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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紫府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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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花橘讨厌自己,软弱的,任性的,愚蠢的,都赶不上古怪的,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睡过了那惊险一天剩余的时间。她可以辩解是浴室效应,从那里出来后她就一直头昏,而甘棠出人意料的表演更让眩晕感加深,也可以借口说是茶水有问题,它香醇得不象话,温暖的喝下肚后,让人飘飘然产生一种安定的假相。
但这些都是借口,花橘很清楚,夏从权也很清楚,后者把她扔进房间的时候,不免佩服她沉睡的功力,她醒了几秒钟,直起上身,眼神迷蒙地看陌生的房间,还伸手摸自己身下的床,然后她对枕头微笑,扑上去抱住它,继续倒头大睡。
夏从权不敢相信她竟然会睡到流口水和打呼噜,而且就在短短数秒之内,如果不是她穿着正式的礼服,也显然不是小孩子,他真会以为她是被以放养宠物的方式养大的,他告诉自己不能太苛求,世上有各种各样的人存在,他不需要在意这个女人,更不必要为她浪费时间,反正他已经决定尽快把她扔给知东庭,不过他离开的时候,还是不直觉地露出笑容,因为她居然下床起身一次,梦游般向他打听厕所在哪里,并且不可思议地一再保证,决不会再贪喝免费的茶水了。结果,他带她去厕所,她很不像是醒了,让人担心她会昏睡在里面,他只能等在外面,这是从未有过的经验,而且他也没见过有人会边瞌睡边在厕所里唱歌,她的歌声乱七八糟,但是声音稚嫩柔美,这时天边已经微微放亮,在晨曦的微光,宛如初开的朝颜花般可爱。
花橘迷迷糊糊地再次被扔回床上,她真的在厕所里睡着,于是夏从权又多一种古怪的体验,他亲自走进厕所去抱她出来,这次他没生气,还庆幸她总算记得穿好裤子,而且她睡着了,意味着以后有段时间不会惹出新的麻烦,他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超过了妥协的限度,离开她的时候,他正考虑去帮她找个能干的随身侍女。
这是好多天来,花橘第一次睡得安心,倒不是她认为自己处境安全,她才不相信夏从权是好人呢,而是在一连串意外之后,她觉得自己智力有限,根本无法预测命运变化多端,于是决定认命算了,落到夏从权手里又如何,最多就是被他再卖一次。被卖又如何?她竟然有点期待,说不定可以再认识一个比甘棠还有趣的人。
但是她醒来的时候,还在之前的房间里,那屋子看来很有点年头了,里面依然陈设简单,不过床铺倒算得上舒适,最重要的是床上放着她最喜欢的填充得很饱满的枕头,她抱着那颗圆滚滚的枕头不忍放手,宁可能继续睡下去,不过那身漂亮礼服的坏处此刻才显露出来,她的肩膀和腰都开始痛,她忍不住呻吟,想不到心愿这么快就实现,这次可真是没力爬出枕头了。
“小姐,您要起身了么?”有人对花橘伸出援助之手,害她又被惊吓了一次,她没料到房间里有其他人,而且是略有点嘶哑的陌生的声音。
花橘忍住肌肉痛,抬头看站在床边的人,那个女孩看来比她还年幼,一身侍女的打扮。她没料到自己的眼神正在提问,而对方又实在是很能干的侍女。
“夏大人遣奴婢阿桃来侍奉小姐。”
一提到夏从权,花橘又开始头痛,不,实际是身体比刚才还要痛几百倍了,她想高贵地拒绝他的安排,不过已经痛得既不能动,也不能开口了。
