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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垂手 ...


  •   是很热的夏天,热得让人头晕的那种。刚刚喝了一点点红酒——为了庆祝表姐考上某大学,一家人闹腾的。头有些晕,安良偏着脑袋仰了仰脸,期望在桥头吹些冷风。想到明天怎么向老师解释自己夜自习的逃课,她又有些头痛得厉害了——身为从来对你讲“一个人的错误是任何借口都掩饰不了的!”暴烈重男轻女班主任的学生,她还真是不服气不行。而身为从来对你讲“人不风流枉少年、人要及时行乐”不负责任家长的小孩,她也实在是没话可讲。如果不是他们自力更生,早就南下打工去了,哪考得上高中?还是省重点级别的豪华学校!人有的时候还真是要佩服自己一下下的。
      表姐安安今天的状态不太好,也许是和朋友离别的伤感——虽然安良对这个借口不怎么信得过就是了——安安一直希望成为生物研究所里面穿白大褂的研究人员,但是因为安安父亲的关系,念了在安良看来未必会有什么远大前途的药学,也许在安安父亲的眼里,一个他听都没有听过的专业显然不如与自家药品经营来得紧密有用。前途是什么,在一个刚刚成为高三生的所谓自力更生中的学生安良心中,有一些恍惚的茫然。
      每一个人,在他走上某一步关键的拐点时,心中有着确信吗?安良从一个人的胡想八想中回过神,看到桥头走来的一伙明显夜游族的高挑少年,不甚在意地低头笑了一下:谁知道呢?
      桥头还没翻修的昏黄灯光高高地从云端散射下来,照得其中某个少年的眼眸那么安详沉静,可是安良清楚地明白,这只是一时的眼花缭乱。

      “呵呵,许栩,L大虽然不错呢,却配你差一点啦,上届不就考上了吗?是个平时学习不怎么地的小妮子,你生化的基础一向不错,如果是L大就很可惜了。呵呵,我以前的同学在F大医学院做书记,回来帮你问一下招生的情况,不过我还是觉得你报医学不如R大的化学系,可是全国基地班中的前三,国家有特别的拨款,之后的保研情况也相当不错……”
      胖胖的班主任不顾许栩不理不睬的样子,一个人正谈在兴头上,不时拍拍得意弟子的肩膀,劝人家改志愿学化学攻有机专业,连带说一大堆听不懂的名词和人名,搞得坐在后排的安良皱了第101次眉头:搞什么嘛,捧得跟个宝似的,女生还有没有人权啊!明明这次考试和许栩一起考年级第一的还有她好不好?说的好象别人的分数都是偶然偷来的,只有她家许栩是真材实料一样,受不了了。
      “老大,借看一下实验最后一题的方程式!”后面的花花没眼色地捅她的后背,安良侧过脸,要笑不笑,呲着白牙齿,瞪他:“好呀!你先把老班的嘴巴堵住再说,有她在那聒噪着,我可没心情做这种变态题目!”
      斜后座的风漾加劲一样地猛笑:“怎么样,吃瘪了吧?早说安良和老班不是一路的,最好生气,你还偏偏烦她,自寻死路吧?记吃不记打!”
      “去死吧,等等等!明天老班的课,让人一个一个地回答考试题,象我这种化学白痴的人没有亲亲安良怎么过?又要被老班在操场上罚二十圈才过瘾啊?我可没你这么变!”花花忍不住低吼。
      风漾要笑不笑,耸耷着眼皮斜睨着他:“吆喝!不笨呢,也知道自己是白痴啊!”急得花花桌子底下就想动拳脚,班主任好好的兴致被俩人打断,很是生气,动怒地瞪瞪眼珠子:“干吗呢,怪不得考不好呢,就不知道啃啃书本?啃麦当劳管用吗?个子不小,脑袋不经用……”
      看着溜空偷跑的许栩,安良觉得,生活真无聊。

