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此生（新<清梦无痕>）》妖叶

12、杜衡篇 一晌贪欢醉碧宵

　　杜衡篇

　　直到来到了这大草原上，我才终于闹明白八福晋为什么执意要带上我——原来是为了和芷洛格格也就是我家桑桑制一口气。我从秋雯嘴里零星听出了风声，太子妃又是三番四次的示意说叫我进宫去伺候芷洛格格，四福晋和八福晋对此都很反感似的，连连回绝了去。还有，那八贝勒好像也有意要迎娶佟佳芷洛进府里做个侧福晋，不止是为了他们佟家的那帮叔叔们，也是为了和太子爷拼上这一口气似的。至于八福晋嘛，貌似和八贝勒已经大吵了几次，外面虽还撑着面子，私下里也是郁郁。

　　真没想到，桑桑来了这里竟然还成了大众情人。我看她脑门上写得不只是“太子爷的女人”几个大字，还得加上“佟佳氏金光闪闪待嫁女”一行小字才是。这八福晋心中不忿，竟然就带着我来和她示威了——你不是想要这丫头吗？我偏不给，我还自己带着。只是我就纳闷，四福晋竟然也没有异议。这次四贝勒并没有随驾出塞，我一个作为名义上还算四贝勒府的人，就这样堂而皇之的陪着八福晋来了。我一路上琢磨来琢磨去，总觉得四福晋这态度更加是默许到了时间就放我出来。看来那四贝勒八成是没和我上过床？

　　无论如何，我是终于走出那贝勒府了。出门在外不比在那小院子里，一路上瞧着天高水阔路远，当真是心旷神怡。随着那康熙帝出行的队伍浩浩荡荡，一望之下竟然见不到边际。什么王公大臣皇亲国戚，什么嫔妃公主，出了宫门好像也都多了几分精神似的，人人面上都是一副兴致高昂的表情。八福晋从来不甘示弱，康熙设的宴席一场不缺，无一不是盛装打扮。看来那八贝勒在朝中的威望还不低，风头也盛，八福晋一路上都被人捧着奉承着，看势头倒比在北京城的时候还要露骨。这日又去了那赐给什么多罗郡王的宴会，夜半才归。秋雯出去伺候，过了许久才回，一进帐子就叹了口气，说道：“这可怎么是好，竟又吵上了。”

　　“深更半夜的，又是怎么了？”我不由得问道。秋雯却是不愿意再多说，只道：“福晋让我给姐姐带个话，说是明日行猎她就不去了，准备和姐姐两个人去马场，散散心。”我应了，心里止不住的八卦起来，难道又是为了桑桑不成？

　　第二日是个晴天，大早晨太阳就耀眼得晃人。我换上一身骑装，早早出去等候八福晋。八福晋却是很晚才起，虽然精心打扮，眼下浮肿还是隐隐可见，一看就是晚上并没睡好。我们一同出发去了马场，一路上异常沉默。我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想想按杜衡的性格，八福晋不说她也不会开口的，也就只能抑制住内心八卦的欲望，陪着她不说话。

　　到了马场，许是因为时候还早，偌大的场地竟然空无一人。八福晋一言不发地接过小厮牵来的马，翻身上马扬鞭，一气呵成。我还没反应过来，她人就已经奔了出去。另外一个小厮问我要挑哪匹马，我摆了摆手回绝了。我的骑术基本是入门级，这几天也曾经来过马场“练马”，骑得却都是些温顺的母马。所以决定还是站在原地打酱油，等八福晋回来。

　　可这一等就是许久，我被那日头晒得头晕眼花，八福晋还是连个人影都没有。我正四处打望看看有没有能庇荫的地方，却看见一人带着个小太监快步而行朝我这边走了过来，瞧着正是那八贝勒。

　　我忙迎上前去见礼，那八贝勒随口应了一声，只皱着眉头问：“福晋呢？”我见他也是一身骑装，看起来是从那行猎途中而来，满额都是细细的汗珠，眼圈下也黑黑的，有些疲惫的样子。

　　“回贝勒爷的话，福晋骑马还未归来。”我答道。

　　“有多久了？”那八贝勒又问。

　　“大概有大半个时辰了。”我想了想，说。八贝勒脸色一变，几乎是咬着牙说：“胡闹！”说着扫了跟着的人一眼，又道：“你们这些奴才是死人不成，也不知道劝着福晋，劝不住也不知道跟着去！”他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子威严，眼睛虽没看我，可我明明白白感觉到他怪罪的就是我。我不由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给他，觉得这个人指桑骂槐的好没意思。其他随侍的小厮丫鬟们都慌忙给他请罪，那八贝勒却命人牵马过来，自己翻身上马，竟是要亲自去找。