然而阿桃很能干,她动手帮花橘脱掉礼服,这件事让人无法拒绝,接着她又动手按摩一番,她的技术非常好,等结束的时候,不用再说任何,花橘自动改变主意,希望她留下来。
这决定很正确,花橘随后得到一套朴素舒适的衣服,阿桃帮她换好衣服之后,又端来一顿丰盛的大餐。
直到吃完饭,花橘才又慢慢开始动脑筋,不过茶和点心又送到面前来,虽然只是简单的小包子,她还是吃得立刻就忘了那一点点不安定的烦恼。
接下去是水果和零食,好在那天是吃苹果,她还稍微能抵抗,但零食是腌制得绝妙惊奇的话梅和桃干,她很忍耐才没有要求追加一份,等到阿桃给她添第六杯茶,她才模糊想到自己昨晚似乎对谁保证过再也不喝那么多免费的茶水了。
这想法终于把她从纯食欲的世界拉回现实来,她死活想不起那个人是谁,一种本能提醒她还是想不起来较好,但另一种本能又说想不出来太吃亏,她因此烦恼得一塌糊涂,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连茶水也灌不下去,阿桃趁这时候给她梳了两条辫子,然后将她自烦恼的漩涡里拖出来。
“小姐,可以了么?大人要见您呢。”
为要不要去见夏从权,花橘又烦恼了一阵,难道要她去感谢他吗?她不傻,当然猜到他可能不是很坏的人,还有他突然出现的一点点原因,不过别指望她因此忘掉他曾卖掉她,她最多答应,当家里人找到她,她会劝阻他们对他提出控告。
“可以不去吗?”最后她很诚实地说,“我不知道见到他该说什么。”
阿桃露出见鬼的表情,“您、您……不想见大人?”
这更坚定花橘的看法,夏从权必定是个冷酷得象妖怪,严苛得像恶魔的人,不过他会咬人吗?她算了一下自己被惩罚的可能,觉得不可能有比被惩罚写“对不起”九百遍更严重的,他最多再次卖掉她,这种事反正她已经习惯了。
“半点都不想,那个大冰块脸,眼神古怪,说话无聊,又不会做家事,而且喜欢买卖人口,去见他会有什么好事?我不想去。”她每说一句,阿桃的脸色就变坏一点,而她的心情就更快乐一点,到最后阿桃不禁跪在地上,而她几乎要大笑了。“他是坏人,非常阴险,见他不会有好事。”
结果真的有人大笑,还有人鼓掌,花橘不免害羞起来,她偷看笑声所在,惊讶地发现居然是甘棠站在门口大笑。
“甘棠!!!”花橘边叫边跑向她,不过在中途停下来,因为刚才没注意到其他人,可现在她看到甘棠身后的一男一女了。
夏从权的冰块脸以及古怪的眼神这时候发挥出真正的价值,花橘看不出他真实的想法,只惊讶地看到他唇边有一丁点笑意,和一般人一样,他笑的时候比较好看,然而他竟然在笑,这本身就是可怕的事,花橘忍不住回想,上次他笑的时候,大概是正在盘算如何卖掉她换钱吧。
在夏从权和甘棠身边的小女孩,容貌稚气而精致,却能很勇敢地为花橘的发言鼓掌,这也很古怪,让人不免怀疑她的真实身份。
因此,花橘硬生生地停在距离甘棠三步的地方,疑惑地来回打量这三个人。
“你、你们……你们怎么来了?”最后她盯着甘棠问,可是甘棠一直笑一直笑,根本不体谅她的处境,她实在没胆仔细去看夏从权的脸。
回答的人竟然是夏从权,“因为山不就我。”
反正花橘听不明白,她继续瞪甘棠,这次终于有点效果,甘棠不笑了,“我猜你不会想见从权大人,还是我们过来比较好,再说小晔想快点见到你。”
“谁会想见一个曾经卖掉自己的坏人啊!”花橘嘀咕了一句,现在她没那么害怕了,甘棠和那个叫小晔的小女孩都在对她微笑,眼神温暖得可以融掉夏从权,她自然也能继续忽略他,不过很快发现想完全不提他,实在很困难。
“是啊,他还私自处理了卖你的收入,完全没有征求你的意见呢。”甘棠呵呵地笑,边说边领着大家坐到桌边去,“东庭哥可不敢这么做,早上他把钱给我了。”
