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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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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病防身,这么说:他是怎么样也不走了。
东郭觉得自己此刻好想哭。
她又想起了姜狄,想起他不笑得时候就能迷眩了她的双目,想起他一笑起来更是如沐春风。不知道少主此刻在干什么,他一定会失望了:她不仅没有杀死彭晨,而且现在看来,为什么感觉自己才是被追杀的那个啊!
而那个追杀自己的瘟神,居然很主人,很不见外的在矮榻上躺下,双手叉着枕在脑后,似乎打算就这样在这里睡下了?!
东郭却紧张地捏着被子,暗按着刀,目不转睛。
身体有些冷,手心却温热得全是汗。
他突然挑了挑跷起的二郎腿,大力把窗户一踢。
这声音令高度紧张的东郭自是一震,继而窗开冷风灌进来,刹那便觉瑟瑟,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几乎是呵斥:“大叔,你干嘛?”
她模样娇小俊俏,自是看不出青筋暴跳,却能见额上红菱,示威般怒绽。
该死的恶霸,欺负捉弄自己,还没玩没了了。
“我……”他居然一直望着天空,似是赏玩。
大叔不会要说自己是临窗赏月,忆古思今,飘飘兮欲乘风吧……
“看星星啊。”他的回答轻而稚气,同他的一脸沧桑完全不相符。还自摇头晃脑,好不得意。
看个星星都能看得这么自娱自乐。
“哈哈!”他又忽然豪爽大笑,带给东郭的惊吓绝对不亚于刚才那一踢窗户:“星星是老子的酒斛,老子斟这么一江水,跟两个兄弟好好饮上一番。”
东郭见他说得煞有介事,居然也跟着傻气地环视:但这周围空空荡荡,连彭晨都不在,哪里有什么兄弟,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噗嗤,哪里有两个兄弟?”
面对她的讥笑,浊爷却并不生气,反倒收敛了自己的笑容,一本正经注视着她,中指食指并拢,朝上一指:“天!”
又旋即朝下,改仰作俯,悠悠而道:“地。”
东郭怔住,这一刻,眼前的人居然带给她莫名地悸颤。
不是之前那种害怕的颤动,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异常的安心。
异常,却又是她自己也不能了解的熟悉。
却发现他的唇在不知不觉中同自己靠近。
他是什么时候移动过来的啊!
他的唇渐渐越来越近,几乎就要贴了上来。
东郭的瞳眸若小鹿一般急剧放大:浊爷虽然黑黝粗犷,但是如此近距离的细看,却发现他本身长得并不凶,英眉斜长,其实十分俊朗。她甚至有一种错觉:浊爷是故意将自己晒黑,蓄须,只为镇住那太过神秀的风采。
但令她几乎魔怔一般不能动弹的却不是这些,而是他的一张唇。
这唇也在蠕动,小心翼翼的靠近,似乎也忐忑不安,也怕期望变作失望。这唇密密麻麻围绕了胡须,几乎遮住他下面半张脸。络腮胡子里有少量的汗味,还有极强的男子气息,明明陌生,但东郭却生起一个奇怪的念头,唯此四字:
似曾相识。
真是太怪了,太莫名其妙。
她偏头避开,眨了眨眼,抿了抿唇。
为什么突然间有比之前都强烈数十辈的逃跑念头。
逃走了可以不用再想下去。
浊爷真是个……混蛋。
他似乎也感到气氛尴尬,仿若做错事般也避开了东郭的目光,麦色的肌肤色泽加重,恍然间似也烫红了脸。
声音也轻了下来,完全不像平日里的猖狂:“对,对了,我,我有话要跟你讲。”
居然不再粗鲁地自称“老子”,而是轻轻用了一个“我”字。
东郭灵光一闪:他莫不会要表白吧?!
别啊,心乱如麻。
算了,如果他表白了,自己就当他是戏言。
戏言,戏言……
“其实我今年才二十一岁。”
“……”
戏言,戏言,就当他是戏言。
******
浊爷那一晚闯入东郭房间后,竟真跟定了东郭。虽然他自那未遂一吻后,再无任何亲密的举动,却让东郭浑身都不舒服。
时时刻刻都不自在。
除了沐浴就寝,其余全部举动居被人窥看监视,犹如针芒在背,她真是恨不得狠狠回瞪一眼,两道寒光射还回去,刺瞎他的双眼。
于是她瞪了。
但他居然笑呵呵坦然接了,笑逐颜开,就径自敞怀同东郭对视。
她的目光不移开,他也不移开。
结果还是东郭先败了,低头挪开目光,仿佛错误是在自己身上。
“好啊!”浊爷身后突然出现一个也不正经的声音,向东郭问好。
她一看,差点没气得哼哼出来——那被紧紧握着的太极八卦幌子下,是自封神算的彭晨。
浊爷天天跟着她也就算了,为什么彭晨也跟过来了啊!
彭晨好像早了解东郭内心满腔已憋不住的苦闷,不等她问,就自先说明了来意:“我来看热闹。”
他说得很友善。
看热闹?
连彭晨都敢过来跟着她看热闹了?!
