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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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鸣。
树荫底下斑驳的阳光照在身上，略微讨厌地打着伞，十分不合时宜地出现在棒球场边，翻动简陋的记分牌。早上出门忘记多涂点防晒油了，更可恨是忘记带冰包来。像是这种时候，热气从地面上蒸腾而起，是最热且烦闷的时刻。
“小榛呀！”
“什么？”放下手机，抬头看见老爹拿着饮料走来。遵从母上的嘱咐，能不喝冷水就不要喝冷水地递来了热可可。
“不用去看小志的比赛吗？”
老爹坐在我身边，远远张望自己的学生们。身为一个体育老师，在这种全民看甲子园的时候组织校内棒球对抗赛，实在是缺心眼。
“没有关系，老爹这里比较重要。”
裁判双手飞扬，显示这是一次安全抵达的盗垒。场边的少年们欢呼着，将帽子丢向空中。
“啊……虽然你这么说我很高兴，但是那是甲子园啊……假如因为你没有去加油，他们输掉的话……”
“原来我有那么重要。”
“不，这只是一种借口跟可能罢了。”老爹挥舞着手势让进攻一方加强攻势，“真的输掉的话，你会难过——”
“我有信心。”果断截住老爹的话尾，拿起望远镜判断打击路线，很好，三垒方向的长打。
“……太过有信心可不是好事，棒球是九局比赛呀。”
意思就是，就算有再强的投手，再好的打击阵，或者，再好的跑垒者，如果放松警惕，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击出再见安打。
“就是因为我不在，阿志才绝对不会输掉。”
喝掉热可可，感觉汗水往外冒，夏天就是要流汗才好。
“……说太盲目相信，还是太互相信任呢？你们两个……”
把记分牌翻过，五局上半，红白对抗的比赛，比分是二比一。乏善可陈的球速，没有亮点的攻防，跑垒的速度也让人失望。
“都不是。”
只是太过了解对方个性的结果罢了。
“也对，以小志那种性格来说……那么，以后都不去看的话，就能一路赢到甲子园的冠军领奖台上了？”
哨声响起，红方的投手三振最后一名击球手，攻防互换。
“太有信心可不行，比赛是九局才结束的。”
“……”
将黑板上的计分重新填好，躲在遮阳伞底下走回来：“况且，因为是老爹的事情，才会缺席加油队伍。”
比赛场上，白方投手站定在投手丘上，虽然没有右臂，但尽力用左手投出球速差强人意的直线球。听力接近于无的捕手认真地看着来球的方向，要将白球纳入手套中。不分对手或者队友，场内场外都在喊着“加油”，像是受到鼓励一样，自小视力很差目前已经右眼失明的击球手打碎了他的梦想，用力地挥棒的结果是一支二垒方向的安打。
“赶紧跑呀！”老爹在场边振臂高呼。击球手按照练习中千百次都出现的情形，以扭曲的s形路线跑向一垒。虽然速度很慢，路线也不太正确，但是因为负责防守的对手和投手一样只有一只胳膊，跑步更加不平衡，所以他得以在棒球回传之前进入一垒。没有听力的一垒的防守者准确地接住了落下的白色物体，然而，回天无力。
“安全！”
每年七月到八月，当岩井志们在为了争夺甲子园的入场券而你死我活的时候，只出现在特殊学校的这场障碍者棒球赛，通常都会由校内的教师充当裁判，偶尔人手不足的时候，我也会来当记分员。队员们不限于本校的学生，也有他校来凑热闹的人，比如右腿残疾的外野手。
这是一场不会有转播、不会有人关注，没有人期盼出现怪物的比赛。
前来帮忙的本校化学老师担任着裁判的职责，观看我手上的数据统计，一边点头一边说，阿榛为什么不去当西武的棒球社经理？
“然后成为竖条纹跟泳装的一员？”
“咳……你看太多漫画了。”三浦老师甚遗憾，“小榛，你的口才跟统计能力都是逐年递增啊。”
“因为有很强的对手的缘故。”我认真的。
“……”
红白对抗结果，二三年级生输给了外校生跟一年级生的联合队伍，比分最后终结在11：8，华丽的大比分。被白队暴打成功的红队投手山下也算是老熟人了，笑着在自己收拾器具。
“阿榛，我今年要毕业了哦。”
“对哦……不过，也是可以回来打球的。”我指了指分明已经进入职业学校，又来蹭比赛的他的搭档捕手，“就像前辈一样。”
“如果还在东京当然可以，不过……可能会去大阪念书。”
哦，这样。
他忽然停下收拾东西的手：“阿榛……”
“啊？”
“你已经多大了？”
“十六岁。”
他抬起头，仰望着头顶上简陋的遮阳棚。
“这么说起来，你到球场来帮忙，也有八年了。”他很是慈爱地看着我，“长高好多。”
“……是呀。”
“不去看比赛没关系吗？”
“嗯，老爹的事情比较重要。”
山下投手用左手抬了抬帽子，将包背好。
“我有收这里的泥土。”他转头看着我，“这是我最后一场球赛。”
我无话可说。
“偷偷地告诉你，每年其实都很想去看比赛。”山下投手说，你也知道的，那是往甲子园的路途。