花橘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她看了夏从权一眼,他还是那么坦然,不过也可能根本是天生缺乏表情,他那种毫无变动的眼神似乎在说随你如何。这反而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对钱没概念,而且对自己估计,这种事让人光是听着就觉得很难。
他注意到她看自己,“如果她能用好这笔钱,给她也无妨。”他实在很懂得如何得罪人,“不过我想她应该是连最基本的常识都没有,所以给她也是浪费。”
因为都是实情,花橘虽然很呕,却找不到有力的话语反击。
甘棠分明是在一边等着看笑话,因此对她的求助眼神,只是抱歉地一笑。
“你要吗?”夏从权的声音有点怪,他知道自己是在忍笑,不过会很小心不要别人知道,他猜花橘一定忘了昨晚要他带路去厕所的事,否则她肯定不敢对他的为人大放厥词,话又说回来,这件事又算什么呢,经过“解救裸体少女”那件事后,他们之间的亲密程度一般人可是难以想象,好在她并不记得,而他也会要求知东庭管好嘴,他可不想因此变成已婚男子,然而真得只是怕麻烦吗?他不能确定,或许还有什么其他顾虑吧。不过至少他现在确定一点,看着她,会让心情变得很好。
“属于我的,为什么不要?”花橘果然上当了。
“好吧,你要怎么证明自己有最基本的常识?”夏从权微笑着问,他的微笑当然是冷笑,不过看来和平时的方式有一点点差别,只是花橘没那个眼力,甘棠和小晔倒是偷偷交换一下眼神,然而她们立刻决定继续看戏就好。
“钱是用来买东西的!至少这个我知道。”花橘的第一种认识完全正确,而且无懈可击,甘棠和小晔自然鼓掌支持。
夏从权察觉到那两个女人不正常的热情了,他想着该立刻远离麻烦,但看花橘异常认真地犯傻,却也不失为一种非常美妙的娱乐,尤其是在经历过那一堆让人心情郁闷的犯罪之后,花橘的存在真实地提醒他,这世上还有心思单纯的人,还有因他们的努力被成功拯救的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比想象中更在乎她的看法,这种陌生的认同感让他汗毛到竖。
“好,你需要用钱的时候,就来找我。”他看着花橘单纯地露出胜利的笑容,不由得羡慕她竟那么容易满足,那么轻易就可以得到快乐,“好了,三位……小姐慢慢谈,我还有些事,恕我先告退了。”
花橘有好一阵不说话,夏从权根本不给人反驳的机会,告辞后迅速离开了,他走得那么急切,不免让人怀疑,但真正让她觉得古怪的却是之前他意外好说话的退让,她以为他会继续为难,死也不会答应把钱给她呢。她只能感到他有很明显的情绪变化,但她实在想不出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他的心绪。
“别担心,他不是去策划另一次犯罪啊。”甘棠开口叫她,对于好戏突然中断,她们实在要扼腕叹息,不过好在她家就在隔壁,以后有大把机会看夏从权开始热闹有趣的生活。
而小晔则用漂亮的眼睛打量异国来的花橘,夏从权曾是她的老师,她也渴望更多看到老师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呢,所以她想点办法来促成,应该不算什么吧。
这时候,花橘并不知道身边两个女人各自的打算,也没意识到自己的人生经因之发生巨大的改变。阿桃又进来了一次,在她们面前摆上各种待客的糕点,也送来甘棠指名要的生姜茶,那东西味道刺激了花橘,她厚着脸皮尝了一小口,因为好奇它独特的味道于是很详细打听它的成分和做法,结果她再也回不到之前思考的问题。
