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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宁王府上宋月 ...

  •   宁王府花园角落里,宋月正怀抱着酒壶,蜷缩在一株桂花树下。他长眉微弯,细目轻阖,像是睡着了。桂花点点,落在额角,却毫不知觉。不知何时,身边多了一袭暗黄衮服,宁王静静蹲在宋月一侧,悄然看他恬静睡颜,不自觉地微笑。
      虽然宋月年过二十,早已不再是他府中男宠。不过眼看着当年被弃于街头的男僮,如今成了名震天下的剑客。且这个孤傲剑客,又完完全全属于自己。思即此处,宁王便从心底里觉得舒适而熨贴:“月,别在这里睡。”他轻捏宋月因为酒意而泛红的耳垂,“当心着凉。”
      宋月睁眼,漆黑的眸子朦胧,待看清眼前人,他扶着身边桂树起身:“您有事吩咐么?”
      宁王笑了:“无事不能照看你么?”他拿开宋月手里的酒壶,“怎地最近喝酒了?你原不爱这些的。”
      宋月犹带醉意,眼神迷朦的轻浅一笑。宁王神思一闪,正想要去拉宋月的手,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轻呼:“王爷。”
      “何事?”
      “小玉公子醒了,见不着王爷,又在闹了。”那仆人垂着头,低声回话。
      宁王脸上挂了一丝不悦,似乎并不愿人此刻提起玉公子。身边宋月却乖巧地抽回宁王手里的酒壶,退后一步,躬身施礼:“宋月先告退。王爷若有事,尽管差人来吩咐。”说着,他转身离了那棵繁华的桂花树下。
      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这早是宁王府中不变的规矩。宋月心里很清楚,像他这样,多少年前便被取而代之的陈年男宠,更该格外识趣,才能在这个府中活得轻松些。他踏着轻飘的步伐,晃了晃手里的酒壶,将最后一点残酒,全都倒进了口中,步出了王府后门。
      南昌城入到夜里,依然还是热闹非凡。街边红灯高挂的楼角上,传来丝竹袅袅。那是贵族富人的销金快活处,满眼皆是灯火通明,鲜衣怒马,高冠锦带。
      只不过,那光一丝也照不进楼后漆黑暗巷里。破衣烂衫奄奄一息的难者,正蜷缩在漆黑的巷尾中。他们是城郊的百姓,土地被宁王兼并,无以谋生,只得四处乞讨。也许不消数日,他们便会无声无息的变成一堆倒毙的饿殍,被扔到城外的乱葬岗上。而那里,有一群同样饥饿的野狗,正等待着食物的到来。
      乱世之民,不如盛世狗。这种场面早不新鲜。宋月不去看,也不去想那些麻木的眼神。他径自走进去,寻了一处巷尾,蹲了下来。
      这里弥漫着他所熟悉气息:贫穷而绝望。比起王府,这里更让他觉得清新怡人。
      不远处,两个孩子正兴高采烈的分食一个狗嘴边抢回的肮脏馒头。宋月心上一暖,不禁微笑,想起了十年前的自己与那个叫做赵牧的穷小子。他不曾多想,便从袖中掏出几两碎银毫,扔了过去。
      两个孩子吃惊的抬头看他,不敢去拣那地上闪闪发亮的银毫。
      “去吧,”他微笑,“去买点吃的。”
      两个孩子立时箭一般的冲过来,拣了银子往巷外冲去。
      宋月含笑望着他们的背影,看着看着脸色却猛地变了,跃起身冲到巷外。
      两个孩子在巷口被一匹快马当街撞倒。马儿受惊,长嘶一声,掀起了前蹄,眼看就要踏下去。宋月飞掠而出,一掌正击在马头。那马儿顿时站立不稳,向一旁载倒去。
      马后的侍从们,顿时惊呼起来。鞍上锦衣袍带的骑手及时飞身跃下马背,落在地上,一个踉跄,堪堪躲过一场灾劫。身后数人立刻上前搀扶住他。
      “喂!大胆狂徒!没张眼啊!?”一个小厮大喝。
      宋月不理会,蹲下去掺起两个孩童,仔细查看后,才轻声道:“赶紧走吧。”两个孩怯怯地望了一眼他身后一群明灯执火的人。
      “不必理会他们,只管走。”宋月又推了一把。两个孩子这才相互搀扶,赶忙离开了。待人走远,宋月才不紧不慢地缓缓起身,转头去看那灯下气势汹汹的众人。
      为首的是个三十余岁的华服男子,博冠玉带,腰佩长剑,粗看之下倒也有几分儒雅名士风范。只是眼底隐约的青灰,却明白无误的暴露他是沉于酒色之徒。
      等到看清火把下宋月的眉目之后,这个男人脸上的怒容刹那间化作了惊讶神色。宋月并不认识他,于是静静站着,等对方先开口。
      “来人可是宁王府上宋月?”他开口便直呼了宋月的名字。
      宋月点点头。
      那人脸上露出了笑意:“如此甚好,哈哈,甚好甚好。”
      宋月不想理他甚好些什么,见他似乎没有追究之意,于是转头打算离开。
      “慢着,”那人上前拦住了他,“你打坏了我的马,就想这样离开?”