　　“贝勒爷别慌，您看前面那不是福晋回来了！”我见前面一人骑着马奔了回来，连忙高声道。那人也正是八福晋，八贝勒闻言下了马迎过去。我也跟上前去几步，远远望见八福晋脸上犹有泪痕，见八贝勒过去，竟不下马，迎面一鞭子抽了过去，怒喝道：“你还管我死活不成？”

　　八贝勒身子一偏，躲了鞭子，又抢上前去一步，猛然把八福晋拦腰抱下马来放在地上，也是怒道：“你瞎闹些什么，给外人瞧见像什么样子！”我见这俩人动作之流畅，便如排演过的一般，不由得暗暗赞了一声：这架打得够劲爆！却也领悟到了这“外人”二字也包括我，只得依依不舍的和一众围观群众远离事发现场。

　　只是这草场太过空旷，我们又不便走得太远，以防他们忽然叫人，加上那俩人吵得声音很大，一来二去的竟然也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只听八福晋在说：“你还嫌我丢人，昨晚那一闹，今日怕是都传遍了！你堂堂一个贝勒爷，叫佟家叔侄两个给你去抢女人，还要体面不要？”

　　那八贝勒回道：“谁想到佟家那两位那么沉不住气，佟家那小丫头又是那么个不省油的灯。舒蕙，我和你说过多少遍，我是为了让那佟家叔侄安心。等佟家那小丫头进了府，你若真有气，想怎样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是不满意吗？”

　　“这话说得可真真好听，她佟家家大势大，到时候你笼络讨好都来不及！贝勒爷，我舒蕙的娘家如今势微，您借不上光了，这是等不及的想换人了是不是？你忘记当初为了娶我，在我外祖面前发下的誓言了吗？”八福晋貌似声音哽咽。

　　“你说得这叫什么话？我生来从未弱过于人，怎么到你嘴里，就总是如此不堪？”那八贝勒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在说，我偷眼望去，隐隐看见他好像青筋暴起。

　　“不弱于人？笑话！不过是你自小有个让自己抬不起头来的额娘，就处处要争着这口气！”我听八福晋这样说，心里暗叹一声：姐姐，骂人别揭短啊，扯上人家妈妈做什么！忍不住又偷偷往那边看，见那八贝勒果然气急，扬起了手臂，像是要打八福晋一样，却是迟迟没有落下。八福晋和他对视片刻，转身朝着反方向就走，那八贝勒迟疑一下，还是跟了上去。我正听得入神，恨不能也跟上过去观战，顺便听听他们到底怎么编排桑桑，也好心里有个数，可那俩人一个走一个追，越走越远，朝那草场深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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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一众人又等了小半个时辰，才见两人并肩走了回来，远远看着八福晋脸上竟然奇迹般地由阴转晴，八贝勒边走边侧着身子同她在讲些什么，神色甚是温柔，和刚刚气急败坏的样子判若两人。我不由得就在心里赞叹着，这八贝勒哄老婆可真有一手，闹成这样都给哄住了，不得不服啊。我们迎了上去，八贝勒同八福晋道：“你且回去休息休息，待我把事情交代完了，就同你过去用午饭。”八福晋点了点头，八贝勒召唤着他的随侍就走，行色匆匆。

　　“瞧我这副样子，可不能就这么回去见人。咱们找个地方拾到拾到去。”八福晋目送老公离去，若无其事似地同我说道。我点头称是，见八福晋脸色已经好了许多。我来到这里许久，渐渐也明白了八贝勒对八福晋宽容的分量——这里的皇子阿哥，哪个没有几位侧福晋呢？而那八贝勒，只有个上不了台面的侍妾罢了。八福晋一直没有所出，以至于现今八贝勒膝下还无一子。我不止一次听见其他女眷就此事关心八福晋，或真心或假意。无子之压力对八福晋是可想而知，而对八贝勒又何尝不是呢？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由衷地说了一句：“舒蕙姐，贝勒爷待你之心当真可贵。”

　　八福晋听了，只是笑笑，半晌才道：“那又如何。许多事情也由不得他，更由不得我。”说着神色黯然。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却听八福晋悠悠叹了口气，又说：“我也知道他的苦衷，可心里总是忍不下这一口气。”