      安良刚刚走下楼梯,正烦夏天树阴里没休没止的蝉鸣,就见着提着纸袋、肩挎背包行色匆匆的鬼魅人影,就止不住唇角上咧75度——别问这么高难度的动作怎么就这么轻易完成,全赖眼前不远这夏家一宝多年来的教育帮助外带现场示范——是类似于催化剂的这种现场表演,多年来安良看见她就跟看见电视上相声小品演员一样会自觉产生被逗笑的愉悦感——甭管她是在义正词严地演说还是低三下四地做校杂志社的采访。这么着就上前两步,打招呼:“呵呵,这不是咱们老夏吗?这么着急是不是去偷运帅哥照片啊?”
      前面的女生一听到声音差一点就打了个趔趄,勉强收拾好声音扭回头谄媚一笑,自以为倾城得不得了:“哈哈,哈哈,哈——安良啊,你怎么没上课啊?”
      安良看着她那模样就不屑地匝巴匝巴嘴,啧啧有声:“别在这儿哈哈的,要我说——又是遇见哪位天崩地裂的帅哥了?——”看到对方心虚地吁了口气,又慢条斯理地开口,“——可是咱们老夏实战经验三年有余,反倾销水平超高,怎么可能这么心虚气短——可是遇到了某个重量级帅哥人物?”对方正打算重重点头,安良却又不放过地摇摇头,“——不对,现在学校残留的帅哥基本上都还没这么大的杀伤力……除非——那个新新挖掘出的秦封!!!”老神在在地瞄着眼看她的反应。
      看到对方如自己所料的浑身打颤外带眼神四下乱瞄,安良就明白了七七八八,哼哼两声,数落了开:“我就知道你这种没职业道德的人早晚栽在美少年手里,可是,姐姐,你好歹给大家找个不添乱的呀,秦封这种扎眼的,你收拾的了吗?别最后放不下的是姐姐你!”
      夏社心虚地笑笑,扁她:“哪有你说的这么色?我这一阵也就过去了,跟起疹子一个样!”
      安良配合地呵呵两声:“那样最好。”
      过了一会,夏社捅捅她的腰:“老大,你和那个许栩怎么样了,那可是个难缠的主儿!”
      回了她一拐,安良骂了句:“我们是纯粹斗争关系,俺压根不喜欢许栩那一型的。”
      立马眯起笑眼,马屁地帮忙捶肩:“那老大相中哪个有福气的小子了?”
      安良变变脸:“呵呵,”看着对方的眼,“俺还就相中秦封了。”惊得夏社愣了一下,安良才真正笑了起来,“逗你玩呢,秦封太厉害,我吃不消。”
      夏社也安静了下来,坐在她旁边,过了一会,笑了:“等我明年考学,去外地找个好的去。”
      安良吁了口气:“你和那个,也不是没希望,不过你惨点。要是真觉着人家没这份心,咱也不能太老实,死巴巴靠着人家,是不?”安良的语气淡淡的,象烟一样。
      夏社无声地笑着,回答她:“什么都没有呢。什么也没有。”

      安良吸吸鼻子,咳了一声,接过金锋手里递过来的烟,埋头吸了一口,半眯着眼睛,金锋笑着:“老大,这会子该念书吧?可别叫花花他们骂我哦。”
      安良嗤了声:“吓唬谁呢,别喊着老大跟真的似的。安安可不让我跟你们混。”
      “老大,安安啊,顾哥哥的安安啊,你当我没事找死招惹她啊!”金锋打趣地呵呵笑着,“你们真是一家的吗?怪的要死,没事搞得这么深沉干吗?没考过许栩心里头难受找气出啊?要不后半夜跟我们去闲逛吧。”并不认真地建议着。
      “嘻嘻,你当我傻子啊,在乎那个,”安良吐口气,突然很深沉地开口,“如果我告诉你我青春期晚来了,我现在才突然开始思考人生意义你会不会扁我?”
      金锋愣了一下,挑了挑眉:“哇,”上下打量起她,“没发现老大现在还有长高的可能哪!”安良不当真地捶了他一下,他摸着下巴笑,“姐姐,有些事情现在想总比将来再想好。”没正经个半晌,又接着正而八百地说,“比如恋爱。”
      “呵,得了吧,还恋爱?”安良笑话他文绉绉的用词,看着慢慢燃烧的香烟。
      “呵呵!老大你可别不相信,”金锋半真半假地笑,“我可在内心期盼有这么个懂我冷热的人天崩地裂地隆重出现。”忽然语调顿了顿,侧着的脸扭了回来,冲她眨眼,“你瞧,这可不就是咱们的新任天崩地裂?”
      胡同对面走过来几个明显闲逛的少年,其中的就有夏社的采访重点——秦封同学。很深沉冰凉的少年,吸引人的目光,也不避讳,直直向他们走过来,在金锋前面站住,开口:“我没把她怎么样。”
      金锋呵呵笑,很无害的样子:“我又什么都没说。”挑挑眉毛,“这位是我老大,高三铜Q2的安良。”

