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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人未归时雪已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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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蕖不到卯时便起了床,穿戴好一身的繁复衣装后交代了灵歆去寻灵文、灵幽等几个弟子辰时便去祭坛候着,而自己踱步去往临天阁。走出居室之时,她倏然想起,自己方才拂袖的动作愈发像前代妙法了。不由一笑。
外面仍下着彻夜未停的雪。昆仑山上的青黛铜石之光被这雪色一敛,竟也出了几分婉约的幽深,从天墉城向四方看去,天地迷茫,时空流光。
廿数年须臾,转眼她的弟子中也有了可以参加妄境试炼的佼佼者。她早比旧时成熟稳重,同辈的师兄师姐也皆称她当真当得妙法两字,不再是当初那个调皮好玩的小师妹了。
这变化约是好的罢。芙蕖抬手抚了抚落到肩上的白雪,轻呼出一口白气。
只是昆仑依旧。
踱至临天阁附近,这青石路上的雪就少了许多,大多都扫到了路边,堆成规规矩矩的几堆,一条铺着薄雪的路一直延伸到临天阁门口。
芙蕖不免微抬了唇角:玉泱这孩子,严谨认真的行事真是丝毫未变,也难怪剑术精进得比其他弟子快。便是放松了先前走在雪地上的小心,加紧了两步向门口走去。
可临天阁的大门前却是空无一人。只有墙角立着一把青竹扫帚。
芙蕖讶异中不免担心起来,四顾唤了唤玉泱;却仍是无人应答。只得冒着不敬的危险自行推门而入——反正掌门师兄也不会怎么怪我的——这想法也是经年未有了。
临天阁的内外室亦皆是一片寂静。
这是前所未有过的情况。陵越向来做事稳重,接任掌门之后更是一丝不苟,断然没有不辞而别的道理,就算有事急于下山,玉泱也应要来通报几位长老,绝不可能毫无交代便直接离开。
她秀眉微蹙,心下担忧更甚,忙出了临天阁往山门赶去。
陵越如此越矩,于芙蕖记忆中仅有一次。那还是,她那位名为百里屠苏的师兄尚在昆仑的事情。
她的早课与陵越、屠苏两人俱不在一处,她便总是早课之后赶在抄写经卷前去找他们聊聊天。可那日两人也不知是跑去了哪里,她怎么也寻不到,后来到了午间用餐时候她去问了其他弟子,却听闻这两人竟是一同逃了早课跑到城外去玩,被执剑长老抓住,现下正在思过崖思过。
这让她颇为惊讶。
两位师兄皆是比她要沉稳之人,陵越师兄更是多次喝止了她想要私自下山的举动,怎么想这事儿也不该出在他们两人身上。
可是疑惑归疑惑,她到底还是偷偷藏了两只包子在袖子里,跑去思过崖探望。
是时陵越和屠苏一同坐在崖边,也不做什么交谈——又或可能早就将可说的话可道的歉说完道尽,总之在芙蕖看来是极为尴尬。
她偷偷摸到两人身后,本想吓他们一吓,可还不到他们身边十步,屠苏便已回过头来看向她,陵越亦是出言:师妹你怎么来了,时辰不早,快回去练剑。屠苏虽沉默,眼中却似乎也是这个意思。
真是讨厌啦!她一跺脚,晃了晃脑袋,那头顶上扎成两个小包的头发也一起跟着表示不满。人家好心给你们带点吃的怕你们饿着嘛!再说还不是大师兄你们犯错搞成现在这样,守崖的师叔不放我过来,我还要从崖那边的小路偷摸进来找你们……
两人闻言皆是神色一沉。芙蕖这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忙不迭的摆手。不是……我不是怪师兄你们啦!可是,你们到底为什么要违反规定跑出去呢……
最后还是问了出来。
陵越和屠苏对望了一眼,片刻后屠苏点了点头,陵越才出言解释。
其实今日是师弟的亲人的生日,他想去打些野物祭奠一番,我不放心便同去了。他摇了摇头。本想着早课前归来便没事,可在山中遇了些麻烦……便晚归了。
之后再多已不必言明,自然是被执剑长老发现两人未上早课,罚他们来思过。
芙蕖心想原来如此,便又扬起了笑容,把藏在袖子里的包子递给两人,道一句那我先回去上剑术课了,从小路偷溜回去了。
自那之后,屠苏虽然还是因为各类事情被罚过思过,可陵越除私下与屠苏比剑一事,再也没有被罚去过思过崖。
可就是这样的大师兄,却怎么突然不见了呢。
她问过山门值守的弟子,他们称确实见到掌门与玉泱出了山门,可到底去了哪里,掌门并未交代过他们,他们也没有多问。
芙蕖只好交代一位弟子去通知灵文等人莫要再去祭坛上等,自己站在山门等待陵越回来。
妙法长老……可是出了什么事?负责看门的灵轩见她神色紧张,不由出言问道。
她只摇摇头。你去把掌门那件厚些的锦袍拿来。
前些时日,山下雪妖作乱,大多可下山的弟子都被派去各地做其他的事,陵越便亲自下山除妖。那雪妖为昆仑寒气所养,极为强悍,陵越虽除去了它,可也遭寒气侵体,将养了不少时日,也不知现下好了几分。
当时芙蕖自己请命随他前去,可却被他否决。
师妹在这里等,便好。陵越淡然的神色里有一丝奇怪的笃定。这里还需要你们多做把持,去太多人,其他的妖魔便要趁机来侵扰了。
她也没有异议,便听从了陵越的安排,可心里总有隐隐的不安。
他让她等。
可是她已经等了太久——等另一个人。
所以,没人能明白陵越负伤回来时她究竟是为何喜极而泣的。
芙蕖抱着锦袍立在雪中,连半日已过都未察觉——或是说,对她而言,早就等了不知多少个半日了。远方忽有人影御剑而来,头上玉冠映着温润的雪光。她分辨出是陵越,这才放下心来。
陵越落在山门台阶下,拾阶而上,墨黑的发上亦是沾满白雪,脸上气色却是比之前负伤时好了许多。芙蕖迎上去,想要给他披上锦袍,可近些便发现了归人身上的披风。
暗红系带上的兽牙装饰直直落在她眼里。
她极力忍住,才没有在同归的玉泱面前落下泪来。
当真是回来了么。
——自这天地之间的一切中。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