　　我对这八福晋虽谈不上喜爱，但这些日子得她庇护甚多，也不是不感激的。此时见这么个从不甘示弱的人徒然说出这两句真心话，也不禁恻然。正不知道说什么话劝慰好，八福晋一笑，硬是在脸上挤出了几分神采，我也就埋下不提了。

　　八福晋同我一路走，倒是到了某个陌生的帐子前面。我瞧瞧帐子的装饰摆设，看着却也像是皇子住的。帐子外面有几位守着的小厮，八福晋提高了声音，笑道：“快去回你们家福晋，出来迎客了！”

　　她话音刚落，就有个面相伶俐的小婢掀帘出来笑道：“奴婢给八福晋请安，您来得到巧，我们福晋也刚回来呢，您快里边请。”说着迎了我们进去，边走边笑：“秋雯姐姐呢，又跑去哪里玩了？竟叫她主子亲自来叫门了。您在外面这一喊，唬得我心一跳！”

　　“喏，谁叫这丫头还不认识你们这儿呢？”八福晋笑着进去，忽然一把把我拉到了前面，对那小婢说：“彩云，我今天就教你一个乖，快来请个安，回头你们爷肯定有彩头给你。”

　　“呦，这位姐姐看着面生，不知道是哪位？奴婢彩云先给您道个福，姐姐快请里面坐。”那彩云闻言，眼睛一转，果然给我福了福身，笑道。我一愣，心中立马出现不祥的预感，忙还了礼，那彩云却是笑着躲了，只叫不敢当。

　　“好甜的一张嘴啊，怪不得你们福晋疼你。”八福晋携着我的手往里走，但见帐内迎出来一位十六七岁的姑娘，脸上还很稚嫩，却是少妇打扮。我见她是鹅蛋脸，皮肤晶莹剔透，好得简直让人羡慕，配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外加一对酒窝，见人总像带着三分笑一样，心里先大赞了一声，美女！而且是我喜欢的类型！

　　“八嫂，这我可要派你的不是了。哪有你这样的，巴巴的亲自来我这儿叫门！火急火燎的，我还当出了什么事情呢!”那美女嗔道，声音清脆，煞是好听。但见她目光在我身上转了一转，笑道：“这个妹子真真水灵！只是怎么看着眼生呢？”

　　“你嚷着叫我带人来给你看，这会儿怎么倒不认识了呢？”八福晋笑道，说着又朝我说：“衡儿，快来给十四福晋见礼。”

　　我虽然已经隐隐猜到，此刻听八福晋亲口说出，还是像被雷劈了一样，这是怎么个状况，带我认亲来了？当下强作镇静，挤出个笑，又行了个礼。

　　“哎呦，这就是那个杜衡！”十四福晋闻言脸上竟然状似惊喜，目光好奇，将我打量个不住，还不过瘾似的，干脆索性将我拉了过去，携着我的手说：“生得果真好看，又是个伶伶俐俐的，我瞧着就喜欢！”我持续着被雷劈的状态，被十四福晋给拉过去坐下，脸上发烫心里发慌，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我今儿来可不是闲话。刚才去马场跑马，大太阳下晒了半日，得借你这地方换换衣裳。”八福晋喝了口彩云递过的茶，说道：“这幅样子，再往里面走，没得叫人笑话。”

　　“就只八嫂的讲究最多。”十四福晋笑道，“彩云，去把那我刚叫你理出来的那套给八福晋拿来。”那彩云笑着应了，又来了两个小婢伺候八福晋梳洗。我在一旁看着八福晋和十四福晋说说笑笑，只觉得自己当真没见过世面，脑子都木了，完全不知道这种正牌大老婆见疑似小老婆的戏码该怎么演。

　　八福晋换好了衣服又理好了妆容，重新容光焕发起来，于是起身笑道：“得，我也不和你客气，我们那位爷还等着我回去用饭呢。回头我叫秋雯送一套新衣衫给你。”

　　“这来了怎么就要走？我和这杜衡妹子，聊都还没聊上两句呢。”十四福晋连忙说道。

　　“听听，这留的根本不是我！我也识趣，把你杜衡妹子留下，赶紧快走了吧！”八福晋闻言，噗嗤一笑。我在心里默念，可别可别可别。却听十四福晋回道：“那感情好，我正愁没人陪我说话呢。”当下俩人又说笑了两句，八福晋竟真的留下我走了。

　　还来不及我腹诽八福晋的多事，十四福晋已然又好奇地瞧上我了。我索性低下头装娇羞，让她看个够。等了半晌，十四福晋终于开口道：“我瞧你是个挺文气的姑娘，到底怎么得罪我们爷了？”