和这两个小姐谈话,实在给花橘很多帮助,她们热心而且熟知各种事。她发现自己冤枉了夏从权,除了卖掉她之外,其他的事他都没骗她,华国的外海不久前确曾发生过大风暴,而本来不热衷于外交的华国,也确实很少有柯洛芬的船来,人们都是通过在独立岛国庥都中转而去到目的地,因为今年的贸易季节已经接近尾声,去庥都的船也很少见了。
至于夏从权其人,他是华国官员,服务于内廷,要跟花橘解释清楚这件事实在太难了,且不说两国的官体设置大不相同,她本身就很不了解何谓职位,最麻烦的是两国语言差别也很大,翻译起这些专有名词来,真是要命得很。后来甘棠说自己累了,索性就按照原本的叫法告诉她,那夏从权出来做官的时候是东宫大夫,之后太子登基为帝,他转而供职在“政事堂”,官名就叫做“参知政事”,虽说是副职,俸禄却很充足,又能时常得到赏赐,需要操心的事情也不很多,可说是做着一份“钱多事少离家近”的好工作。
花橘听甘棠随口称赞夏从权的工作,艳羡之情颇为真实,自己虽然七成半没听懂,也只能点头称是。在一边的小晔倒很老练,似乎看出她满头雾水,于是插嘴问她关于柯洛芬的风俗人情,听到贵族们至上而下,层层分封,以至各有领地的时候,不免露出很惊讶的表情,忍不住重复说了好几次“竟然如此”,她还是个小女娃娃,声音亦很稚嫩,说此话的样子却凝重老成,虽有些突兀,却又叫人佩服她认真的样子。
再说上片刻,小晔的问题越加深入仔细,大多关系柯洛芬政体,问得花橘暗叫吃不消,于是她更加疑心小晔的身份,正要询问,夏从权却又回来了,提醒小晔该回家了,他身后跟着两个相貌斯文的男仆,身上的衣服颜色虽然朴素,用料却很华贵,进屋的时候,带来浓烈的薰香,花橘忍不住咳嗽,结果被他们狠狠白眼。
小晔似乎很遗憾不能继续和花橘谈话,但还是老实地准备回家,临走时,花橘被夏从权拉去门口送别,小晔过来握住她的手,真诚地说,“花橘姐姐,下次有机会,我们一定好好聊聊。”
听她这么说,花橘的头又开始痛,索性移开视线,假装没听到小晔的话,结果夏从权竟然从背后伸手掐她,她气得忘了自己讨厌他冰冷古怪的眼神,不料从他眼神中得到的讯息竟然是要她乖乖应承下来。她心里真有天大的不情愿,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小晔也真是个人物,竟也假装看不到她有多不乐意,笑嘻嘻地握了她的手不放,眼看两边受袭,她也只能含糊应了两声,“好、好。”
这边小晔欢欢喜喜地走了,那边甘棠也起身告辞,看她神色古古怪怪,分明是不想留下来排疑解惑,亏得花橘还当她是朋友,心想那些不能问别人的问题正好可问她。
“明天我再随东庭哥过来拜访,今天真是打扰大人了。”甘棠笑得虚伪,一边逃出门去,一边不忘对拉着花橘的手,仔细提醒说,“有什么问题就问从权大人吧,花橘,大人……嗯、那样……救过你,你们也算是亲密,还有什么不好问呢?”
这话说得花橘迷糊,只是看甘棠神色暧昧,料不是什么好话,正费神琢磨,夏从权从后面伸手捉她的领子,把她带到自己身边来。甘棠又笑一次,似乎想再重复一遍方才的说辞,从权却已不能忍了,“知·东·棠!”
到此刻,花橘才知道甘棠的真名,她重复念两次那名字,觉得和知东庭太过相似,分辨起来好辛苦,她正想问是哪个没创意的人给他们取这种名字,甘棠却已经笑着离开了。“从权大人何必动怒呢,动一念而救人,并不是什么坏事嘛。”
花橘听不懂她说什么,很感郁闷,心想应当快点开始学习华国的语言,不然就要始终被排斥在外。然而转念又想,自己不打算在此地久留,还是打听归乡的方法来得实际。她正胡思乱想,领口吃紧,原来夏从权用力拖她,这实在太可气,她立刻想到之前他还偷偷掐她,一时气急,她伸脚就是一踢,可惜他动作敏捷,这一踢只踢翻了他身后的凳子。
“你这是做什么?”从权竟然不生气,他的口气固然冷淡,却没半点责难之意,他拉她坐下,“难道你的脚不会痛吗?”