东郭不禁摆出自己最凶地样子,以最快的速度抽出了双刀:“你不怕我一刀杀了你?”
“不怕,你搞不定浊爷。”他不假思索就回答了他,血淋淋的事实,血淋淋的真相。
浊爷看她一脸悲愤,却很开心地凑了过来,关切的表情一看就很假:“怎么,不喜欢他来?”
“不喜欢。”她不禁不喜欢,这简直就是耻辱。
“既然你不喜欢,那老子就不要了。”他说着手往后一推,并不伤彭晨,只用真气将彭晨推出数丈,正好人潮过来,彭晨就远远地同她俩隔开了。
既然你不喜欢,那老子就不要了。
她抽搐状回头,盯着浊爷看了半响,终还是从偏过头去。
心海上波澜起伏,滔天巨浪,却还是没有探入海平面下,一窥究竟。
还是主动放弃,错过了。
“我要彭晨跟着我们。”她将脖子伸到最直最长。
“好!”浊爷身形一纵,把可怜又可恨的彭晨强制拉了回来。
让他跟着,跟着好,她不用去找彭晨,就多出大把大把的机会结果了他。
但很显然,东郭的如意算盘又落空了。
而且不仅是落空,连算盘上的珠子也落了,稀里哗啦滚了一地。
滚得她自己也稀里哗啦。
二十三次或明或暗的刺杀,全部失败了。
被“好脾气”的浊爷磨练到咬牙切齿,东郭觉得自己在这世上,从前,以后,永远,再也不会像这样痛恨一个人。
她趁着浊爷入厕,跃到彭晨身边,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衣领。
“怎么,要杀我?”彭晨的脸上全无惧色,反倒白了东郭一眼:“别忘了上次你也是趁着他入厕杀我,最后自己落得了个什么结果!”
“不,不,不,这次我绝对不杀你。”东郭作出了自己最温柔的表情,眸内粼粼就如一泉清水,她觉得自己此刻面目,定如浊爷一般可憎。和颜悦色,轻声细语,就像哄只小猫一样对彭晨说:“彭晨,彭神算,帮我算个卦,你帮我给浊爷算个卦。”
很仰慕,很期待。
彭晨却完全没有被她的“好意”所打动,只似是而非,含含糊糊一声:“嗯?”
她压下脾气,摇摇他,声音清甜又带着诱惑:“很简单,随意几句话,诅咒一下他就可以了。”
“……”
彭晨沉默了片刻,突然笑出了声。
这一笑,东郭自己反倒疑惑了,不知不觉收起假笑,问他:“你笑什么?”
“东郭姑娘真是巧啊,浊爷今早也拜托了小生,说是要给你也算一卦。”
“……”
“他找过你?”她惊讶问道,随即更高更尖声音一声惊呼,脸色惨白:“你算了?”
彭晨很好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抚慰她不必惊慌:“我显然没有。”
东郭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幸好我之前就有算过,就猜到你们两个都会来找我诅咒对方。”“那一卦上显示,你们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恐怕下半辈子都要这样互相诅咒,带着爱意纠缠不清了。”
“呵呵,彭晨你可真会看玩笑。”她笑意盈盈摇了摇头,才猛然反应过来:“等等,你刚才说了什么?!”
她整个人都僵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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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晴空万里,三人并行。
郊外荒凉,除了尘土就是石头,也没什么好看的。
平日里话语不断,不捉弄自己就不开心的浊爷也好久没有同她说话了——东郭竟然一时感到不习惯。
她居然主动去观察浊爷,却见他双足虽行,脑袋却一直是扬起来的,双目注视着天上,似有所思。
东郭抬头了,瞧这天上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不过一轮太阳罢了。她不觉冷哼了一声,歹从心起:“又看星星?”
“想看啊——”一直眼睛只看着天的浊爷很快回答了她,尾音拖得长长,一个转折:“可惜没有。”
“有啊,哪里没有。”东郭循循善诱: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终于等到这一天,她来捉弄他了啊!
疾风一般令人措手不及地抡出了拳头。
但还是被他以更快地速度扣住了手腕,一点点用力掐紧,他俯视着东郭,四目相对,寒气森森:“你打老子一拳,老子眼里冒出来的也不是星星。”
她心里有什么打算,还没有做出来,他就已经猜着。
他这是告诫自己:他对她,就是猫戏鼠。
浊爷掐住她细腕的手,一点点用力,越掐越紧,似要直直捏碎了她的骨头。
猫儿玩腻了,这会子该结果了她了吧。
就像这掐碎腕骨一样,于他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一捏,就捏起了她这个没用的小老鼠。
只是她还没回去再见姜狄,自己还想死也要死在少主的怀抱里呢!
鼻头一酸,她无声地流下两行泪来,身子又瑟瑟抖索了起来。
“你打我一拳,我眼里冒出来的也不是星星……”他的声音忽然轻柔下来,手上的力道也缓缓变轻。这变化好突然,东郭不觉抬眼一望,惊鸿一瞥中正对上他怔仲又惘然,缱绻凝视着自己的双眸,眸中圈圈涟漪涡旋,仿佛要将她吸进去一样。
她听见他痴痴一句,似幻似真,宛若叹息:“……会全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