　　我千算万算，没想到她兜头就给我来了这么一句，忍不住抬头看了看，那十四福晋一双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望着我，满眼是如假包换的八卦之情。

　　“我……我……”我对着她无辜的大眼睛简直状态尽失，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十四福晋倒是噗嗤一笑，说：“看样子，定然是我们那位爷又荒唐了。”

　　“是奴婢太过愚笨，没有规矩，才惹了十四爷生气。”我定了定神，终于憋出来一句。

　　“开春的时候，我们爷兴冲冲的来找我，说等过了年让我找个合适的机会，去德妃娘娘那通个气，给他要个人。我就说奇了怪了，说这才过了三月，怎么就说起明年的事情来了？谁想我们那位爷还和我急，说让我好歹也上上心，哪日去找八嫂商量商量。我还纳闷着呢，我们十四爷，向来是眼睛长在头顶上，这是中了什么邪？谁知前些日子我去问他，你猜怎么着，我们那位爷，臭着一张脸说，谁再和他提杜衡，他就和谁急！”十四福晋见我也不多说，索性自己噼里啪啦说了起来，边说边笑，“我听他这么一讲，还真上了心，这回非得看看这杜衡是谁了，把我们爷给气成那样。”

　　我见她说得有趣，一派天真烂漫的少女之态，不由得也听笑了，觉得这十四福晋着实可爱。这皇子福晋我之前只见过两位，城府之深如四福晋，骄横如八福晋，都和这十四福晋大不同。也不知道她是生性如此，还是因着年岁小。又想第一次和十四阿哥见面，就是因为他被这位十四福晋给推雪堆里了，心里不由得就喜欢上了这位小妹妹。于是也不再敷衍，说道：“福晋别见笑，是我说话没过脑子，把十四爷给得罪了。您也知道他那脾气，听不得一句不好的。”

　　十四福晋闻言竟然抚掌大笑，说：“这可终于找到知音了！可不是，他就是个驴脾气！我就说你肯定是个有趣的人，不像我们府里那几位姑奶奶，整日里蔫头八脑的，尽是琢磨着怎么奉承讨好，倒显得我处处做了坏人。”说着又道：“你也别怕他，有我给你做主呢。”

　　我心说，你给我做哪门子的主？就见她一拍巴掌，说道：“这回也不用他求我，我就给你上了心。等你出了四贝勒府，我就去到德妃娘娘那请一道恩去。你过来给我做伴，也好过我给那些女人闷死。”她话音未落，还不及我反应，就听外面有人通报：“福晋，爷回来了。刚万岁爷赐酒，爷一时高兴就多喝了几杯，现下有些迷糊，想在您这儿歇个午觉。”听着倒是王保的声音。

　　“青天白日的，怎么就喝上酒了？”十四福晋起身，秀眉微蹙。王保已经扶了十四阿哥进来，陪笑道：“回福晋的话，今日行猎，咱们爷和十三爷当真是大出风头，万岁爷一高兴，就把那身上那对儿佩刀赏了咱们爷和十三爷，一人一把。还叫人搬来昨日蒙古人上供的陈年老酒，说让十三爷和咱们爷喝个痛快。您是没看到，十三爷和咱们爷是谁也没让谁，一碗接一碗的对上了。按说以咱们爷的酒量也没什么，谁想那酒劲儿大得邪乎，我见十三爷也是叫人给扶回去的！”

　　“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十四阿哥进来，一把推开王保道，“爷没醉，就是头晕，歇歇就好了。”说着就往椅子边上走，却一眼望见了我，眉头一皱，直愣愣地瞧着我，又摇了摇头说：“还真是醉了？这怎么什么人都冒出来了？”

　　我见他一身酒气，双眼通红，看样醉得不清，心下竟然松了口气，四平八稳地起来请了安说：“奴婢给十四爷请安。”

　　“醉成这个德行！”十四福晋气得跺了跺脚，说，“每次和他十三哥对酒，就没个喝不醉的！”转头又朝我说：“这可让你见笑了。”

　　我忙摇了摇头，张口就想找个理由开溜，谁想十四福晋比我更快开口，说道：“这青天白日的，让我上哪去给他找醒酒汤去？昨天晚上人人都大醉，也不知还剩没剩下。”又吩咐王保说：“你先伺候着，我这少不得去十三福晋那儿给人家赔个不是。想也知道是咱们这位爷先挑起来的。”又对我说：“杜衡妹子，你也不用理他，好好坐着等我回来继续找你说话。”说着头也不回地就走了，留我在原地呆站着。