      初秋的雨有些凉,安良推着跑去做美容的老妈撂下的小摩托车踏过水洼,身上搭着雨衣,无奈地打算把一堆一堆的菜搬回家里去。眼角一瞥,见着对面音响店招牌底下躲雨的某个熟面孔,慢吞吞开车过去:“嗨,玩儿呢?”
      少年意外地抬起头,瞟她一眼,似乎很奇怪眼前这个说话的陌生人。
      安良笑容有些僵硬,乱没面子的,哈哈道:“我见过你几次啦,大夏那里,和秦封一块的……”
      “我知道你。”少年点点头。
      安良心里骂了句:自作多情了哦,立马抬脚拨了下脚蹬:“呵呵,我得帮我老妈干活当苦力去,先走了哦!”
      少年微微恩了一声。看着少女很有力地猛推了下车子,缓缓发动起来,穿着鹅黄色的雨衣晃动在有着多年杨树的道路里,慢慢跑远。
      奇怪的人。他挑挑眉毛。又回到自己因为等雨而无聊到数对面人行道上地板砖的行为中。
      雨声渐渐大了起来……
      “嗨。”陌生的女中音唤回他的注意力。
      他抬起头,吓了一跳,又是这个人。他细长的眼睛也睁大了些。望向这位似乎永远和自己一样闲的高两届学姐。
      安良尴尬地笑笑:“那个,这么大的雨,又是在市郊,没什么车啦!你去哪?我载你去!”不顾对方摆手的动作,立马从前面的车筐中捞出头盔,递到他手里,“甭客气啦!”套好带子上的扣子,很帅气地偏偏头,问他,“上哪儿?”
      少年没办法地笑了一下,抬脚跨过,坐在小摩托的后座上,套好头盔。前面的人大声喊了句:“没雨伞了,我想你这个头也钻不进雨衣里吧!那就将就着点吧,对不住了哦!”
      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开罗小区。”他开口。
      哇咧!全市最好的小区哦~~~~叫什么开□□脆叫国外好了,安良居心叵测地咒骂了一下下,摩托以绝对遵守交通规则的龟行速度钻入瓢泼大雨中。

      “喏!连自己老哥都出卖的人是不是特别不可原谅?”安良把偷渡来的老哥照片递给老夏,有点自责的样子。哥哥,安良对不起你!恶人当道实属无奈!
      “拜托!对朋友见死不救的人才特别不可原谅!”夏社接过早几届盛名的帅哥安西的照片,少女的模样在狰狞中多了些掩饰不了的贪婪。□□啦。谁象安良这么变态没事就拉住人问人家人生理想,搞得跟小学一年级写理想作文一样。
      “真的不打算和许栩双宿双飞?一起到K医大去展露一下头角?”抽得空,夏社笑嘻嘻地问。许栩啊,小帅啊!
      安良偷眼看了看晚下课的高一年级楼层中走出的人群,没计较大家老拿自己和那个一天死人脸的家伙开涮,不笑反问:“记不记得以前为了完成自己喜欢的女生的心愿而考到K大的纪粹?”
      “啊啊啊啊!”少女终于完全回过神来,激动的说:“当然知道!我最喜欢那样的爱情故事了!!——光芒象出土的上古利刃,却羞涩细心,一心一意爱着心爱的人……”发挥杂志八卦主编的口才。唾沫星子乱飞。
      呵呵,安良没安好心眼地笑笑,眯起的眼睛也不知道瞄在前面哪里,颇有些意味深长地,舔舔唇角:
      “不用羡慕,你说不定也会有的。”看着前面那个很久以前和老夏闹过风风雨雨的少年秦封似乎发现了她们,立马抛了个媚眼过去。
      “什么意思嘛……”少女瞪了她一眼,看到她悠悠然从花坛台阶这里站起身,拍拍屁股,乐哈哈地一颠一颠玩似地迈着大步,跟走过来的秦封打招呼。长长的头发迎着凉薄的阳光,分外轻盈。
      秦封和身后的朋友说了两句,没什么表情地向自己走来。但是夏社知道,少年的气息此刻是清新欢愉的。安良好象总在烦恼的人生所谓重大问题,也许根本没有答案,人又何必和自己过不去呢?不明白的事,不去想就好了。想不通的事,忘了就好了。没有希望的事,早早罢手就好了。很多事情都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放不下。不如及时行乐。
      即如良辰美景美丽少年站在眼前,傻子一样欣赏就好嘛!
      她笑着,不愿意像安良那么神神叨叨。没心没肺地看向秦封悠扬的眉毛。告诉自己,只是玩笑,只是朋友,只是无聊。谁也不会真正记住谁。

