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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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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弟弟才来几天又走,基本说来我的暑假才过一半,在弟弟走后的几天里,我一直窝在旅馆里,要不是被一个电话给吵着,大概我就打算这样耗过去了。
给我打来电话的正是妈,她让我去隔壁再隔壁的城市里找她,说是有些重要的东西要交给我。隔着电话我猜不出一丁半点头绪,但一来听到妈的咳嗽声又是惊又是怕,我说行,要是你肯见我我已经很高兴了,那,到时约在哪里等?电话里头沉默了好一会,我才听妈开口说在旧水坑上华路那个小凉亭吧,还记得吧?小时候带你去过几回的。我笑着说当然,我最记得就是外公经常约些老伙伴到那里下棋,我就在旁边看,哈哈,想起来还真遥远啊!
我还小的时候爸妈的关系尚且还未到破裂的地步,他们经常带我回妈的老家,A市的风光是我这辈子最难以忘记的,山间里的城市,城市里河网密布,但又不像水中城市那样。那里的老屋都带有六七十年代风格的流派,瓦上添砖,石砖上长满青色的苔藓和缠绕的藤蔓。然后沿着西街往上走,过小桥,就会到旧水坑,而旧水坑年年聚着最多人的地方那一定是凉亭,凉亭有完整的叫法,我没记错的话就是叫“闲亭”。
“闲亭”又有“闲庭”的叫法,据说A市有一大半的地方都是天上遗落到人间的而闲亭则作为仙人歇息的地方,换个概念,闲亭在我看来确实是难得好去处。
我对着电话说外公还一直去那下棋吗?有没有遇到棋艺比他精湛的家伙呢?然而这次的对话换来的却是更漫长更沉默的等待,我眼睛望着墙壁,然后妈说……昨天去世了,下午三点多……我刚从火化场回家,这么一个不幸的消息,孩子……听着听着她哭了,我的鼻子跟着酸了起来,我说昨天为什么不给我电话?她难过的说你爸不允许的,你迟早都要判给他,我不能让你难受的……她越说越哽咽,话都断断续续几回了,我拿算不上安慰的话说我们这些孩子跟着你们大人受苦啦你知不知道?你别让我跟弟弟一起难过了,这样的日子会使我们丢失很多,弟弟很少笑了,我又说不上话,要是你只顾着爸的事,我们一家全都完了!我开始用另外一只手整理东西,一边在心里补充,那肯定是没完没了了。
跟妈挂断电话后,我背包里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这里没什么要记挂的,本是好好的暑假却成了另外一个样。我将房间退了并交还钥匙,在去地铁站的路上是小安陪伴的,她为了送我还特意跟别人换班,对于她友好的关照将使我感谢她,我上了地铁与她挥手作别。去A市说来交通方便但转车还是深深让我头疼,我坐1线转3线,然后搭公交到旧氺坑附近,之后的路就要走半个小时左右。
去到凉亭我一眼就看见妈,风月逝韵,他朝沧桑。我很是感伤的上前抱她,都一身磕人的骨头了,我松开她说好久不见了,过得还好吧?一定过得不好,看她面容苍白消瘦,肤色也没了记忆中的白皙,她这些年过得很孤独还有她病了,上了年龄染上风寒后就一直没好过。她摸了摸我的脸扬起笑说来,让我看看,都瘦了上大学很辛苦吗?
