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珑璁记》酒千穗

31、第十六章 番外 入凡贰（上）

　　花开花败，水去东流，梧桐树丰满了整个树干又凋零，来来回回好几次，这就已过十六年。

　　从王家村往北两百里再往西一百里地的大河边上，是京城。如今的京城国泰民安内外无患，怎看都是一片祥和的景象。

　　京城的东区有一处大勾栏，每到了傍晚时分就传来嘤嘤艳曲，什么角儿什么戏，生旦净末丑。

　　勾栏的对门儿是最大的青楼，跟着相映成辉的便是夜夜笙歌，好不热闹。

　　今天这晚稍有不同，勾栏里的角儿唱戏唱得起劲，勾栏对门的青楼门口的大街上也唱着一出好戏。没买到票看不到勾栏里唱得什么戏，堵在外面围着青楼门口又看了另一出。

　　说是朝廷上某位一品大臣的儿媳妇拉着小姑子到青楼里去找她那位刚刚成亲不过一个月的丈夫，指着老鸨阿姆就说她们家的花魁把人给藏起来，若是不早点放人，别怪她不留情面。

　　这家青楼能立足那么久说明她老鸨上头有人，叉着腰回嘴道：“管你是谁家的太太，入了我这儿就是客人，自己男人管不住还敢来要人？”

　　最要命的是这位小姑子是京城里出了名身体不好的千金，病怏怏的，随时都能倒。还被嫂子拉到这种地方来当和事老，两头劝，一边让嫂子别生气，一边让那老鸨把哥哥放出来。周围知道的人都说这千金要折寿，有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哥哥和爱找事的嫂子。

　　“这到底是谁家啊，跩得二五八万似的。”

　　一个过路人拍了拍围观者的肩膀，在那千金的身后这么问道。

　　“诶你不知道？苏大学士的儿子和媳妇儿啊，那个姑娘，瞧见没，是苏大学士的女儿。”

　　叫什么来着？

　　苏青，青草的青。

　　苏家千金苏青假装没听见周围人的议论，好生在嫂子身边劝着，心知嫂子把她带来无非是壮个胆，还好逼她哥哥出来。苏青知道他哥哥苏洪疼她，不忍心在外受难。

　　果然，没多久她哥哥就从青楼里走了出来，把她嫂子好一顿埋怨。周围的人戏也看够了纷纷散场，老鸨甩着帕子直说道“晦气！”，今夜就关了大门。苏洪哄了半天自己自家媳妇，把她哄回了轿子。来时顶了两个轿子，去时也走了两顶轿子，到了家，苏洪怎么想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媳妇一拍脑门，把苏青给弄丢了。

　　苏青被这对夫妻俩一折腾，差点气没顺上来，便摸着台阶走到了一边去休息，好容易等舒服了再一抬头，别说是自己的哥哥和嫂子，就连围观的人也都散尽了。苏家的轿子早就没了影，青楼里的护院真要出来赶人走。苏青低着头端着帕子一路走出了勾栏街，可这回家的路……要怎么走？

　　“这位姑娘……”

　　身边传来一声男人的叫声，苏青朝吓了一跳朝旁边一躲，撞在了不知是谁家的门前石狮子上。

　　“你……没事吧？”走到亮处，只见那男子身穿青底白边的衣服，头上的发束绑着一根青色的发带，若是放在别人头上怎看都是一个别扭，可放在眼前这男人身上，却倒是觉得舒服合适。

　　苏青拢了拢衣服，“没事，我没事……”

　　因为是千金，苏青的衣服总是比普通百姓看起来的华贵富丽，所以她很担心这样走着要是被宵小看到了，会引来麻烦。可是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总是想去信任他。

　　“姑娘可是苏大学士的千金？”那男子从怀里掏出一把扇子来，敲了敲手心。

　　苏青点了点头，“公子你莫非有事要找家父？”

　　“也没有。”那男子笑了起来。

　　男子说送她回家，担心她一人在路上会有什么事，一来二去两人便聊了起来。苏青倒是挺喜欢他，而且很快就到了家。学士府里已经急成一团，苏大学士呵斥苏洪怎么能丢下自己的妹妹，不少家丁正要出门去寻找苏青，却在大门口看见一个人好好回来的二小姐。管事抹着眼泪把她带了进去，苏大学士又揉又抱，比起自己的儿子苏洪他更喜欢苏青，可能跟生母大夫人长得很像的关系。

　　被丫鬟带回屋子休息，更衣时从怀里摸到一只铃铛，这才想起之前护送她回来的那位公子，送给她的礼物。因为铃铛是蓝色的，而且摇起来没有声音，苏青有点在意，不过觉着好看还是收下了。等第二天再去问的时候，管家说根本没有哪位带扇子的公子在家里借宿过，也没在门口见着过。

　　“小姐你不是一个人回家的吗？”

　　后来苏青也不再提这件事。尽管她挺喜欢那位公子，总有非常熟悉的感觉。

　　自从见过那位公子后，苏青的身体就日渐好转。一日日昳之时，一位老妈子看到苏青站在苏家后院里观鱼，差点吓得晕过去。她摇摇晃晃走来，赶紧道：“小、小姐，这个时候您不是该在屋子里睡觉吗？”

　　苏青的身体不好，每日下午都要去补觉才行，如今看到她一人站在后院里，难免让人感到震惊。苏青的精神最近很不错，一些下人们咬起舌根，说她莫不会是回光返照？这话传到了苏大学士耳里，让管家把整个苏府的下人都喊来问话，这话自然没有人承认，便说要一个一个罚过来。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苏大学士的手段就算再也厉害也抓不到带头的，而无辜受牵连的却怨气冲天，终于有个青年站出来说是他干的，不要去惩罚他人。苏大学士赞他有胆量，同样是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稍微惩罚了一下便不了了之。

　　苏青听说了很好奇，让下人去打听了才知道，那小伙子姓陈，卖的是长工，年轻体力好也挺卖力。这些话听了让苏青挺佩服他，觉着靠自己生存下来都是值得令人敬佩的。

　　所以有时候缘分这东西真是说不清。

　　前一天苏青刚打听了那姓陈的下人，后一天他们就在回廊上遇见了。苏青还不知道，非得是丫鬟指了才清楚。因为好奇，苏青便与那陈长工在后院的观鱼台边聊了一会儿。他是家里的长男，后头跟着三个姑娘，父母是在京城外官道边王家村里的。下地种田能养活一家子，不过现在山里河里都打不了猎摸不了鱼，村子里不少都进城来了，他也就跟着来。

　　开了话匣子就聊个没完，苏青的心情也跟着大好。可到底是一个千金一个长工，再怎么想能当个朋友就不错了，苏大学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么过去。

　　陈长工每天下午陪苏青聊天，她的身体也瞧起来越发的好。

　　一天，陈长工被喊去做事，苏青没等到他来，便一个人到观鱼台上喂鱼。

　　听老妈子说，这一塘子鲤鱼早就有了，哪儿游来的不知道，来了没多久就生了一窝小鱼。如今那窝小鱼都长大了，那两只老鲤鱼还没死。苏青从怀里拿出那铃铛来逗鱼，本来摇着没声音，没想到那群鱼有两只竟然围了过来看。苏青很意外，可手一滑，那蓝色铃铛就掉进了水里，与那两条鱼一起渐渐沉了下去。

　　苏青觉得很可惜，却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