      安良走到少年前面,离得很近,正对着少年好看的鼻子,咧着牙笑:“怎么啦?闷闷不乐的,有什么烦恼告诉姐姐吧!”听说少年最近很多烦恼啊,还是发挥一下兄姐爱援助社会边缘少年吧。
      “你……是不是总这么喜欢……”
      “管闲事?插一脚?帮倒忙?”她闲闲说了一堆选择项。凑得很近,眨巴眨巴眼睛,逗着他。
      “不是。”少年顿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叉开话题,“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吧,我叫张者五。”正而八百地。安良呵了一下。
      不知不觉走到了学校后面的小书廊,攀爬着绿色植物的顶梁阴影班驳。安良开口:“我以前呢,可不是这个样子的,那时侯很神气的,可是后来连高中都考不上,其他学校连星等这种渣子高中都不要我的那种,没办法,打算回家给老奶奶看房子种地去。表姐安安与我同届,放弃丰神高中的资格来自崖念书,连全额学费全免的资格都放弃了,和校长讨价还价,神勇得很!硬是带了我来。那个时候我就想,”安良撅撅嘴,呵呵笑着,“人和人的条件终归呢,是不一样的,以前那么多一起玩的小朋友人家升学怎么就没费这么大劲呢,家里还是有本事好一些。人和人你说有多大差距,不就是几步路的事。”
      少年犹豫了下,开口想说话,安良仿佛没看见似的,又嘻嘻道:“人呢,吃自己当然好,但有福不享那就是傻子了。甭说你离了这什么都不是了,就算是什么又怎么样?自个儿给自个儿赌气呗!傻要死。”
      张者五垂下眼,哼了声:“不傻的也不见得就聪明。”
      安良怪异地看他一眼:“大哥,别跟我说哲学,昨天摸底刚考过辩证法,正晕呢!——小屁孩子懂什么装深沉,你以为你是我啊!”很有些恬不知耻的样子。眼睛倒是亮晶晶的。
      少年止不住笑了起来。
      事后金锋瞪了眼珠子冲她嚷嚷,说是这小子为了他爷爷私自给他跑外地考学名校附属高中的资格,都半大月没呲牙了,那天才发现小子的牙真是白的,白得跟骨头似的,金锋一本正经地卖弄打小学就没学好的比喻句用法。乐得她肚子疼。
      “给姐姐说,你这么闹腾打算将来长什么本事?”那天她笑着哄他。
      少年偏头闪过冲自个儿头发飞来的魔爪,不自在地笑,很淡的:“不姓张。”
      “那就等着嫁吧你!”蹦蹦跳跳走了的少女撂下句,呵呵走到高三的单独楼里。

      张者五走的那天,他没有等到这个神神经经的学姐,听说是考试忙的。全市第一次统摸,当然比较重要。
      外面机会多一些,竞争少一些,路子广一些,很多人说。而且是名校隶属的学校,升学很容易,何况两个哥在那里罩着。
      其实一直想告诉学姐,没必要留那么长的头发假装正常淑女,一走路就露馅了。还有那个什么牌子抹脸的,也可以不用了,可以比枪神熏蚊子蟑螂的。而且那个许栩的,恐怕学姐成绩还真追不上人家,到时候别太伤心就是了。自己个儿能耐不如人,别气坏了身子骨。
      他最后一眼看看车窗,和朋友们告别。新年刚刚过去,雪倒是一直没停。