我嘴角噙笑说没的事,可能不习惯饮食,如果能吃到你做的饭我这年流失的营养就能补回了。末尾,我转移话题说这段时间我跟你住一块吧,是外公家吗?她拉我坐到凉亭里的石栏椅上,拍了拍我的手说这几天你不适合去,等过了头七再回来吧,免得我爸见着你就留恋不走。她垂头叹了叹气。
这个时候的凉亭已经脱离我记忆中的画面,冷清而毫无生气,连同这个上华路的住民都冷漠的穿梭而过,亦没有以前那样见着面都打招呼。我望了望略显昏沉的天空,有预感这夏天的第一场大暴雨会在这几天内落下。
我跟妈去了别的住处落脚,但她不跟一起住,说是要回去守孝,不到头七也不好出来乱走,免得将晦气招到别人家里去。我说她太多心了,这种时候别人哪里还敢多说什么呢!她笑笑就没说这个话题了。在临走前她还特意让她的老朋友照顾个把几天,还往我口袋里塞钱,我不要她又塞,最后我只好要下。送她到门口她就让我去休息,说别送了,再送又送到我爸那里去了,你小子呀,好了,你住的这家人是我高中的老朋友,她人不错,其他的你就不要太挂心了,那,我先回去了。我点了点头,看着她急急消失在巷口,才走回我要住几天的老宅子里。
老宅子里的老主人就是妈说的老朋友她是个寡妇,在30多岁的时候她丈夫就去世了,而她唯一的儿子搬出去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听说是娶了媳妇而那个媳妇不让她儿子回来,当她用简短的话概括给我说起她自己的往事时,我觉得自己从她眼底看到浮沉的泪光和疲倦。对一个女人来说,失去了家庭的重心,还能撑到现在那已经很厉害了,所以我很敬佩她,在跟她谈话的时候也很温和友善。
有时她跟我说小彬啊,你妈有你这个乖顺的儿子就是福气了,虽然她这段婚姻不如意,但终归有所补偿,我常常劝她说别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而舍弃这么好的儿子,但她说她这个年龄要得起也养不起了,其实老实话,就是钻了牛角尖,别人家的妇人就算没了丈夫不也能将孩子拉扯大嘛,她啊就是一心的痴傻,都40多了,老了还哪敢谈感情哩……
老妇人的话说得实在,也看得透彻,可是我妈依然活在许多年前里,回不过神来,要怪吗其实我真的说不出那种没有分寸的话,难过好,后悔好,遗憾好,都是一种饱满,尚且可惜,但不得不说没白活了。
过了外公的头七后,妈就过来接我回去,在跟老妇人道别的时候,妈跟她小谈了一会,有时妈会看过来,有时又望向别处。等妈聊完她就走出门口接过我的背包与我一块行走,我要比她高很多,或许有一半原因是她老了背脊明显的驼着。
经过一米半高长满青藤的灰石墙,路过封闭不允许参观的祠堂,妈望着前方的道路说小彬,你会怪我吗?我低着头走路,低声说怪啊,一直记在心里怪你。然后她就重复着“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话,随即转过脸对我说小益好不好?
我说不太好,太容易暴躁了,以前就是你太宠他,导致现在他对谁都要摆着张臭脸。我将这段时间跟他相处的感觉总结成一句话,她听了之后倒是笑了笑说这也许是他唯一的发泄了,你当哥哥理应谦让他,别总是跟个孩子计较,等些年他长大就懂事了,我们做父母的没陪在你们身边看着你们长大,总是感到愧疚和不安,你怪我也是应该的啊……
她又将这种谴责挂在嘴边了,我安慰说妈,别说了,我难得跟你一块过,你别提些不好听的事,对了,能带我去一趟中久路那里买些水麦塘吗?我给弟弟捎个手信。妈听了很乐意带我去。
中九路是个很热闹的地方,说是路,还不如说这是一条摆满各种各样吃食玩用的小街巷,我以前来这里都会买很多水麦塘,也是弟弟喜欢的。妈还以为我买很多,结果看到我掏钱只买一盒的时候问一盒就够了?我很认真的点头说是啊,然后自己就笑了。一盒,唯一,将最爱的东西当作手信赠予,便是作为一种守护。不过弟弟一定不会知道的,他有太多不知道的事情了,如果他一辈子都不知道,我算不算白想了?
跟妈住一块的这段小日子里,我感觉自己回到了很多年前。晚上的时候我母子俩就搬着凳子坐到大堂里拿着半旧的蒲扇摇,夜色无月,风弄树影飒飒。
妈说等段日子我就去别的地方,倒是可真不再见个面了,你爸那边可能回去。之前跟你说我带走小益的事我想了很久,觉得对他来说真的很残忍,拿着吧……说着,她从裤袋里掏出一个折叠成很扁很小的纸包给我,我愕然接过,打开一看,这不是外公祖屋的屋契嘛,这怎么?在我一头雾水想为什么的时候,妈又说这是我给他的,你替我交给他吧,那样我就不用带着他四处奔走了。
我复杂的看她说你这样做弟弟更不高兴了,虽然你给了对你来说已经最重要的东西了,可是,他现在还不会想透的,你也别这样好吗!她揉了揉已经发红的眼,认真的说不是要你现在交给他,等他大学毕业了再给他就好了,到时也该懂事。对了!我还有一份礼物给你,当然,这给你的,弟弟我给了,但我也疼爱你,接着吧,这块玉从我出生就一直戴着,保平安的。
我接过她从脖子上取下来的玉,握在手心里还感觉到暖暖的温度,我酸着眼睛鼻子说我身边的人好像都要离我而去,我实在是难过极了。她抱过我,流了泪,她的眼泪正好滴到我的衣服上,她说我们要分离,我们都要承受活着所要带来的痛,但我要你相信,时间都是解药,没有过不去的坎,只有过不去的自己,好好照顾自己,还有弟弟,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