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界凌波》司菱卿

4、邂 逅（中）

　　这个人的心思，始终让人难以捉摸。一个手无缚鸡之力，随时可能倒毙的俊秀男子，莫名其妙的，孤身出现在江湖人汇集的地方，本来就够不可思议了，还被人误当做女子，送进洞房，明明性命危在旦夕，丝毫不见慌乱，加上他身上随身携带的奇怪迷药，凡此种种，这家伙都像谜一样难解。
　　“才高八斗，玉树临风，风靡万千少女心的世家公子原戏阳。”即使是自恋的样子，也很好看。
　　“...... 幸叶。”
　　明知道被眼前的男人耍了，可对着这张明艳无暇的脸，真的很难暴跳如雷。原戏阳似乎也很清楚自己的本钱，有意无意，总爱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倒像是他被欺负了一样，混蛋男人。
　　正话不投机，屋外一阵喧哗。
　　“这么快！”幸叶吃惊不小。
　　“他们可是江湖人，小伎俩瞒不了多久。”两人忙又躲了回去。这次，幸叶学了乖，恶狠狠的挥挥拳头，警告他最好离远点。原戏阳只是一个劲的笑，又暧昧又欠揍。
　　梅英杰打头，三四条大汉杀气腾腾的踏进新房。一眼看到随手丢下的嫁衣，“调虎离山！”梅英杰怒不可遏，抓在手中的柔软丝绸瞬间爆成万千碎屑，四散飘落。
　　幸叶不禁暗暗咋舌，这就是传说中的内力吧。
　　“从后门追，他们跑不了！”梅英杰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眼里全是嗜血的暴戾。
　　可以想象，如果跑不掉，后果会多可怕。
　　一众人刚冲进花园，原戏阳拉着幸叶就往门外走，两人没走大道，借着夜色，深一脚浅一脚往前奔，也不知道跑出多远，直到脚下再没有路，只有盈盈的水纹在眼前荡漾。
　　太湖，浩渺水面在夜幕的笼罩下，空旷阴森，看得幸叶一阵阵的眩晕。
　　“没路了。”
　　“你懂水性吗？”
　　“不懂。”
　　“我也不懂。”
　　“那咱们怎么办？......我不想死。”
　　“我也不想。”
　　你不想死，拜托也拿出点行动来啊，现在可不是赏月的时候，正想着，眼看原戏阳真就坐下了，一脸“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的诗情画意。
　　“你好像并不怕死。”
　　“死的次数多了，就没那么可怕了。”
　　幸叶立刻想起早先那骇人的一幕，如果不是她误打误撞将药喂给原戏阳，此刻，可能他已经是死人。
　　“我不会死的，你也不会。”
　　“有人救你？”除此之外，再想不出让他如此笃定的理由。
　　“不知道。”他悠哉的叹口气，“我不会死的。”幸叶哑然，他是哪儿来的莫名自信。
　　“跟我赌一把，怎么样？”
　　“什么？”没头没脑的问题，让幸叶愣住了。
　　“赌梅英杰追来之前，有人会救咱们，我赢了，你跟我一起去金陵。”他没说输了怎样，因为那是谁都猜得到的结果，也是幸叶最不想面对的。
　　“我不赌命。”
　　“怕死？”
　　“只要还活着，我都不会把它当儿戏。”
　　“我也是。”
　　这大概是迄今为止，他唯一和认真沾边的表情，幸叶迷惑了。
　　“换条路逃，一样是赌命，这个赢面还大些，归渔庄的轻功总强过你的两条腿。”原戏阳说着，从腰间抽出一根长笛，优雅的横到嘴边，淡淡的月色给他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似幻似真，只见他神色静谧，手指按动间，一缕悠扬的乐音缓缓流出，那一刻，幸叶脑中种种烦扰顿时烟消云散，只剩下这天籁般的笛声在耳畔萦绕。
　　正听的如痴如醉，远处水声乍起，幸叶猛醒：有人来了！
　　果然，水声由远而近，荷叶搅动处，一只小舟划开水面，徐徐而来。隐约可以看到舟上有一个渔夫打扮的高大身影。怪了，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在湖上打渔。原戏阳却像是早有预料，笑吟吟的看着小船朝他们悠悠的荡过来。眼瞧着小舟离河岸还有十几米远，船上的人忽然一跃而起，身体在空中微微一折，羽毛般轻盈的落在了两人面前。
　　第一次亲眼看到这么精妙的轻功，幸叶惊的目瞪口呆。
　　“好久不见，你功夫又退步不少。”原戏阳开口就没句好听话。
　　来人一笑置之，毫不在意：“三公子，好久不见。”像是老友般熟络的口气，可是似乎又没有那么简单。来人摘下斗笠，露出一张英俊的男子面孔，长眉斜飞，凤目微挑，眼波流动中，透出一丝难以言喻的魅惑。他扫了一眼幸叶，这似乎只是无意的一瞥，他的脸色却一下凝重起来，又仔仔细细的将幸叶打量一番，眉头这才慢慢舒展开来，有些疑惑的摇摇头，小声自言自语了几句，至于说的什么，幸叶听不清楚。
　　来人和原戏阳相视而立，望着原戏阳手中的长笛，道：“一听这曲子，就知道是你。会吹奏这首‘月夜清江’，天下不过五人，可有闲工夫到处游荡的，就你一个。”