　　十四阿哥趔趄着走过去坐在椅子上，好像闭目养神一样。我站了一会儿，回过神来，用眼神意思王保我先告退，也不管他什么反应，转身就走。谁知才走了两步，忽然听见背后一声吼：“你给我站住！”我无奈，只能停下脚步，见十四阿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睁开了眼睛，神色很不善。

　　“我问你，你到底想干嘛？我那福晋心思单纯的很，你可别和她耍心眼，叫我发现饶不了你！”十四阿哥瞪着我说。

　　我一时间哭笑不得，怎么我就又成了心机女了？我能和十四福晋耍什么心眼？绕来绕去还是打他的主意？他脑子进水了还是自恋成水仙花了呢？那王保想来见我神色尴尬，干脆示意其他人都撤了，帐子里就剩我们二人。

　　“我……”我今天连连遭雷劈，一时之间竟又没词了，想了半天才接上说道：“我冤枉不冤枉啊我。”

　　“你说来我听听，看看你到底冤枉不冤枉？”十四阿哥冷笑了一声，说道。

　　我愈发地觉着和他沟通不能，简直无从下嘴，愣了半天，决定切中主题，说道：“您想，我真要耍心计，干嘛和您耍啊？四贝勒是现成的，我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对您，我是真没想法。”

　　“笑话！你要才没才，要貌也平常，连带着性情也不算好，我四哥能看上你这样的？”十四阿哥又是冷笑一声。

　　“这么说，您就能看上我了？”我反问。十四阿哥好像被我问愣了，半晌没说话。

　　“这不就结了？您看不上我，我也对您没想法，还有什么好说的。实话和您说，是八福晋看我可怜，马上就要被四贝勒府撵出来了，才给我想了个辙。可是我想，也不必出这个府进那个府了，我也折腾不起。您要看我不顺眼，现在就骂我一顿算出气。我也没别的念想，回头好好表现，甭管四贝勒他能不能看上我，我死皮赖脸的留着好了，女人多一个他又不吃亏。”我一口气说下来。

　　十四阿哥听完，霍地站了起来，一手扶着椅子，一手指着我说道：“我说你，谎话张口就来是不是。”我也索性学了他，冷笑一声。十四阿哥一步步走到我面前，酒气直喷到我脸上，我连忙后退了一步，他却伸臂抓住我的胳膊不让我动，瞧了我半天，忽然道：“爷还真就看上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了！”

　　说着一俯身，就嘴对嘴的朝我亲了过来。我一个没躲开，牙齿碰牙齿地给他撞了个正着，霎时间满嘴都是血腥的味道。那十四阿哥却没有停，趁着我不及反应就将舌头探了过来，狂轰滥炸一般，加上那浓郁的酒气，搅得我透不过气起来；他身子滚烫滚烫，紧紧贴了过来，我使劲挣扎也挣扎不开，一时间仿佛要窒息一样，满头满脸都是他狂热的气息。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放开了我，我身子一阵发软，瘫在了地上，唇齿间都是酸楚之意。十四阿哥也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望着我不说话，我回过神来，终于挣扎着站起来身来，趔趄着跑了出去。

　　我要见桑桑，我得和她谈话——这竟是我跑出去的第一个念头。我摸着发烫的脸，尽力装作气定神闲的样子昂首挺胸地走着，却生怕别人瞧见我内心的慌乱。怎么才能见桑桑呢？我想了想，干脆横下心来，迎着对面一位宫女打扮的女子走过去，装作平常地行了个礼，笑道：“这位姐姐是芷洛格格身边的吧，我看着面熟，这可好了，总算是碰见你了！我正没头没脑地寻你们主子的住处呢，这帐子长得都一样，我不知怎么就迷了路。”

　　“哎哟，这是怎么话说的？”那女子惊诧地望着我，随即笑道：“你错认了吧。”

　　“唉。”我佯装愁眉苦脸，叹了口气，“这可怎么是好？芷洛格格还等着我们主子回话呢。这可怎么是好，要耽误事了，回头那芷洛格格恼起我们主子来，这可怎么是好！”

　　那女子看起来心肠甚好，见我着急，安慰道：“你别着急，那芷洛格格的帐子不远，就在那霍林河边上数起第八个，现在去未必耽误了事。”

　　“多谢姐姐了！”我急忙转身就走，也不管那女子在后面询问：“这位妹妹叫什么？你主子是谁？”

