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珑璁记》酒千穗

9、第四回 下水一探（下）

　　龙头冷哼哼着，“那三人与上神你有何关系，再说——”他漆黑的眼珠子对着苏明青上下转溜了一圈，“上神你此世寿命颇短，一世轮回之后重回天界中去，何必再多管我这一回？”龙头的口气竟然软了下来，比起之间的口气，这次的更像是在对苏明青请求。

　　“恐怕，不行。”苏明青幽幽说道，“你虽为妖，我虽为神，本来是无关，但若我无视你的所作所为，那我也真是愧为神。”她食指一抬，指尖冒出蓝光，霎时，藏在另一只手中的水铃铛表面光芒一闪一现，强光一掠而过，接着传来轰隆一声，黑色毛团慢慢朝河底沉了下去，渐渐消失不见了。本来冲着苏明青的龙头往旁边一歪，也没了霸道之气。

　　苏明青瞧着他消失，在原本裹着一群黑色毛团的地方空了出来，而龙头所在凭空出现一团蓝火。

　　凡人有句话说：“冤冤相报何时了。”

　　凡人还有句话叫：“退一步海阔天空。”

　　两个鬼差从地底下冒了出来，对着青茗上神下跪道：“拜见上神，这妖的魂魄地府接手了。”

　　苏明青朝他们点头，看着他们把这龙的魂魄收走，再沉到河底下。

　　大功告成，十分圆满。苏明青收起水铃铛，身体慢慢朝河面浮了上去。她忽然转念一想，若是现在来个顺水推舟，索性淹死自己，不是这凡间一世就算完了？

　　活六年算一世，活六十年也算一世，何必辛辛苦苦在人间待那么久？

　　正想着，苏明青冒出了水面。

　　河岸边站着一个人影，手里拿着扇子摇得很是开心。

　　太恒上君。

　　“小仙供应青茗上神。”太恒收起扇子朝着苏明青一拱手，“总算是上来了，小仙还在想青茗上神会不会就此……”

　　苏明青看了他一眼原地转了个身，身上湿漉漉的衣服一下子变干了，“让你失望了。”

　　太恒笑了笑，“没想到上神也会出手管这件事，本来天帝是让小仙来收拾的。”

　　听了这话，苏明青反倒是有点刮目相看了，“噢？天帝也开始管凡间的小事了？”

　　“并非如此。”太恒打开扇子摇了起来，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若非不是有上神落在这个村子，恐怕天界各路神仙也不会那么关注这里……”

　　“那也就是说……”苏明青明显感觉到自己左脸一抽，“本神这些年在这村子里做什么事，头顶上都有一群好事之徒看着？”

　　太恒干笑着，没搭腔。

　　两个一高一矮看着河面，波光鳞鳞。

　　忽然间太恒把玩着手中那把描金骨扇在手中转了个圈，“看来有凡人来了，小仙不陪上神了。”言毕，太恒上君便原地消失了。

　　一扭头，看到陈化朝自己跑来，着急忙活的样子。

　　“日子定了，这个月初八！”

　　大吉日。

　　祭河的日子。

　　还有三天。

　　说完陈化拉着苏明青就跑，因为村子里乱套了。苏明青不想浪费仙力在探查上面，也就由着他拉着自己跑。等到了村子里一看，果然是乱套了。

　　今日因为阳光明媚万里无云，不少村中人都跑去田里干活了。而剩下一些留在村子里的村民全都围在老村长家门口，本来苏明青以为是王喜庆出了什么事，哪知道闹事的竟然是孙王田。说是因为王喜庆没嫁人所以被选作祭河的对象，于是孙王田不知道是出于同情还是友谊，说要娶王喜庆为妻。

　　苏明青听了有些傻眼，她抱着双臂靠在老村长家篱笆外的墙边，里面闹哄哄的也不好走进去。可又却觉得凡间挺有趣的，难怪一些仙子爱往凡间跑，就连太白金星都想看看凡间供他香火的道观是什么样子。

　　里面吵得太凶，大抵是分成这样两派。一边是以孙王田为首的村民支持他与王喜庆结婚，一边则以老村长为首支持把王喜庆扔到河里去。

　　“同样都是一个村的！你们别那么绝！”护着自己的女儿，王喜庆的爹有些急了。

　　扫了一眼人群，没想到江流也混在里面。本来以为江流是见过世面又读过书的人，所以不会相信老道士这番人说的话，只是没想到他是个彻头彻尾的书呆子，书上说祭河大抵是无知的行为，书上还说河里没有河神，让大家相信书不要相信老道士。

　　那老道士在村长屋里躲久了终于跑出来，对着江流就说，“书上还说凡人会死，你怎的还不死？”一句把江流给说炸毛了。

　　本来陈化把苏明青拉来，以为她是村子里最聪明的人，哪知道半点用没有，光站着看笑话。

　　“青儿，你也帮帮忙！”

　　“怎帮？”苏明青斜眼朝里一看，“如果我们小辈说话大人们肯听的话，那孙王田早就把喜庆姐给娶回去了，怎还会闹成这样。”

　　“可……可……”陈化摸着后脑勺的头发焦急地看着他们，只要他一急一没办法就会去摸头发。

　　苏明青知道河里已经没有所谓的河神，可真让王喜庆下了河她也未必能爬上来。只是这事再怎么吵也没结果，看了一会儿苏明青就走了。等傍晚了再来，村民们都散了，唯有王喜庆一个人还跪着，身边围着孙王田和陈化。

　　“别跪了，老村长人又不在！”

　　“喜庆姐你再跪下去身体吃不消啊。”