花橘忍得快内出血了,她的脚趾当然痛得不行,但这怎么好说,她只是瞪他,恨不得他能就此消失。从权似乎叹息了一声,他弯下身去,帮她按摩脚趾,这举动太亲密,她不免畏缩,然而他握紧了她的脚,让她尴尬得要死。
“放开啊!”花橘又一次想退到角落去,她有点明白甘棠为何笑得暧昧了,可是她从来不想将他看作好男人,她只想快点和他划清界线。
从权一直到做完自己认为该做的事,才略略抬头,看她几乎要蜷成一团,不免好笑,“是不是想一脚踢开我啊?现在看看,能不能行了呢?”
他在说笑呢,花橘不相信这是真的,她惊讶过度,忘记逃走了。
然后从权松开她,坐到对面去,他的眼神象是从未轻快过,于是她决定忘掉自己刚才听到的看到的东西。
“你受过基本的教育,应该知道写信的方法吧?”他很平静地说,“我准备了纸和笔,你可以写信给家里人,如果你真是海陆东道源家的姻亲,我想他们接到信后,会派船来接你的。”
这是从认识他到现在,他说过的最美好的一句话,花橘又被吓到了,她不信他有那么仁慈,但他的样子不像骗人,而且他真的递了一张纸给她。
“你……我……写信?”她有胡言乱语的冲动,但强令自己忍耐,就算被复杂的情绪噎死,也不能再在他面前丢脸。
他点头,然后又说了一句让人感动的话,“如你有问题,现在可以问。”
花橘放下想踢他一脚然后告诫他别用命令口气的强烈愿望。她必须抓紧时间,整理满脑子快要蹦出来的各种问题,让她看一看,她好奇的事实在太多了啊——知东庭和知东棠的关系,这只是最微小的一个,还有,贩卖人口的组织怎么样了?虞夫人究竟是谁?华国是怎样的国家?小晔是什么人?参知政事是什么官?他的年收入是多少?怎么做官才能做到事少钱多离家近……
她匆忙地埋头大写一气,一口气写满整整一页自己的问题,她的举动让从权感到极其有趣,她是他所见过第一个能写得这么快,而且全神贯注都是在写无聊内容的女人,她书写的措辞和她本人一样无多修饰,不仅如此,还有种凌乱的透破纸张的活力。
“有需要动笔记起来那么多的问题吗?”他不知不觉用了很温和的口气,而且提了很愚蠢的建议,“既然这么有兴趣,你可以学学这边的语言。”
花橘露出小动物一样渴望的眼神,她决定不讨厌他了,他明白她的心思,愿意回答她的问题,他是个有耐心的好人。
看到她的眼神,从权立刻后悔了,但他不能拒绝她,因为她比他先说不行。
“不,还是不要了。”花橘有心要报答某个人的时候,会变得很固执,“虽然你做的是事少钱多离家近的工作,但是我不能麻烦你。”
“为什么?”从权又开始被有趣又带着怒气的预感抓住。
“我会不好意思啊,你想想看,怎么可以一直麻烦一个讨厌你,也讨厌麻烦的人帮你做这做那呢?”花橘佩服自己能抵抗对未知的好奇,她可以去对家里人炫耀了,忍耐绝对是成长的一大标志。
“是啊,你说得有理。”从权这次确实叹息了,“但你不觉得,其实你已经麻烦那个人多次了吗?”
花橘无法坚定地否认,“怎么会?”她不想回忆不快的事,“如果你不救我,就不会卖我,以后就不用去接我,也就不用收留我……难道不是这样吗?”
“现在也不用回答你的问题了。”从权的声音冷淡,一如他时常那样,“至少你说对了一点,一切都是从救人开始,救人不麻烦吗?不该被感激吗?”
他太冷酷了,怎么可以用这件事胁迫人呢,花橘觉得他本质还是个讨厌的人,根本无法改变,“你救我的时候,笑话我身材贫弱!救我回去,不让我好好吃饭!还卖掉我!接我们的时候,和那个老女人混在一起!还拉我的领子!到家里之后,你又笑话我,之前还偷偷掐我!总之,我才不感谢你!”
