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风物语》象牙塔的沙漏

4、第三章

　　跪坐于庭院长廊，锥生脸上看不出情绪，一双眼直视前方挺拔的青松，有些想叹气却脱口一句俳句，“辰光只开一刻钟，但比千年松，并无甚不同。”这下处境真的称得上尴尬了。抚额，当面被拆穿目的的境遇真是窘迫至极，这下也不得不答应对方的要求了。
　　记忆被拉入那间略显狭小的茶室，锥生记得自己被识破身份后爬遍脊背的寒意。
　　“我以为你是需要庇佑的，锥生家私逃的公子。”——“私逃”这个字眼就像梦魇一般伴随他长达半年的“流亡”之旅。
　　对聪明人作掩饰推搪的把戏很蠢，所以锥生下意识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你如何得知？”

　　突然打开的门扉透进最后一缕斜阳，短暂刺眼的光线后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适才灌入的风吹灭了烛火，现在没有任何光源。锥生感到贴近耳边的呼吸，温热而绵长，带着压抑的气氛，“其一因为你腰间的那柄佩刀—— 一文字派铸刀大师的作品不会随便流传；其二因为你处处留心礼仪举止，试问身为浪人如何能周全这些呢？其三……”玖兰枢突然顿住，恶意的喷出一口热气在锥生颈侧，手缓缓向上，解开锥生胸口的伊达缔，手指舞动间一片莹白就那样落入眼中，恍如羊脂琼玉、皎白月华……

　　深吸口气，锥生亟待阻止，那只万恶的手的主人再度开口，“其三就是你颈间的符记了。”微凉的指尖轻点上锥生颈侧的刻痕，引来一片战栗。锥生适应了黑暗的眼瞳依稀辨明玖兰脸上貌似恶质的微笑，想揍他一顿却有心无力。
　　“呐，作我的护卫，我保你周全。”最后，玖兰收敛了笑意，一本正经的谈起了交易。
　　“行，但是先让我揍一拳！”
　　“哎呀，我不做赔本买卖啊。”
　　……

　　手捏着所谓“契约”，锥生顿时感到后悔，因为一时意气就出卖了自己的后五年？这场交易他亏大了。

　　“兄长大人……”怯怯的声音响起，玖兰抬头看到趴在门框探头的妹妹，笑了。
　　“优姬，过来。”招招手，少女像某种小动物一样欢快的跑了过来，憨态可掬的模样逗乐了玖兰，“我们的小公主又有什么要求？唔 ，‘兄长大人’这种生疏的称呼我可不喜欢呐。”
　　梳理趴在膝上的妹妹棕色长发，柔顺的头发缠绕指间，对比明显的色差恍惚了玖兰的眼眸。什么时候起妹妹这个词就不再单纯代表亲情了？那是，相依为命的我们啊，在这个看似平静的盛世浮华之下被剥夺了全部……彼此，是生存的全部意义了。
　　“嗯，哥哥……”闷闷的声音响起，略带迟疑，“那个人……”
　　梳理的手突然顿住，沉默良久，“优姬，不可以哦，那个人是哥哥的护卫，所以……除了这个要求其他的哥哥都可以答应 ，只有他不行。”玖兰的眼神渐渐黯然。
　　“可是，优姬很喜欢他啊。”少女挣开发间抚动的手，嘟嘴，“那些礼仪师傅都没有他好看。”
　　“是吗？优姬也长大了啊……”温和地笑着，手再次攀上少女头顶，“皇子前些日子还闹着要见优姬呢。”
　　“啊？那个笨蛋！”少女微微低头，脸红红的开口。

　　凝视少女娇羞不自胜的样子，玖兰再也笑不出来，不知道现在尚自烂漫的少女以后会不会原谅自己，原谅那个武断、专横、野心膨胀的自己。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要存活下去的话，为了可以不顾虑后路的未来……
　　满庭芳菲谢后，还余留什么可以追忆呢？
　　忽然而至的雨，一池碎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