　　桑桑的帐子外面看起来很低调，但是低调中又透着一股特别十三的气息，装饰的花纹隐隐仿佛绣着些什么金线之类的东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我瞧了一眼，百忙之中还不忘想，是那位传说中的深情爷授意布置的吧，真是一顶文艺帐子啊！奇怪地是，帐子外面竟然还守着八位侍卫打扮的人，这是干什么呢？我稳了稳心神，索性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在那个看着像为首的侍卫面前停下，笑道：“奴婢杜衡，特来给芷洛格格请安。劳烦这位大哥给菊喜姑娘通禀一声。”

　　“芷洛格格身体有恙，太子爷的旨意，闲杂人等不得打搅。”那侍卫一脸面瘫相，瞅着我眼前的空气说。我极其郁闷，人都到门口了，难道还见不到吗？心思一转，干脆又朝前走了一步，几乎用喊的说：“那么请这位大哥帮忙给菊喜姑娘说一声，说我杜——衡——来过了，不知可否。”

　　那侍卫给我喊得皱眉，严肃道：“你是哪的？芷洛格格帐前也敢喧哗？”其余七位侍卫也朝我望了过来，我充满希望地望着那帐子，只盼桑桑听到赶紧出来迎接我，等了半晌也没动静，只好告了声罪，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杜衡！”刚走出几步，就听有人在后面喊。我急忙回头，果然见桑桑掀开帘子走了出来，朝我奔了过来，“快进来！”

　　“格格，太子爷有命，说是今日无论是谁来，一律挡驾。”那侍卫竟然拦在了我们中间，说道。

　　“那么你叫你们太子爷自己过来同我说！”桑桑貌似怒了，一把推开那侍卫，十分帅气地拉过我就走。

　　“芷洛格格，真嚣张啊你。”我边和她走边小声说。“你以为呢？我觉着我还算客气的，以前那个芷洛，绝对只有更嚣张！”桑桑边说边把我拉进了帐子，迅速遣散闲杂人等，和我两个人一起坐在榻上，两人对视了一下，她开口道：“寒暄啥的都省了，谁先来？”

　　“你的事情我听说了，还是我先来得了。”说着我就不停嘴地把今天和十四阿哥十四福晋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个遍，然后说：“Over。你还有补充不？”

　　桑桑听到十四阿哥强吻我的时候瞪大了眼睛，这时才说:“要不要这么同步？我也被那太子爷给亲了！”

　　这回轮到我瞪大眼睛了：“啥？也是强吻？”

　　“我半推半就了……”桑桑一摊手，“当时气氛还不错，人家刚把我从我家亲戚手里给解救下来，那叫一个威风凛凛。我当时情绪上正软弱着呢，没好意思拒绝。”

　　“感觉呢？有吗？”我马上问。桑桑很是认真地想了想，说：“也不算没有吧。咱得公平点，他的技术还算不错。你呢，有感觉不？”

　　“有。”我如实回答。桑桑倒给吓了一跳，来了一句：“小孩儿才十八九岁！还是强吻！”

　　“所以我就赶忙来找你了好不好！”我很郁闷，又有一些抓狂，“竟然比我穿越前在约会的那个理工男还有点感觉！比再之前约会的那个个子不高的老男人，算是强多了！”

　　“不是吧？”桑桑貌似很无语的样子。我摇了摇头，说：“这些都先甭管，你觉着我转去投奔十四阿哥靠谱吗？现在情况如下哈：那个四福晋貌似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十四福晋看起来是个单纯型的小美女，但是还不确定；而听着八福晋十四福晋说，貌似什么出了个府再进那个府程序上也不是不可行。”

　　“再加上一条，十四阿哥目前还挺喜欢你，KISS的感觉也算是最近约会的几个人里最对头的。”桑桑想了想，说道：“还算行，可以一试。”

　　“反面因素是：十四阿哥这个人怎么看都不靠谱，外加我真的怕什么出那个府进那个府的过程中，出了什么幺蛾子。”我又补充。

　　“抓主要矛盾吧，那个十四福晋听着比四福晋好多了，程序上的事情，你可以再咨询么。再者，十四阿哥好歹对你有感情吧，这点很关键啊。”桑桑说。

　　“分析的好，完全同意。我会看情况来的。”我点头，转而说，“我的完事儿了，换你。”

　　“太子爷的位子看着不稳啊，我家亲戚看着都不好对付。我那个什么没见过的面的老爸被他们说得神神叨叨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个状况。”桑桑一耸肩膀说道。