她跳来跳去地数落他,把心里的不满全都说了出来,她的感觉好多了,而且她很快乐地发现,自己不再害怕他了,他似乎正发呆呢。
过了片刻,从权才终于有了反应,“……果然,你知道。”这句话有些古怪,他边说边露出苦恼的神情,这又让她开了眼界,不过她不会因此上当。
“所以!就算我不感激你,你也要回答我的问题啊!”
“……花橘小姐。”这是他头一次如此正式地叫她,“你先听我说,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住在我家,不,是留在华国的期间,别告诉任何人,我曾经救过你,好吗?”
花橘想了一下,“那你就不要因为救了我,一再欺负我啊!”
从权用一种陌生的,非常沉痛、后悔、以及复杂的眼神看着她,然后坚定地点点头。
他们算是达成了共识,接着就开始进行花橘感兴趣的事。
气氛有点改变了,至少花橘这么觉得,从权没有之前那么冷淡了,嗯,也不是说他变热情或者和蔼了,而是他的冰块脸和锐利眼神对她失效了,同时,她发现他偶尔会用观察的眼神看她,那里面有种古怪的小心翼翼,她想大概是因为他真的很不希望别人知道他救了她吧?因此她越发确信他与众不同,一般人决不会认为救人是件不能说出去的坏事。
不过改变总是好的,从权信守诺言,回答她大部分问题,这可花费了不少时间,如果他还是之前那种随时把人盯在墙角的眼神和气质,她一定受不了,现在可好了,她可以尽情占用他的时间,而且随自己高兴,边吃边听他解说也没关系了。
想到这个,她就乐得不行,了解有关金钱的基本常识真不是坏事,现在她有吃不完的零食了,卖她的钱据说能买四百万颗海鲜包子,当然她不会整天吃包子,因此要阿桃帮她准备下随时都不同的食物。
夏从权花了四天时间才解答完花橘的各种疑问,她觉得自己简直可说是华国通了,不过说实话,大部分问题的答案都没她想的那么有趣。
比如人贩子,从权说他们逃了,因为没人通知海事衙门,所以也只能让他们逃走。好吧,反正她也没仇恨到要船长去死,虽然他也骗了她,让她难过了一下下。不过既然她能原谅夏从权,还有什么人不能原谅呢。
又比如虞夫人,她继续生活在那幢神秘的大宅子里,只是短期内不会重开拍卖会,因为她在行内的名声被彻底败坏了,想要重新建立好口碑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花橘觉得这结果很恰当,她不喜欢虞夫人,但她喜欢那种被优雅女性簇拥的气氛,她宁可大家在那种萎靡的华丽中自然腐烂而死,也不要用恶臭的鲜血作为结局。
再比如甘棠和小晔,甘棠也没有骗人,她在船上的自我介绍基本属实,她父亲是知东庭最小的叔叔,目前大概也是三十几快四十的年纪吧,这可大大吓到了花橘,没想到知东庭真的有那么大把年纪了!至于小晔,她是知家的远方亲戚,同时和甘棠的母亲有比较近的亲戚关系,因为她父亲曾经很有地位,所以算是出生在华国的显贵之家,身份和大家有这么少许的一点不同,说到这里的时候,从权很严肃地提到了必要礼节之类的东西,花橘随口答应他,心里却不以为然,在她看来,这世上实在少有什么人能同海陆东道的源星若比较身份尊贵。
其他问题,因为基本都跟夏从权自己有关,他不肯好好回答,只说让她好好学习语言,不久便可去书本中寻找答案。到这时候,花橘才发现华国有著书收藏的风气,从权的家里竟然有一幢独立的小楼用作存放典籍,他第一次带她去看的时候,她吓得脚抽筋,心想若是放在自己家里,光是看封面也看死了。而他却在一边说,隔壁知家的藏书才是珍宝,于是她打定主意,决不要去那里再吓自己一次。
可惜世事无常,花橘才下定决心没两天,她就被拖到知家的藏书库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