      金锋吸口烟,很舒服地慢慢吐出来:“大姐,十八送啊,没见过对着柱子演的。”
      “那,我来了,是个心意,不见呢,怕他分心。”安良哼了句,从柱子旁抽回身,拍拍身上的雪打算回去上夜自习!就不信一摸真考不过许栩那个神经病天才!哼哼哼!很快进入状态。
      “怎么着?怕人家动情啊?就你这样!”长成这样差不多要返工的,勾引人家小帅!也不怕遭天谴!
      安良笑笑,勉强点高脚,拍拍他的头:“小孩子呢,关注的太少,眼界狭窄,不是情就是爱的,其实生活压根不是这么回事,懂吗?”很夸张地拨拨头发。
      金锋也皮笑肉不笑:“长在河边走,怎能不湿鞋。”
      顿了会,她开口:“我觉得自己硬生生介入别人太多了。自己管不住自己。”安良吐口气,“上回见着秦封,好象很烦我对老夏说让她不要荼毒祖国儿童的话。我总觉着他们不象我当初想得那么没戏——可是秦封这个人太不牢靠了。”
      “姐姐,他心思变了怨得了你?你可别放弃拯救咱们小五。要不他非恨死秦封不可。”金锋说话真真假假的。

      就这么着过了三月,赶上张者五爷爷大寿,又回来见了一面。活脱脱个清俊少年,惊得老夏围着打转,只差眼睛珠子没贴人家脸上。直叫唤八年来没见过这种长相冷酷英俊又气质平和的少年的。拍手叹息现在不是小编不能专栏评过瘾了。
      有时候安良真是想笑,老夏老是没心没肺的德性,其实那小心思也是柔软脆弱得不行。傻子一个。她扯过老夏:“省着点口水吧,今天你那位亲亲古董班主任不是要考核《六国论》的背诵情况吗?看样子咱们老夏是信心十足吧!”一句话惊得夏社原地跳起,飞奔而走,这会测八百准及格。
      他们笑的时候,安良不经意对上少年的眼睛,那种清澄中,有了些年纪的沉淀。

      五月的时候大家多少都定了心思,有了远大前程的宏愿,心思却纠得紧了,毕竟并不都是有上好家境可以安排一切进退的,总要自己操些心。自崖里那些原本就靠着奖学金等等的部分优良生,更是暗暗较着劲。安良似乎很久不再思考那些没有答案的闲事,心却是静的。安安从大学寄来信,在花花绿绿的介绍与感叹过后告诉她,千金在手,不如薄技傍身。
      空气中流动着浮躁的初夏气息,令人烦闷。
      最多人学物理,其次是化学。没办法,大家自认为这样前景好一些。安良却隐隐明白,人生较量没有起点,更无终点。可若是跑错跑道,不知会否有人陪你心痛。
      最近的一次测验,安良几乎被有机化学逼疯,明明是规律性强过无机的东西,理解上却不顺畅。身材肥胖的班主任每日拉着顶梁柱许栩劝他改报化学专业,说会比医生更易出头。
      出头?你就算出头,若做得不开心,有什么用。安安信中有些不屑地说。安安学考古。

