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珑璁记》酒千穗

8、第四回 下水一探（上）

　　朱灵丹，太上老君新炼成的仙丹。

　　仙人使用可以增长千年修为，凡人使用可以获得仙身。像苏明青这样体内封着仙力的凡人，命格星君说了，顶多是解开封印而已，是效用里最最低下的一个。

　　从袋子里拿出朱灵丹，红色光印在手心亮了片刻，没多想一口吞了下去，心头瞬间变得暖融融的，身体也轻飘飘起来。奇怪，为何会觉得是仙身之体，又有千年的修为？

　　这感觉只维持了一会儿，又马上消失了。苏明青苦笑，之前差点以为朱灵丹能助她重新飞升，没想到还真是如命格星君所说的一样，还真是效用最最低下的一个。

　　随手一指草铺上堆着乱七八糟的稻草，一瞬间就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地上，还有些松松蓬蓬的，不像是因为下雨而受了潮的样子。

　　苏明青很满意，便踱着小步出了村子往河边走。

　　这条河在村子西面不远的地方，出了村口有一条夹在林子间的小路，一路通往小河的浅滩。河的下游看起来很平静，苏明青只待了一会儿，便朝中游进发。越走这地势就越高，河也变得越来越窄，水位也越来越高。下游看来水流平缓，可中游水流就变得很急，探头去瞧，水里污浊一片，压根看不到河底。心里起了疑心，她掏出水铃铛捏在手中，一头扎进了河里。

　　日上三竿，竟是艳阳。

　　河里头却是冰冷刺骨。

　　如环涟所说，有了水铃铛在水中果然来去自如，身上像是裹着一层保护膜一样，没半点妨碍。苏明青往河底潜了一会儿，就发觉周身的水真是浑浊的要命。不过蹊跷的是在岸上看河面波涛汹涌，水流湍急，反而河底却是平和宁静，连个暗涌都没有。

　　再往下潜就什么也看不见了，黑漆漆的让人很是不舒服，脚底下那一团团黑色的像是棉絮一样飘来飘去，上头还沾着不少水草死鱼。

　　苏明青看着有点反胃，便朝下游游去。下游的水虽然不及上游那么污浊，却也好不到哪里去，游了一会儿，眼前豁然开朗，那黑漆漆的东西长驱直下，似乎是到了边界。她朝远处游了游仔细一瞧，河底像躺了个偌大的浑身长满黑毛的大东西，也不知道头是在什么地方。

　　细细朝下寻去，一团黑色毛团下面好像是缩着什么东西，苏明青一摆手，那团毛像是被风吹到了一样朝后涌去，躲在下面的东西展露无疑。

　　瞧着那东西，苏明青皱了皱眉头。

　　这什么鬼东西？

　　仔细看看像是个龙头，可长长嘴巴的上头长满了细长的须子，左右两边的长短不一，随着水波上下飘荡；眼睛凹进去紧紧闭着，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头上的龙角一个断了一半，一个的表面看起来皱皱巴巴的，好像被抽去了水分。

　　这只龙头在黑色的毛团下面若隐若现，应该是在沉睡。

　　它大概就是鲤鱼精嘴里的所说的黑蛟龙了。

　　似乎是有所察觉，那龙头慢慢抬了起来，睁开眼睛却真是一团的黑色，如果他是蛟龙，那真是这天地间最难看的龙了。

　　苏明青朝后退了退，却向下挪到那龙头的前方。

　　“你就是黑蛟龙？”她正要开口去问，那龙头猛地冲过来，她反手一挡，右手食指在龙头的鼻尖一弹，那龙头一下子缩回了黑毛团里，好半天才爬出来。

　　再等龙头出现，它的鼻尖缺了一个口子，鲜血直流，血块和龙须缠在一起，极其难看。

　　“堂堂天界上神，何必来管我这河中小仙的闲事？”

