲,十三阿哥显然是在帮太子爷,可为什么太子爷会不领情?十四阿哥摇了摇头,自顾自道:“话说回来,他那条命,还不是攥在皇阿玛手里?让他死,他就死;说他疯,他就是个疯!谁凑热闹,都没用。”之后便没有多说的意思,我也不好再多问到底康熙爷这是要太子爷死还是疯。十四阿哥忽然拉过我的手,说道:“我瞧瞧。”我这才想起自己手指被割破的事情,伸手出来一瞧,食指上一道口子,不大,但沾了些血迹。

      “我要不出声,你还不知道住手呢。”十四阿哥伸手在那血迹上轻轻摸了摸,有些好笑地看着我。我见他脸凑了过来,不由得仔细打量了一下。但觉这几年的时间,十四阿哥脸上脱了少年的稚气,何尝又不是一个英气勃发的帅哥一枚。这么想着,脸竟又有些微微发烫。十四阿哥感到了我的目光,也瞧了过来,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一般,嘴角扯起一丝笑来,忽地在我唇上轻轻一吻。这一吻竟然撩拨地我心跳加速起来。我连忙躲开一些,十四阿哥却不放过我,又凑了过来。却忽然听外面有个女声说道:“爷,福晋请杜衡姑娘过去说话呢。”

      “知道了。”十四阿哥十分不耐烦地说道。我趁势扶他躺好,整了整衣衫头发,说道:“那么我走了,你好好养伤。”

      十四阿哥点点头,瞧了瞧我,忽然说道:“杜衡,我知道你一向心思多。你既不说,我也不问。可你我到了今日,我也劝你一句,别再另起心思为妙。”

      我以为刚才一阵缠绵,十四阿哥应该早已忘了那一场插曲。谁想他不但没忘,还忽然甩下这么几句话来。我也不知道他说的另起心思,说得是桑桑,还是十三阿哥,亦或是两者都有。十四阿哥一向叫我衡儿,这杜衡二字一出,只是说不出的冰冷。我瞧着他,只觉得心里发冷。时间久了,我好像真的把十四阿哥当做自己的男友一般,仿佛可以和他嬉笑怒骂毫无顾忌,却渐渐忘了他的另一个身份。十四阿哥自然怀疑,怀疑我和桑桑的关系,怀疑我为何忽然闯进来。可他好像又没些把这当一回事,仿佛我总逃不出他的掌心一样。小小一个警告,说得再自然不过。

      我瞧着十四阿哥,胸中一阵冷一阵热。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只点点头,行了个礼,走了出去。

      心里却想,这十四福晋看来是真心喜欢我不假,可对十四阿哥又绝非没有情义。看情形十四阿哥对她也是十分看重,真不知道眼下这是个什么诡异的情势。又一想,我和十四阿哥还不是恋爱照谈着,也不影响我待见十四福晋。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杜衡篇 不知何事萦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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