　　“这时节，会被发配到太湖来捞鱼的侍卫，也只有你。”
　　“我不惯和俗人打交道，世间琐事，素琴、玉笛、吟风他们一样处理的妥妥当当，我也乐得清风为伴，流水为邻。”
　　原戏阳瞄了一眼来人手里提着的鱼篓，里面慢慢当当，全是闻名天下的太湖名产——银鱼。
　　“春后银鱼霜下鲈，你家主上真会享受。”
　　“我家主上不爱吃鱼。”
　　“当然，他喜欢偷鸡嘛。”
　　“我家主上没偷过鸡，嗯...小时候...或许有过吧...横月就偷过。”来人真的开始认真想这个问题，看得一旁的原戏阳忍不住嗤嗤笑了起来：“有也没什么关系，几只鸡嘛，肚子饿了，偷来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来人似乎深以为然，点点头：“本来就是嘛，可为什么农户们老是那么生气呢？”全没看见原戏阳几乎憋笑到岔气。
　　“这鱼是做给她吃的吧？”说到‘她’时，原戏阳眼中闪烁出异样的神采，表情也变得有些古怪。
　　“是，明日主上还会亲自下厨，用这里的新鲜银鱼，烹制佳肴。”
　　“是吗？真难得，我可要好好看看这鱼。”
　　原戏阳接过鱼篓，冷不防两步跑到岸边，翻手把鱼全部倒回湖里，晃晃空荡的鱼篓，歪着头对来人一个劲的得意坏笑，满脸奸计得逞。
　　“可惜，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这出人意表的一幕，连幸叶都看傻了，更何况是直接受害人，来人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看到他这副样子，幸叶心有戚戚，竟然对他生出同病相怜之感，几乎淌下两行清泪，原戏阳这家伙果然是个千年祸害。
　　“这你也要破坏掉？”
　　“她想吃的话，多少我都会捕给她，不要你们主上来多管闲事。”
　　满怀敌意的瞪视，让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你的性格还是这么恶劣，一点没变。”
　　“哼！”
　　来人冷冷的看了他许久，明亮的眼眸忽明忽暗，有愤怒，也有疑惑，却不像有和他一般见识的意思；原戏阳同样冷冷的瞪回去。
　　或许，这才是原戏阳的真面目，虽然总装出一副超然物外的做派，一旦闹起别扭，就是一个小孩子。
　　“原来如此，难怪主上总说，三公子很麻烦，果然很麻烦。”
　　“我早晚杀了他！”
　　“你连个江湖人都不算，何况除了他自己，早已经没人能伤他分毫。”
　　这厢原戏阳的态度依旧恶劣，“我自有我的法子。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不趟江湖人的浑水，落得轻松自在。”
　　来人冷哼一声，对他的话颇为不以为然：“你的轻松自在，可没少让人受牵累。”
　　“这话被素琴和吟风听到，大概要笑死，最自命清高的横月，居然也关心起人间是非了。”
　　傻呆呆立在一边的幸叶，早被两个人的唇枪舌剑弄得莫名其妙，想开口问，又找不到丝毫插嘴的机会，直到原戏阳这句话，她才解开心中第一个疑惑，原来他叫横月，名字和他清俊的相貌倒是很合衬。不过，这个人的身份，还有两个人的关系，依旧是一头雾水。
　　“俗人的是非与我无关，不过，如果关系到她，我一定会插手！”
　　“果然好奴才。”
　　“主上从没把我们当下臣对待，他吩咐下来的事，就算舍了命我也会为他完成，再这样侮辱他，即便是你，我也不会客气。”
　　这不是威胁，他是认真的。
　　好在原戏阳知道见好就收，没再咄咄逼人下去，他把鱼篓扔还给横月，幸灾乐祸的笑着说：“希望你能按时交差。”
　　横月冷冷看他一眼，没有说话，惊鸿一样身影再次跃回湖中，驾着小舟翩然而去。
　　湖面再次归于平静，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时，幸叶忽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他不是来救咱们的吗？”
　　“谁告诉你的？”原戏阳皱起眉头，
　　“......”
　　“我只是把他骗过来，倒掉他的鱼，反正离救兵来时候还早，闲着也是闲着。”
　　“......”
　　这种在生死关头，还不忘见缝插针，损人不利己一把的人，幸叶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她甚至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不会有人来救他们的，或者说，原戏阳这种人，真的会有人来救他吗？
　　没准...可能...祈祷会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