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舞清影》月熙然

27、第二十七章 为爱天涯

　　晚饭后，杜宛桐正坐在梳妆台前用一柄弯弯的角梳梳理那头黑亮的秀发，在镜中见裴枫打量自己，不由嫣然一笑，丢了梳子，向他身上一倾，攀着他脖子低语道：“怎么刚才晚饭没吃饱，还是妾身真是国色天香？”

　　裴枫在她吹弹得破的粉脸上轻拧了一下，宠溺道：“真是个小妖精，生就的惯会摄人魂魄，当初就不应把你从春香楼赎出来。”

　　杜宛桐见他说笑，身子在他怀中一扭，媚笑道：“没有妾身，谁来服侍您哪？”

　　裴枫哈哈大笑，“知道你杜宛桐是我裴枫的贵人。时辰不早了，快去吧。”

　　杜宛桐见他说到正事，忙重新取过梳子，用一枚莹润的玉簪将一头秀发松松地挽成一个髻，再挑了件素净的棉旗袍换上，便向裴煜的房间走来。

　　裴煜的卧室灯火通明，杜宛桐远远地就见一个影子透过玻璃窗户，时而起立，时而走动，知他此刻必是坐卧不安。

　　她走到门前，将手绢掩在嘴边，轻轻咳嗽了一声。裴煜听得咳嗽，循声瞧去。杜宛桐一脚已踏进了室内，只见她笑容满面，“少爷，好消息！”

　　裴煜见她平日里惯会使些小聪明，讨好裴枫，身上又有些青楼的恶习，心中嫌弃，对她一直是避之如虎。今日见她上门，满脸堆笑，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她在辈份上还算得上是自己的长辈，只得客气道：“你请坐。”

　　杜宛桐也不谦让，在长椅上坐定，笑道：“老爷已经同意你的请求了！”

　　裴煜被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惊呆了，不信道，“此话当真？”

　　“我岂会拿这种事和你玩笑，真真切切是老爷亲口同意了的。不过，老爷有个条件。”杜宛桐见裴煜的反应完全在自己的预料之中，心中暗喜。

　　“条件？他有什么条件？我就说他哪有如此好心”，裴煜冷哼道。

　　“你是误会了，老爷他真是一心为你好。”见裴煜不屑，杜宛桐忙道：“老爷的肝脏不好，这你也是知道的。这段日子，公署中诸事繁忙，几乎每晚都忙到深夜。我一个妇道人家，也出不上力，只能端端茶，倒倒水。但你就不同了，你是他所有的期望和梦想。他一心望着你学有所成，早日接过这副担子。但又怕你为儿女私情困囿，荒废学业，所以中午才极力反对。”

　　“所以呢？”裴煜见她大打亲情牌，兜兜转转说了一堆，还没说到正题，不由心中着急。

　　“老爷的意思是你们现在年轻，结婚也不必急于一时。你现时先出国留洋，待两三年后回来，再行婚娶也不为晚。”杜宛桐一边说，一边留心裴煜的神色，见他并没有大发雷霆，只是眉心紧锁，神情犹豫，心中松了一口气。

　　“如果我不同意这个条件呢？”

　　“那依老爷的脾气，这个柳姑娘必是娶不成了。你也不想她为难，对不对？”杜宛桐循循善诱道。

　　裴煜在心中反复思忖，以裴枫的脾气再加上他在宁远的势力，自己必定违拗不过。此刻他能点头同意，也算意外之喜。这样想着，便点头道：“好，我答应这个条件。”

　　杜宛桐大喜，忙笑道：“那我在这里提前恭祝你和柳姑娘爱情幸福，婚姻美满。”

　　杜宛桐出了裴煜的房间，心中暗暗得意，哼着小曲，扭着腰身，直奔自己和裴枫的卧室。眼看就要到卧室门口，却把脸色一沉，装出一副不如意的模样。

　　裴枫正望穿秋水，见她嘟着小嘴，满面委屈，心中一凉，“事情办砸了？”

　　“你这个宝贝的脾气和你是如出一辙，无论我如何游说，都只是不理，真正令人气恼！”见杜宛桐抱怨，裴枫仰面往床上一倒，长叹道：“这可如何是好？”

　　一语未了，却听杜宛桐咯咯娇笑起来，“逗你玩呢！他再厉害，也敌不过我这三寸不烂之舌。”

　　裴枫见她戏耍自己，又气又爱，一把将她扯倒，反身压住，伸手便去解她的扣子，口中道：“我看你还坏不坏？”

　　再说裴煜一夜未眠，反复思量，心中想了若干办法，最终却都是不可行。似乎只有杜宛桐说的这条路可走，但一想到和紫蝶即将天各一方，心中不由又踌蹰起来。就这样翻来覆去，在天将拂晓时，终于熬不住，沉沉睡去。

