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风物语》象牙塔的沙漏

11、第十章

　　石阶长长地，延伸到视线不能及的远方。锥生抹了把额前的汗，咬咬牙，抬起酸胀的腿接着往上爬。
　　“锥生君这样子真令我感动。”发梢有汗水滴下，沿棕黑色柔软的发，阳光透过依稀被分散出色光形成光晕。明明也很疲惫了吧……还真是恶劣，总是不会忘记调笑别人。
　　“我不记得有做什么能让你感动的事。”冷然的语气，衬着那张冷脸分外煞气逼人，让人不禁产生想扒下那层冷冽面具的想法。
　　“不记得了……”前行的人顿住脚步，只是片刻，又继续迈开步伐，“也许是很遥远的记忆了……”遥远的有些模糊，像视神经遭到压迫后睁开眼所看到的一样，笼罩蒙蒙白雾。

　　当终于能够看到伫立的鸟居时，锥生松了口气，目的地不是太远了……
　　一旁的人看着他显露笑意，“真是艰难。”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跋涉于泞途，身后层层叠叠的脚印，以及前方不见天日的混沌。一层覆盖着一层，那是所谓历史。征途中几人遇险几人得道都是未知的事情，只是，在路上。在路上就要往前走，即使疲乏即使会倒下……这就是为前路而行的旅人要遵守的规则。
　　规则吗？不能破除的咒。因为身而为人始终是要迈向前方的，仅此而已。

　　玖兰的思绪被拉向很久以前。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对命运绝对掌控权的坚持？他记得那个夜晚，不曾忘记，无法忘记。仇恨、血流与泪，烈火焚烧的回忆只剩下满是破洞的残卷。残卷，因为失去了曾经重要的人。兵戈划过肢体的声音也很熟悉，血液滴在地面汇成溪流的声音也很熟悉……凶手的脸当然更加熟悉。
　　家族的一切都是一场悲剧，是出演给皇室最惨烈的悲剧。舞台上的人大声嘶嚎悲痛不已，观剧的人却在嬉笑欢乐着。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砝码就是一个古老家族的颓败没落，残酷的游戏。
　　掌控命运是那时起就期盼的、热切的渴望，而今快要实现夙愿，不免祈告一番。

　　神社入口的守护兽有着能窥见内心的眼睛，犀利的眼神像要通过心脏穿刺到背脊。狂喜的心情被一捧凉水兜头浇下，不能表露的那么明显，正是最紧要的时刻。玖兰自己低语。

　　木勺的手柄有些许磨损，显现出信仰之虔诚，必是一双双手的握持才有今天这个模样。舀起池中净水，波纹荡漾开去，一圈一圈延展，撞击池壁，回荡于池底，沉寂……
　　圣洁之水流淌在掌心，沿掌间纹路蜿蜒，滑出道道透明的线。滴落的声音显示出空旷邈远，于寂寂深林中伴着鸟鸣，妥帖的和谐。

　　“来祈愿？想不到你也有这一面。”锥生亦执起长柄木勺舀水净了手，“我以为你一生与这种地方无缘。”
　　看着锥生一脸恬淡的表情，玖兰笑着，眉梢微微扬起，“无缘？应该是缘分不浅，神木想必都熟悉我了。”附在锥生耳边，小心的压低音量，“锥生君，我……”
　　风吹过的声音，盖住了玖兰的话语。恍惚之后，锥生终于没有听清楚玖兰低语了些什么。
　　“能再说一遍吗？”于是很有礼貌的询问，毕竟是自己的过失。
　　“锥生君没有听到就算了，并不是重要的事情。”可惜玖兰似乎不想再重复第二遍。
　　……

　　被闲置的一瞬间，怎样的话语？竟然就这样忘却了……

　　记忆的断层，因为潜意识里想要逃避、吗？

　　视线沿着神木粗粝的纹路向上，直到看到注连绳。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声浪里有种难以言述的宁静。锥生忽然觉得眼里倒映出过去，遥远而模糊的过去。
　　一样的神木，一样的神社，景色都是熟悉的。还有，千万条红线射向四面八方，缠裹着包覆着……透过间隙想要看清楚什么，却被强光刺伤双眼。
　　“零……”飘渺的声线，从何处传达而来，曾经很熟悉的称呼。

　　“锥生君怎么了？”清醒过来后看到的是玖兰近似关切的脸，近似？这样的认知让他莫名有些窝火。
　　“走吧，祈愿。”没有多说什么，冷然的神色俨然拒人千里。
　　真是莫名的情绪。玖兰勾起唇角，笑的很婉约，真的很婉约，“锥生君就这样走了吗？你应该要保障我的安全吧？所以，一起？”
　　反应不及被扣住手掌，温热的感觉一路烧上心脏，并且还在向全身蔓延。真是莫名的情绪，锥生开始觉得自己今天不太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