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毫江湖》蹦蹦哒哒的小兔

7、古怪夫妻

　　泺州城是个有名的商业城市，往来经商的商人们常年络绎不绝。郊外三里地的官道旁边立着一个小小茶棚，进出城的客人常常在此落脚休息。
　　正值午时，明晃晃的阳光烤着道路上的砂石，升腾起股股蒸人热浪。棚子下坐满了喝茶乘凉的客人，此起彼伏的谈话声好不热闹。
　　道路上哒哒哒地传来一阵没精打采的蹄子声。一个瘦小长着小山羊胡子的老头牵着一匹耷拉着脑袋的小灰驴，驴子上骑着一个高个子黄脸，带着竹编灰纱帷帽的老妇，亦是摇摇欲坠。
　　小老头看见小茶棚，赶快扭过头去对老妇柔声哄道：“前面有个茶棚，你稍微再忍一忍，我们到那休息好不好？”
　　老妇眼睛紧闭，死咬着嘴唇，样子分明难受得紧，却一声不吭，只微微点了点头。
　　到了茶棚，却已满座。小老头心疼地搀扶着他孱弱的高个子妻子，哀求地望向茶棚主人。
　　茶棚主人对这对衣着破旧的恩爱老夫妇很是同情，转过头对客人们商量稍微挤一挤，让出个位子给他们。大家仍然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天，没有人理睬。
　　茶棚主人无奈而抱歉地对老夫妇笑笑。
　　突然最角落的桌子“砰”的发出一声巨响。只见一个红衣女子站了起来，把一把估摸着几十斤重的青龙大刀拍在桌子上。
　　“让个座会死啊？懂不懂什么叫尊老爱幼啊？有没有道德啊？良心被狗吃了啊？”一声大吼，同桌的几个商人装扮的男子吓得跳起来，屁滚尿流的爬到一旁。
　　小小茶棚顿时鸦雀无声。
　　红衣女子面不改色，大大咧咧地朝老夫妇招手：“来这里！太好了，有人让位子出来了。”
　　众人汗，是被你吓跑的才对。但这种彪悍的女人谁也不想惹，全部装无事继续喝茶。
　　老夫妇也是没事人一般，竟也丝毫不畏惧红衣女子，小老头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的妻子走过去，却不马上坐下。小老头先用袖子把凳子使劲擦了擦，那个黄脸老妇才以一副千娇百媚的姿态款款坐下。小老头点头哈腰的谢过红衣女子，转身跑到茶棚主人那亲自端了茶水和几样点心，挨着老妇坐下。
　　小老头把杯子用茶涮了几遍倒掉，方倒了一杯递给老妇。老妇又是一副仪态万千的模样优雅的端着茶轻轻的喝一小口。小老头又把筷子涮了几遍，夹起一块绿豆糕递到老妇嘴边。老妇张口咬了一小口，便皱着眉摇了摇头。小老头赶忙又换着夹了另一样。
　　矫情，实在是太矫情了！
　　众人眼角瞟着这对农村打扮的老夫妇却拿着一副贵族做派的模样，十分看不惯，尤其是那个老妇，平凡憔悴的姿容，破旧的衣着，配上仿佛皇后一般优雅骄傲的举止，真是诡异到了极点！如此炎热的天气里竟然被惊悚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对老夫妇自然是乔装改扮的林渊鱼和莫企羡。
　　其实也难为了莫企羡，他从小因体弱很少出将军府，接触到的人自然少之又少，林渊鱼要他扮成女子，他最熟悉的就是他母亲了，自然而然言行举止都以将军夫人为模本。殊不想一个贵妇人的举止配上村妇妆容会是如何的诡异。虽然一路上旁人对他皆投以诡异而热烈的注视，但他天生容貌俊美，每次出府收到的视线热烈程度绝不输于现在。所以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而林渊鱼又是一个神经超级粗线条的，在众人诡异视线的注视下，他竟然毫不察觉，只担忧莫企羡身体状况，在强烈的内疚感和责任心的驱使下，便一心想着怎么能让莫企羡舒服就怎么来，甚至配合莫企羡挑剔的脾气，不知不觉中练就了一副狗腿奴才模样。却因他小老头打扮，配合着与莫企羡夫妻的身份，在别人眼中，也就是一个卑微的妻奴，和莫企羡反倒是配合得天衣无缝，只是诡异得惊人，走到哪里雷倒大片无辜人士。
　　一边殷勤地伺候莫企羡，林渊鱼眼睛一边滴溜溜地乱扫周围男子，一副猥琐老头的嘴脸。
　　“喂，你看，左边第三桌那个男的，他长得怎么样啊？”林渊鱼向莫企羡咬耳朵。
　　莫企羡眼皮一掀，冷冷地哼了一声：“丑。”
　　“哦，原来这样的也算丑啊，以前小桃一看见这类模样的男子就会尖叫呢。”林渊鱼疑惑的眨眨眼。