　　去英国的日子定在一星期之后。眼看启程在即，裴煜随身带的大小行李已经全部收拾妥当，每日里不少朋友闹盈盈地登门为自己饯行。可在这喜庆繁华的背后，裴煜的一颗心却越来越凉，三年两载的时间会不会太长，海角天涯的距离会不会太远？

　　紫蝶在绛云轩足不出户已经整整一个星期，这日清晨早早地起了床，梳洗用饭之后，就向学校走去。

　　看着熟悉的校园大门，她忽然有种近乡情怯的错觉。裴煜自那日在方府一别，果然信守承诺，没有再去骚扰自己。但是重新回到学校，不是又得朝夕相对？想到这里，脚下的步子不由停滞了。

　　“嗨，紫蝶”，身后有人愉快地叫道。紫蝶回头一看，正是活泼的雯丽。

　　“怎么不进去？一个星期不见，我可是想死你了。别的同学都嫌我太闹腾，只有你不会”，雯丽伸出一只手亲昵地挽住紫蝶的胳膊。

　　紫蝶心中的那点迟疑被她热情的话语打消了，笑着和她一道走进了久违的校园。

　　“上次裴煜生日宴会之后，你和他都突然请了假，我还以为你们出了什么事呢？还好，后来谭老师说你是身体不舒服，才请的假，我这才放下心来。”雯丽说着，就转过头来看紫蝶，“果然又瘦了点，瞧这下巴尖的。你可不能再瘦下去了，再瘦可就要变成‘柳飞燕’了。”

　　紫蝶微笑着听她嘀咕个不停，不觉就来到了教室门前。想到即将和裴煜碰面，脚步不由一顿。

　　“怎么了？”雯丽晃着她胳膊。“没事”，紫蝶深吸了一口气，面上笑容浅绽，抬脚走进了教室。

　　自己和裴煜的那张桌上空空荡荡，他还没来，紫蝶提着的一颗心慢慢放了下来。

　　正在整理自己的书本，雯丽抱着一摞书跑了过来，“紫蝶，以后我跟你同桌吧！”

　　紫蝶一时不明白她的意思，怔怔地看着她。

　　雯丽扑哧一笑，“瞧我可是胡涂了不成，你还不知道吧？裴煜马上要去英国留学，所以这个位置就没人坐了。”说着，便把自己的课本、杂物往裴煜的抽屉里放。

　　紫蝶一时如遭雷击，只觉得头嗡嗡作响，心中一种绝望慢慢爬了上来，怕雯丽瞧出异样，只得脸上强装出淡淡的微笑。上午的课，还是熟悉的老师，亲切的话语，如果是平日，这必是她最开心的时刻，可今天，一切都成了一种折磨，她只盼着早点下课，找个没人的地方舔自己的伤口。

　　放学的铃声终于响起，紫蝶混在一群同学当中，快步向校门走去。

　　僻静的巷子里，她慢慢地走着，不觉视线已模糊了起来。她掏出兜里的手帕，拭去不争气的泪水。他走便走，与自己有什么相干，自己怎会如此没出息，为一个玷污了自己清白的男人伤心落泪。虽然如此想着，但那泪却不受控制地纷纷而下。紫蝶觉得心中发堵，难受异常，只得靠着墙壁，慢慢蹲了下来。

　　“紫蝶”，一声极轻柔的话语，轻得似那三月间的春风，柔得似天边绵软的云朵。

　　紫蝶唬了一跳，泪眼婆娑中，一个男孩如修竹般挺立于自己面前。

　　他慢慢蹲了下来，伸出温润的手指，细细地揩去紫蝶脸上的泪水，低语道，“紫蝶，你心里也是有我的，对不对？”

　　紫蝶心中所有的矜持和自尊在这一刻全部沦陷，他是裴煜，是那个纵马扬鞭的轻狂少年，是那个在危难时刻救了自己的裴煜，是那个将自己揽在怀中羞涩懵懂的少年。而今，这个与自己恩怨纠缠的少年却要远渡重洋，而自己心里，却是如此舍不得。在这最后一刻，她终于明白了自己那颗跳动着的、炽热的心。

　　裴煜见她如此模样，一颗心早就痛得揪在了一起，一声低呼，紧紧地将紫蝶揽入怀中，在她耳畔低语：“紫蝶，我爱你！”

　　紫蝶被他紧紧搂住，只觉那一股力道，似要将自己揉碎，混进他的身体之中，不觉低吟了一声。

　　裴煜早就为她心痛得似傻亦狂，此刻见她星眸微敛，红唇滟滟，心中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浮了出来。他俯下头，在紫蝶莹洁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下去。

　　紫蝶浑身一颤，只觉电光火石间，一种甜腻的感觉传遍了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