      宋月望了眼路边,那匹大宛马正倒在地上口吐血沫,确实是爬不起来了。情急之下,出手确实重了。“我没钱赔你。”他轻道。王府帐房支的零用银子,刚刚已经给了那些孩童,此时身上真是一个银毫也无。
      那人嘿嘿一笑:“不妨,我正好可以去找宁王要。”听他语气不对,宋月抬了头,却看见了一双闪着光芒的炙热眼睛。他扭头,不再去看。
      这眼里闪烁的气息,他太过熟悉。自从他幼年时被伢婆子卖进男馆,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眼光便多半如此。即便是后来百般疼惜自己的宁王,也只不过含蓄些罢了。今日又面对这样赤裸裸地欲望,依然让他不舒服。
      不过,宁王对于来客,显然是喜出望外。
      “哎呀,不想刘大人会亲自前来,大驾光临啊!”宁王亲热的拉住了来人的手,紧接又问道,“刘千岁安泰否?”
      刘胜却只是淡然一笑,坦然受了宁王的热情:“干爹一切都好,劳烦王爷挂记了。”
      这刘千岁便是京城之中赫赫有名的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刘瑾。刘胜数年之前花了几万两拜见银子,认他做了干爹。于是数年之间,迅速窜红,现已经顶了户部堂官之缺,成了堂堂一品的大员。如今宁王有求于自己干爹,他便更是觉得宁王的热情他受之无愧,转而又道:“不过刚刚受了一点惊吓而已。”
      宁王赶忙关切问道:“在这南昌城里,居然有人敢惊了刘大人?”
      刘胜微微一笑:“也没什么了不得,不过是府中之人打死了我的坐骑。”
      宁王心里一沉,脸色顿时变了,立刻问道:“何人如此张狂?”
      刘胜笑道:“哎,一点小事。只要不碍大人与干爹的交情,便没什么大不了。”
      宁王心中明白,他这明明是提醒自己。江西今年不能上缴的数百万两盐铁赋税,都还要仰仗司礼监和户部披红。眼前事情轻重立现,宁王马上拉下脸来,沉声道:“岂可如此,无家规还如何治世?刘大人尽管说,是何人犯了错,本王定严惩不待!”
      刘胜点点头,这才笑道:“是府上宋月。”
      宁王沉吟了一刻,立刻对身边仆人道:“去将宋月带来!”
      接风宴席开始,厅中已经一片歌舞丝竹。宋月这时才从后堂转出。
      他已经换了一身簇新的白色锦衣,腰间系了一条红色缎带。末稍长长垂着,随着步伐在袍角飘逸。细飞的弯眉,漆黑明亮的眸子,白皙晶莹的肤色,在这一身白色装束之下变得毫无遮拦,格外地引人瞩目。厅中一群彩衣脂粉的艳丽舞姬,一时间都被他的清艳光芒逼得黯然失色。席上二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被系在了他的身上。
      看见他腰间缎带,宁王心头一紧,突然大大懊悔了起来。
      宋月缓步踏入堂中,俯身跪倒:“见过王爷,刘大人。”
      “哈哈,人已经来了。刘大人要如何惩罚,尽管开口便是。”宁王满面通红,捏紧了手中酒樽,说话间似乎带了醉意,“要不就叫他这几日保护大人在南昌城的安全,将功补过如何?”
      刘胜的眼光在宋月身上来回逡巡数周,看清了他纤腰中的红丝缎带打是个合欢结——这是馆中男僮的装束——他心知宁王已然明了,于是满意笑道:“那就承王爷美意了。”
      宁王高声大笑:“还不谢刘大人宽宏大量?”
      宋月伏倒,腰上系着的缎带随着散落在地:“谢刘大人。”他声音清淡如水,却撩得刘胜下腹一阵暖热。想到这满朝闻名的第一剑术高手,马上就要变做他□□之奴,刘胜的笑意里,多了掩饰不住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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