      中午没回去,窝在教室课桌上补眠,有人低声哼着歌,好闲情!她可困要死。最近半年,球赛全不看,电视剧也绝缘,不过也是懒婆娘的裹脚布,又臭又长,不看也罢。近来见老夏,好象更适应万恶的考试制度,至少脸上还乐哈哈的,不过这种人,给她帅哥看,南蛮也成忘乡,会乐不思蜀。就是偶尔看到秦封,却望不见同样少年眼中的那份光,或许,人和人,真的是不一样的。
      翻来覆去,倒睡不着了,索性起来溜达溜达,月前听说校后的十里香开了大片,可惜没见,反正长久感冒,根本无知无觉。
      路过许栩桌前,摊着本花花绿绿的书正看得津津有味。猫近了瞅,竟然是只病变了的脚,大脚趾都溃烂,青青绿绿,恶心扒拉的。忍着又看另一面,女人剖开了肚子,照得五脏六腑外带黄色脂肪再清楚不过。安良止不住跳着眉毛打颤:“许栩,你铁了心一辈子帅脸对烂脸啊!”每天见这有毛病的胳膊腿儿,纯粹毒害眼睛。
      许栩抬了头,反应迟钝地:“那有什么。”
      安良觉着有趣,在他旁边坐下,呵呵地问:“怎么,终于发现自己冷血了?”不错,物尽其用嘛!
      许栩奇怪地看着她:“你这样想?——你不觉得,人人生来平等,不应剥夺别人生活能力和权利?”所以要医好人,减轻众生差别。惊得她张大嘴巴。

      六月初,终于开始体检,大家多少心都慌了。检测身体的屋子有明亮的大型窗子,拉着明黄色窗帘,少女们青春的身躯,照亮考试前的晦暗。有人偷偷叹:安良好长的腿。
      她想笑,想起小时侯被送到少年宫被众人期望着打算光耀门楣成个小小舞蹈家,却一天就放弃了的自己。终于觉得,有些事,早早晚晚,你自己必须想清楚。否则什么时候都会绕回原点。并不是所有看似容易的东西都是唾手可得,不伸手拿不到的。可伸手前,总要想想。
      她写信,问少年,这半年多都在做什么。
      少年寄来一个马褂木的叶子标本,说其实做很多事,别人都不必知道自己是谁。还有暗淡幽深的破败实验室照片,一堆人兴致高昂,对着块石头指指点点。他说,和很多人一起做一件事,一个人既渺小又坚强。姓什么,并不重要。没人在乎你爹你爷是谁。
      最后的一次摸考,大家凭着本能考试,安良第一次交了白卷,自己跑回老家玩了三天。和金锋一起在封关山上看日出,想到同级不同级的都终要分离,有点点失落。可心终于可以清澄确定,又有什么担心怅惋。

      考试前几天,张者五放假回家。他垂着眼睛笑,看到永远披头散发的她。说好暑期一起去爬山。最后不好意思地给她一个半指大的符,说可别笑话他迷信。就当是个心理安慰好了。

      夜晚梦到初中时的自己,正收拾包袱决心离家出走。巴掌大的月光透过窗户棱子漏进来。屋外是亲戚们的叫喊,说安家三代老师,却出了个丢脸面连学也无处上的。她走过去,对十五岁的安良说,不要怕,什么时候都可以重来,就怕你盲目不知道方向。小小的安良不驯的眼神直直射进心里面,只觉得凉凉的。她对自己说,屁大点事,有什么不明白。

      考试的时候,她把符缠在皮筋上,绑的头发。她想,她明白的,是这个年纪可以明白的,她挣扎的,是早晚都逃不脱的。

      这一年夏天,老夏和她一起喝啤酒,大醉,伤心地说要到新的学校交自己追得上的男友。

      这一年夏天,花花没有听从老爸的意思出国,窝在复读教室里大汗淋漓第一次开始看课本。

      风漾凭着小聪明,终于挂了一本的线,念了调剂专业。写信说,这里很凉。很空旷。

      这一年夏天,许栩考了K大医学院。他说,就是睡觉的时间变少了。笑得却真的很英俊。

      最终最终,念R大化学系的,是安良。可是,她不再在意胖班主任。她爱上有毒气体,和炭一样燃烧的钻。比王水还强的东西。

      倒是后来听金锋说,班主任对下届同学,常提起化学好的安家姐妹,当然还有她的得意弟子许栩。一天要睡够十小时的许栩。拿了全省化学单科第一的许栩。

      这一年夏天,少年眯着眼说,你可不可以不要笑得这么夸张。
      为了逗你玩嘛!她呵呵道。

      第一个吻,清凉得象薄荷。她终于明白,有些事,也许不到时候你根本不知道答案,不用逃避,不用难过。未来,就是还没有来。只要他来的时候,对自己真实。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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