　　“我自然不想管，只是到了这里就要问问清楚了，为何生吞河神角龙？为何夺人性命？”

　　“天界何时开始管地上蝼蚁的性命？哼，高高在上的上神，如今我也打不过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龙头又哼了一声，闭上眼头一扭。

　　这嘴倒是挺硬。

　　不过苏明青有的是耐心，当年闭关一去就是几百年，入定都要成石像了，这点时间她还是等得起。直到那龙头察觉自己没有危险，又重新睁开眼睛，奇怪地看了一眼苏明青。

　　“这位上神，你到底要作何……”

　　苏明青望着这黑蛟龙的全身，似有所想，“你这全身，为何会搞成这个样子？”

　　龙头回头望了望，“上神可想知道？”

　　她点了点头。

　　“我本是西海的一只蛟，只是惹了那个成天靠他爹养活的龙王公子，就被它刮去全身龙鳞。后来命大，逃到这条河里来。本想投靠河神来养病，哪知道他趁我养神的时候，在我的身上插满了水草，还辱我说我是龙族中的败类。哼，侮辱我的不管是谁都要死，所以待我修养好了，我就直接把它给吞了。”

　　黑蛟龙因为鼻子上缺了一块，所以说话瓮声瓮气的，说完这段话，它又闭上眼睛，道：“今天你不杀了我，等我修复好了真身，就直接找那个张扬跋扈的龙王儿子报仇！”

　　“那就留不了你了。”苏明青哎了一声，“你已经扰了此地清幽，不少鱼虾蚌蟹也成了你肚中果肉，你身体散出污浊，这河水长久下去也会变得污浊不堪。虽然你的遭遇是挺惨的，不过——”

　　“堂堂上神，如今管的是否太宽了？凡人有句话，叫‘人各有命，富贵在天’，那些鱼虾蚌蟹是死是活与你何干，我吃了它们又与你何干，就算我吞了两个来河里洗澡的人又与你何干，再问一句，你何必来管闲事？”

　　问的真好。

　　苏明青攥了攥手中水铃铛，“它们是死是活是与我无关，你的生死也与我无关，的确有一句‘人各有命’，各有各的命，但你若是插手夺了别的命，那就别怪老天来管你。”

　　龙头有些生气，他哼了一声卷起两道漩涡朝河面浮了上去，那一大团黑色毛团也跟着抖了抖，却又马上恢复平静。

　　“这是我的命，哪轮到你说管就管！”

　　按理说，平常上仙遇到凡间这种小妖是能放过就放过，它们定下心神好好修仙终有一天或许能成仙友。只是眼前这只蛟龙留着就是祸害，管你与西海龙王的儿子有什么怨怼，总之留你不得。不过这黑蛟龙倒是有一句话问到了苏明青，“你何必来管我这个闲事？”

　　本来青茗上神在天界里就是出了名的淡漠寡欲，谁家门前积了雪，谁家瓦上落了霜，就算是扫上门来青茗上神说一句不管就是不管。

　　唯一的一趟是因为扯上了关系而拉不下脸，只得跑去凡间把出逃的罪人领回来。那头下了旨说要贬为凡人，还是青茗上神亲自剃掉仙骨打落凡尘，谁都劝不动一句。不过那次要给华皓天尊一个交代，交代完了自己也因为脸皮子薄闭关几百年。

　　百年后再出来，说是换了心境也不知道，见了两次华皓天尊自己的话反而多了。再从西王母娘娘那里回来，就管了怀戎上仙那等闲事，搞得自己如此下场。

　　那眼前这黑蛟龙的闲事是管还是不管？

　　至少为了王喜庆……苏明青闭了闭眼。

　　龙头朝着苏明青鼻孔里不断喷气，喷得水里冒了不少漩涡出来。苏明青抿了下嘴唇，“你给我一个让我别管你的理由。”

　　“那上神给我一个，你可以管我的理由可否？”黑龙头咄咄逼人。

　　“凭你吞了村中三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