　　“我那天想了，我觉着你的情况，你没选择啊。那个太子爷位子稳不稳是他的事情，他那么霸道，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他的小洛也就是你。再者，你也不是完全没感觉啊。我觉着这个深情爷岁数大，比十四阿哥靠谱多了。他是有多深情啊他，我已经在心里给他加了许多次分数了。”我一口气说道。

　　“同样觉得是这样。”桑桑叹了口气说，“看来我真要认命了。就深情爷吧，至少我不烦他，有的时候也不得不承认，他不错。”

　　“你这个色女给我说实话，你本来打主意去调戏人家十三阿哥的是不是？结果被人家直接撅了有没有？你丢人不丢人，现眼不现眼啊你，上次都被拒绝了还不长记性。”我见她叹气，忍不住噗嗤一笑，说道。

　　“……我一个没忍住好不好。”桑桑白了我一眼，“我就是总觉得，他对我也还是有一些感觉的，才又上了。但是架不住我是著名的太子爷的女人啊。估计我要来强的，他就要边跑边躲边喊了：太子爷的女人我真心伤不起啊！”

　　我大笑，说道：“你别自作多情了好不好，人家帅哥要什么女人没有，非要找你这个麻烦货干什么。”桑桑一脸愤恨的样子，又白了我一眼。我见这女人对那十三阿哥尖酸刻薄的贬损，心里知道她是真正被伤自尊了，也是真对那十三阿哥动过心思。

　　“我们效率超级高，怎么样，还有什么没讨论的话题不？”桑桑道。

　　“没了，圆满成功。”我点头起身，“我得走了，再不走回去就没法解释了。”桑桑也随我起身，我们对视一眼，真是依依不舍，却都不想说些伤感的话。桑桑率先过来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你保重。”

　　我也过去抱住她，不知怎么，眼圈却是红了。但听桑桑小声道：“叶子，我真的很怕，也烦那些什么叔叔啊皇位啊的破事儿。”

　　我听她这么一讲，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也是哽咽着说道：“我也怕死了，我每次被那些女人随便揉搓来揉搓去的时候，想着应该依附着那个男人的时候，都恨极了。”说着，我们两个人竟然就这样抱头痛哭起来，又不敢哭出了声，怕外面候着的人听见。我感到自己的泪留在她的肩上，她的渗在我的衣服上，一片湿漉漉。

　　“亲爱的，爱你。”桑桑首先止住了眼泪，红着眼圈同我说道。

　　“更爱你。”我也擦擦眼泪，在屋里随便找了盆水胡乱抹了脸，同桑桑匆匆告别。

　　回到自己的帐子，秋雯不在，八福晋也不知道去了哪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见了桑桑，我忽然有一种豁出去的感觉，心想去他妈的，老子管你们怎样。也不去想怎么回去给十四福晋说我的不告而别，不去想是不是该和八福晋说一声我回来了，倒头便睡。

　　一觉醒来，帐子里已是一片漆黑。我睡得头发昏，浑身没劲儿，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蒙古，如今是清朝。只是清醒了，却也不想动，就在黑暗中躺着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见外面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我这才强打了精神，坐起身子道：“秋雯，这可让你见笑了，我这一睡，大半个下午就过去了，天黑了都不知道。”

　　那人却不出声，好像摸索着走了过来。我见那人身材很高，完全不是秋雯，心中一凛，霍地起来站了起来，一边将外衣匆匆忙忙地穿好，一边说道：“十四爷，有这种规矩没有？你还要不要体面？”

　　那人似乎停了脚步，哼了一声道：“你竟和没事人一样，还睡得踏实！”听声音果然是十四阿哥，但是语气十分古怪。

　　“我怎么了？你来干嘛？”我奇道。

　　“混账！”十四阿哥的声音似乎十分愤怒。刚睡醒脑袋不转，我花了几秒才给他摸黑进来，并且见我很正常就愤怒了的表现来了个合理推断，小心翼翼地问：“你，过来看看我是不是还安好？”——看看我是不是想不开自杀了啥的，这应该是古代正经女子被强吻之后的正常反应？尤其是在我状似泪奔着回来了，又没啥信儿的情况下。我想着，忽然又有一种被雷劈的感觉。

　　十四阿哥冷哼了一声，并没有答话，貌似转了身子就往出走。

　　我见自己猜对了，心里不知为什么莫名地一软，除了桑桑，这里总算是有个人还顾着我的死活的。他步子很快，眼看就要走出去了，我连忙出声说道：“十四爷，你在外面等着我好不好？我有话要同你说。”十四阿哥却没有答话，径直走了出去。