　　“那右边那个穿着蓝绸衣的那个呢？”
　　“难看。”
　　“那在过去那个紫色衣服的书生呢？”
　　“跟竹竿似的。”
　　“……”
　　每到一个人多的地方，林渊鱼眼睛就会对男人到处乱瞄，还拉着他品头论足一番，让莫企羡十分不爽。
　　“我是为了提高审美能力。师父要我一年后必须画出让他满意的美男图。”林渊鱼非常正经的解释道。
　　莫企羡甚是恼怒，眼前自己不就是么？为什么还要到处乱看？
　　林渊鱼语重心长地教导：“我的问题不是简单找个人云亦云的所谓美人描到纸上的问题，而是我要知道什么是美丽，否则就算把你模样印出来，那也只是个皮相，没有灵魂。”
　　莫企羡愣住了：“人云亦云的所谓美人？那么，在你眼中我长相如何？”
　　林渊鱼挠挠头：“老实说，不知道。第一眼看见时觉得心脏被揪住了一样，疼得难受，看久了就顺眼了，觉得好多了。”
　　莫企羡咬牙：“在你眼中，我就只是看着顺眼而已？”
　　林渊鱼点点头，还有一点点会心跳加速吧，林渊鱼在心里暗暗说道。
　　磨牙的声音更明显了：“还有谁是你看得顺眼的？”
　　林渊鱼真的就数着手指回答：“有很多吧。师父、老管家、土豆、小桃、蝉儿、小玉、王虎、大刚、阿饼……”
　　“……给我闭嘴！”
　　莫企羡很想仰头长啸，为什么他会遇见这么一个没脑子的不开窍的笨蛋？莫企羡又哀怨又气愤的瞪着林渊鱼，为什么他竟然会栽在这么个木头手上？而这个木头对他却只是“看着顺眼”，谁知道哪天若蹦出个让他看着更顺眼的，这个木头会不会就傻傻的跟人家跑了？
　　莫企羡突然觉得巨大的压力顿时袭来。他要想办法把这个木头绑在自己身边。
　　“那你觉得沈无忧如何？”先确定对手的份量。
　　“不喜欢。像狐狸一样，总觉得会被他算计，为人又小气得很。”林渊鱼皱眉道。
　　很好。莫企羡终于有些安慰了。难看的脸色终于缓和了几分。想想还是有些气恼。纤纤玉指一点：
　　“茶！”
　　林渊鱼马上热茶奉上。
　　“糯米糍。”
　　筷子马上夹到嘴边。
　　“热。”
　　扇子立刻打开摇啊摇。
　　红衣女子一边喝茶一边看着这对老夫妇的互动，竟觉十分有趣，便笑着打招呼：“我叫雷柔微，长风镖局。”
　　林渊鱼礼貌地微笑：“林小鱼。这是拙荆羡儿。”
　　莫企羡正喝着茶，被林渊鱼那句“羡儿”惊悚得一口茶喷了出来，咳得惊天动地。
　　林渊鱼赶忙帮他拍背顺气，莫企羡气恼不过，暗地里伸手在林渊鱼腰间狠狠地掐了一把，疼的他龇牙咧嘴。
　　雷柔微说：“你们不是本地人吧？来泺州作什么事？”
　　“拙荆身体不好，四处寻访名医。”
　　“哦，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提，不要客气。在泺州若是有人欺负你们，只管报上我雷柔微的名字就行。”
　　“那老夫先谢过雷小姐了。不瞒您说。我们夫妇俩身上银两已快用尽，眼下想找一个能落脚的地方并想打点小工赚点盘缠药资，不知雷小姐能不能帮忙一二。”
　　雷柔微略略一思索，答道：“这样吧，我在城东有座小宅，平素也没人打理。若不嫌弃，二位可以在那里先住着。工作么，我帮你留心看看。你要找什么样的工作？”
　　“老夫力气很足，什么跑腿出力的活都可以。不过只能作临时工，说不好什么时候就走的。”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莫企羡突然开口了：“找一份我也能同时在场的工作。”眼睛瞟了林渊鱼一眼，“我要看紧这个死老头，免得他到处沾花惹草。”
　　林渊鱼吃惊地瞪着莫企羡，天大的冤枉！他什么时候沾花惹草过？他是多么淳厚清白的一个少年啊！
　　雷柔微哈哈大笑，拍着桌子道：“好！林夫人你放心，就林大叔这样子是爬不出你的手掌心的！”
　　莫企羡翘起兰花指，捂着嘴笑道：“自然得如此。”又哀哀叹了口气，“我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自是认了。这老头人老心不老，太不让人省心了。唉，雷小姐，你若是要挑夫婿可要眼睛利索点，否则就要像我一样凄惨了。”
　　林渊鱼泪流满面，我才是那个最凄惨的人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