“我会告诉他的哟。”
山下投手大笑：“我知道你不会的。”
他又很认真地说，不过……有老师组织的这场球赛在……
“我的青春就足够了。”他说，你有很棒的老爹。
“……我不会告诉他的哟。”
山下投手很狡猾地笑：“我知道你不会的。”
“跟阿志说加油哦。”走出校门前，他笑着回望，“我在大阪给你们加油。”
“……好。”
遇见胜利归来的投手。
出了老爹工作的特殊教育高中，门口站着以七局比赛终结对手的西武当家投手。少年的鬓角还微微汗湿，棒球帽一丝不苟地戴在头上，看不清楚表情。一起出来的三浦老师微微地愣住，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
“再见啦，小榛。”
岩井少年很有家传风范地礼仪周全地跟三浦老师鞠躬问好，刚刚投完全场的投手的启蒙偶像其实正是身旁的三浦老师。那个时候他还是西武的学生，也就是当年打入到甲子园中的那位投手——说法上可能有点问题，不过，并没有错。
三浦老师后来并没有走上职棒之路，只是进入大学正常学习，最后和老爹一样到特殊学校任教。我听说在当年的比赛之后，那支球队有好几位都坚持打棒球的，但是这位投手并没有。
前任的投手和现任的投手错身而过。
“你好呀，岩井少年。来晚咯，比赛结束了。”
少年拿着白球，一上一下地抛接。
“结果呢？”
“前浪死在沙滩上是常有的事情，你不必遗憾。”打着伞走过去，七八月份晒太阳真是折磨。
“……预选决赛为止，都不打算来看了？”
“当然不是……不过，如果这样你就能一直打到最后的话……”低头，认真考虑中。
他将棒球抛给我，拉低了帽檐转过身。
“太有信心是不行的。”
“……”
略略嫌恶地看了看毒辣的日头，这是大雨之后、比赛场地略有泥泞的第二场预选赛。少年岩井以无失分的成绩交出漂亮答卷，打破了大家对于“岩井志不善泥地战”的认识。本场对手是去年北东京第二的球队，当家投手是和山下投手有一样名字的三年级生，正好是双胞胎——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双胞胎真的都会喜欢打棒球。
淘汰了这样队伍，看着对方在球场哭成一团的少年，坚定不移地迈着步子走在我的前面。
缺失了右臂的山下投手说，加油。
被对手的打阵单场击出两支本垒打全取8分的山下投手跟队友一起抓走了场内的泥土。
这都是最后一场比赛。
我忽然回想起来别的事情，就在阿志的身后停下了脚步。
“好恶毒的加油。”
“什么？”
“要到大阪上学，是明年的事情吧。”
“……”
开信箱的时候，将手里的包递给岩井少年拿着。贺卡如期而至，数年不曾变过的笔迹。
生日快乐，小榛。
虽然不知道是哪位寄来的贺卡，但是每年这个时候到来的贺卡总还是会被母上小心地收藏。
“可能是三浦。”
“哪有那种可能，我今天才碰到三浦哥哥。”和妈妈一起再次查看的时候，莫名其妙想起古老电影里头的桥段，也许哪一天会有同样名字的人，出现在我们面前。
“说到同样的名字……”抬头看了看神龛在的位置，将贺卡放上去。不知道是谁记错了我的生日，阴历跟阳历弄混了。
我真正的生日分明在一个月以后。
“有人记得生日是好的啊。”
“但是弄错了。”
“太严厉了啊，小榛。”
妈妈去厨房忙碌了，说既然弄错了，不如来庆祝吧。
“现在吗？”
她从厨房里探出头：“那么你去叫上岩井叔叔跟美惠阿姨，啊，还有雪乃跟三郎。”
“收到……”反正每年都会因为这张贺卡大家一起吃饭，说是庆祝生日，其实只是老妈跟美惠阿姨想开party罢了。想了又觉得不对——
“妈妈，你漏了阿志呢。”
“那可是刚刚打完比赛的选手。”
“……我还是明天就要考试的学生呢。”这是何等的差别待遇……
打开相连的门，要去岩井家喊人的时候，发现美惠阿姨已经拎着蛋糕站在院子里。
“小榛，生日快乐。”
“……多谢。”
“这种转播干一次就够了。”昨天的比赛现场负责给我转播赛况的凛子，考试之前也敢这么肆无忌惮说话并无视班导眼神的凛子，你果然是我偶像，绝对是。
“辛苦你了，那么，我请一次神崎家的冰淇淋如何？”
“……重点不在这里。”
适时传到的试卷终止了谈话。
隔壁的健仔照例趴在试卷上呼呼大睡，看来做好了交白卷的准备。
前田转着考试专用笔，上头有做好四面刻着“abcd”的字样，转到那一边就选哪个答案。
我想，这才是正常的打完比赛之后的人该有的精神面貌。像是岩井志那种比赛完之后还能来参加生日会，在生日会之后按点休息，第二天照常考试，而且还能取得好成绩的，绝对不是正常高中生。
“阿榛！”
小小声打招呼的凛子果然是我的偶像，绝对是。
“干什么？”
“叫醒健仔啊。”
“我不要，那是和你最相配的神崎健。”
“……喂。”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十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