　　我急忙点了灯，胡乱将头发梳了衣服理了，追了出去。出去却不见十四阿哥的身影，倒是王保笑着迎了上来，小声道：“姐姐，我们爷在霍林河边等你。”我四处望望，周围的帐前虽然都点着火把，但都没有人，很空旷的样子。想来是康熙又组织了啥集体活动了。倒是有些放下了心来，至少十四阿哥来找没人见着。

　　草原上初夏的夜，月明星稀，夜风吹过，四处都弥漫着青草的味道。我沿着王保指的方向走，渐渐地听见了潺潺水声，心思竟有一丝恍惚——仿佛回到了在美国某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我独自一人走出图书馆，沿着一座小桥走回停车场，也是这青草香，也是这夜风微凉，偶尔会遇见几个同我一样刚赶完功课的美国学生匆匆而过，或者某些酒吧归来的孩子们一路笑唱。这样想着，我的心里升起了一丝悲哀。

　　“再走就掉进去了。”十四阿哥的声音忽然响起，我这才发现他就在我的身后。

　　“掉下去才一了百了。”我笑笑，回过身去。

　　“这会儿倒来装什么贞洁烈女了。”十四阿哥上前一步，脸色十分讽刺。

　　我刚才纵然是愁肠百转，此刻还是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说道：“对不住，我没寻死觅活的让您老人家失望了。”

　　月光下十四阿哥眉头一皱，没等他开口，我连忙直奔主题，说道：“十四爷，你说过的，我想跟了你，只要开口求你一句就好。”心想还是别来些沟通不能的对话了。

　　十四阿哥一愣，继而点点头，道：“不错，我是说过这话。”

　　我瞧着他正色道：“那么现在我现在就是在求你了，希望十四爷说话还算话。”

　　“求我做什么？”他似乎没有反应过来状况。

　　“求你让我跟了你啊。”我接道。却见十四阿哥脸色变了，显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我心道，完了，又怎么说错了。估计这古代女子没有像我这么直白的。得，别说古代，估计现代也不能和男的这么表白。赶紧给自己找补,又说：“还希望十四爷成全。”

　　“你……”十四阿哥你了半天，才你出来说：“你不是对我没心思吗？”

　　“我……”我被他噎住，一时居然也我不出来什么了，于是决定转移话题：“十四爷，你为什么就看上了我呢？”

　　此话一出，十四阿哥神色竟然有些尴尬。我见了他的脸色，忽然就不紧张了，笑道：“本来是有的，但是不敢说。后来发现你也有，觉着还是说的好。”自觉逻辑十分圆满。

　　“我说，你有一句真心话吗？”十四阿哥又皱了眉头。

　　“你告诉我，我就告诉你。”我收了笑意，问道：“说说，你怎么就看上我了。”

　　十四阿哥有些踟蹰，盯着我的眼睛，似乎想要看出我是不是有戏谑的意思，我仿佛可以感到他内心的挣扎。过了半晌，他才说道：“你比别的女人有趣，你比别的女人让我看不透，你有时比别的女人小心翼翼，可有时又比她们什么都不在乎。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几天不见你就想，为什么你故意气我时，我并不真的生气。”

　　我愣住，月光下十四阿哥的眼神很认真。我想告诉他，其实这很正常，因为我比他大，因为我和他来自不同的年代，我并不神秘，我也并不特别。我想告诉他，他虽有更多的女人，可我比他谈过更多次的恋爱，我比他更有经验，十八九岁的心动太过于容易，再过几年他遇到更好的人，就会明白此时的懵懂。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下意识般地伸出了手，碰了碰他的脸。他的脸，是果然是微微发热的。那股微微的热，从他的脸缓缓流入了我的心。我情不自禁地，就伸出手臂缠绕在他的脖颈之上，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唇——他的唇比脸还要热，滚烫滚烫，烫得我迷乱了心意，忍不住与他辗转缠绵，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恍惚间觉得十四阿哥身子越来越热，手也在我身上不停的游走起来，我才不得不定了定神，挣开了他，退后一步，将他的手放在我的心口，说道：“你看，跳得这样快。这就是我的理由。”

　　十四阿哥忽然将我凌空抱起，抱着我转了几转。我被他转得头晕眼花，一时间又是心迷意乱。十四阿哥将我放下来，笑眯眯地看着我，并不说话。我的心霎时间柔软成了一片，只觉旁的什么都很远，只有面前这个少年的心是真的，笑是真的，至于能不能长久，又何必在此刻想。此刻，我只需不管不顾，享受这美景良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