　　看到苏明青来，陈化的脸色不太好，有些责怪她为什么之前就这么走了。

　　苏明青不管是之前作为上神还是现在作为凡人，向来是不爱管什么闲事，而她说的话也向来要别人去听的。于是她无视陈化的表情，走到王喜庆的身边，一把把她抓了起来，道：“别跪了，回家好好休养一下，否则下了河里你就真的回不来了。”

　　“不要你管！”王喜庆甩开她的手，“反正都要死了！”

　　“你现在是求生，不是求死！”头一回苏明青的嗓子吊高了八度，严肃的表情把三个人吓了一跳。苏明青郑重其事地拍了一下王喜庆的肩膀，“到了那天我替你下河。”

　　听了这话，王喜庆还就真的回了家，养了几天恢复了元气。

　　可就到了祭河的前一天，正在小睡的苏明青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吵醒了。

　　这月初七，小吉，宜祭祀。

　　等陈化与苏明青赶到河边的时候，村民们已经簇拥着朝中游走去。听说是鹤归子后来改的时间，说是早点把事了结了早点能消停，无非也是因为初五开始就没有再下过雨，那鹤归子又是个爱面子的人，要是被人追问起来就不好了。

　　鹤归子办事挺有效率，已经在河岸边上搭起了台子，供着两柄红烛和水果祭品。他自己也穿着一身看起来相当华丽的道服，手中拿着一柄桃木剑，剑头上插着一道符。

　　王喜庆被两个村民架着双肩动弹不得，而另一边是孙王田，也被双手架着。

　　没瞧见王喜庆的爹娘，看起来是被其他的村民给骗了。

　　“放开喜庆！你们不能这么做！”陈化飞奔上去挡在河岸边，“你们，你们说话不算话！”

　　鹤归子叫道：“拉住他！拉住他！别误了吉时！”

　　两个村民上前，都是平时看起来和蔼的长辈，可这个时候却变得六亲不认起来。苏明青闪过两人跑到河岸边，可陈化却被那两个村民给挡了下来。

　　“等等！”苏明青拉住老村长，“不用喜庆姐来祭河！我来代替她！”

　　没等大家反应过来，苏明青反身一头扎进了河里。

　　本来河道里有那条黑蛟龙挡着，水下没有暗涌也平稳很多。可这回下河的感觉却与上回截然相反，表面看起来平和水下却暗涌不断。为了以防万一，苏明青并没有把水铃铛给还回去，刚想从怀里拿出水铃铛来，只觉头顶水面有什么东西重重地砸了过来。

　　有人拽住了她的手臂把她拖上水面，就这么一拉之间，那水铃铛竟然从她的手指缝里滑了出去。

　　“糟糕……水铃铛！”暗叫一声，两人的头冒出水面来。

　　是陈化。

　　“青儿你撑着点，我这就把你救上去。”没想到陈化竟然一根筋地跟着跳了下来。

　　他说是这样说，可朝岸边划了一半，动作就慢下来了。方才一路朝岸边狂奔已经耗费了不少力气，没怎么休息又一下子跳到水里，就算是神仙也要喘口气，陈化能撑到现在也不容易了。

　　反手转了个圈，一团蓝光包围在两人的身上，还好在水中看不出来。苏明青本想耗点仙力把两人送回岸边，哪知道快到了河岸边上陈化竟然体力不支晕了过去。总算双脚点到了河底，苏明青双手一托，把陈化顶出水面，可陈化彻底晕了，一点反应也没有。

　　苏明青懒得去拖，等双脚站在坚实的地面，直接把晕菜的陈化打横抱了起来往岸上走，尽管陈化比自己重上许多，可用了仙力反而一点也不吃力。到了岸上，看了看周围没人，便把陈化往地上一抛。大概是撞到了脑袋，陈化竟然醒了过来。

　　陈化双手一撑爬起来，“啊，青儿！”

　　刚从水里爬出来，两人的身上都湿漉漉的，苏明青正甩着袖子，看到陈化醒过来，淡淡说道，“醒了？跟着一起跳下来也太冒险了。”

　　“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陈化“嘿嘿”地傻笑起来，“咳咳咳……”

　　中游的村民们沿着河岸一路追了下来，在下游靠近村子的岸边找到了苏明青和陈化，一些本来秉着强烈态度的村民看到相安无事的两人，都跟着松了一口气。从村子口也跑来两个村民说村里出事了，再等大家往回跑，之间赵飞一家拿着棍子跟几个村民把一伙人团团围住。

　　原来这伙人是窃贼，跟老道长是一伙的，向来是一个村、一个村的偷。先让老道长去探底，再弄出些事情来让村民们应接不暇，最后等村民们离开村子之后，就让窃贼过来偷窃。统共有六个人，全都是手脚麻利、动作迅速的家伙。

　　这次幸好赵飞提前回了村子里，看到发生了这种事赶忙跑到田里去叫人，这才把他们逮住。至于那个老道长，在苏明青跳下河里的时候就不见了踪影，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老村长对这件事很惭愧，特地去给王喜庆一家登门道歉。没过多久，这件事也就此平复了下来。

　　可自从那天从河里爬出来后，苏明青就觉得自己的右手小拇指有些不对劲，时常会隐隐作痛，仔细看也看不出什么来，一没伤口二没骨折，大多数也都是在江流的课堂上发作。本来想用仙力治疗一下，但是之前在河里耗用了不少又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后来猜测会否是在河中缠上了什么东西，便来到那条河边查看。

　　过了一会儿，陈化也跟着过来。

　　也是自从那天从河里爬出来后，苏明青就觉得他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