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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缓兵之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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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蝶一双亮如点漆般的眸子在甫一接触裴煜之后,便倏忽移开,神情转为彻骨的冰凉。见她如此冷淡,裴煜脸上的笑一下子凝固了,心也揪了起来,自己对她造成的伤害怕是已无法弥补。
林玉瑞在刚才与裴煜的闲聊中,早已将他的身份家世摸了个一清二楚。见他是宁远省督军的公子,那心里一个喜啊,就像六月天下了一场漫天飞雪那般痛快。
此刻,见紫蝶神情别扭,见着裴煜连招呼也不打一个,还以为她是担心自己责怪,忙笑道:“傻姑娘,这个年纪有男朋友是很正常的事,没什么难为情的。蕊洁只比你大了一岁,不是已经嫁人了?”
紫蝶见她误会,刚想出言解释,哪知林玉瑞却是不住口,自己根本没有插话的机会。
“来,来,裴少爷快上座。紫蝶,你来坐裴少爷旁边。”林玉瑞见裴煜还立在自己身后,慌忙让座。
“伯母,您也请坐”,裴煜见她满面堆笑,一会招呼丫环上茶,一会又让上水果糕点,忙得不亦乐乎,心中过意不去。
“好,好,好”,林玉瑞满口应承着,一回头见紫蝶还呆呆地立着,神情拘谨,不由笑道:“蝶儿,快坐下陪裴少爷尝尝我们这里的茶。”
紫蝶被她再三催促,没有办法,只得和裴煜隔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林玉瑞见一切安排妥当,笑道:“糕点自是比不上督军府的精致,但这茶却是我们自己栽种,自己烘焙,裴少爷,尝着怎么样?”
裴煜揭开茶盏一看,果然汤色碧绿,一股极细致清淡的香气慢慢四溢在空气之中。他浅浅饮了一口,抬头笑道:“果然是茶叶世家,这一口下去,色香味都有了。”
林玉瑞见他褒奖,心中乐开了花,“不愧是督军公子,真是见多识广。”
裴煜微微一笑,不再接话,只慢慢啜饮着盏中的茶。那林玉瑞是何等精明之人,一见这情形,就知裴煜是嫌自己在这里碍事,忙笑道:“我府里还有点杂事,就不陪裴少爷了。蝶儿,你陪裴少爷说会话。”
裴煜见她知趣,忙站起来客气道:“您有事,请忙!”
林玉瑞做出一副了然于心的神情,微笑着冲裴煜点了点头,走到厅外,反手将门轻轻掩上。
厅中霎时静了下来。
林玉瑞一走,裴煜一下子就扑到了紫蝶面前,紧张道:“下药的真不是我,我已经查了出来。”
紫蝶似是充耳未闻,只凝睇看着窗外,原来林玉瑞的得意丫环兰花正在一簇花树下探头探脑,向这边窥视。
紫蝶转回头,一张清丽的脸庞冷若冰霜,“即使不是你,那又怎么样呢?”
“我,我……”,裴煜不防她有此一问,顿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紫蝶见他如此,心中酸痛,面上却丝毫不显,只冷笑了一声,随手端起放在桌上的茶盏。
“是我犯下的错,我会承担”。裴煜见紫蝶神情暗淡,越发心疼,冲口而出,“无论如何,我都会娶你过门!”
“娶我?”紫蝶嘲笑道,“裴少爷这些话应是说过无数次,才这般烂熟于心吧!”
“你不信我?”裴煜定定地看着紫蝶,凤目里绝望和痛楚在漫延。
紫蝶却不吭声,只两行贝齿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
见紫蝶对他已抱定成见,裴煜忽地站了起来,自嘲道:“我自认为与你心灵相通,没想到你却如此不信任于我。倘使别人如此,也就罢了。但今天我最心爱的人却不信我,我裴煜还有何面目存活于这世上?”
说着,从兜中掏出了一把勃朗宁手枪,掉转枪头,递向紫蝶,“既然你不信我,又恨我玷污了你的清白,你就拿着这枪打死我吧!”
紫蝶见他目光直视自己,神态癫狂,一把小巧的手枪已然递到自己面前,不由冷笑道:“你也不用这般逼我。从此以后,我们只是陌路。你也不欠我什么,上次的事算是我柳紫蝶上辈子欠你的。”
裴煜见她言语间,已然和自己决裂,更是气苦,一声长笑,“好,既然你不肯动手,也不肯原谅我。那我现在便去跟你舅妈说,我要娶你。”
听他这么一说,紫蝶急了,“你别自以为是,我柳紫蝶什么时候说过要嫁给你?”
裴煜一怔,“你不嫁给我,还能嫁给谁?你到底还是不信我?是不是需要我拿把刀子把心剜出来,让你看清楚里面只装了你一个,才能信我?”
紫蝶见他情绪激动,一双凤目中已隐隐有湿意,心中一软,长叹道:“你不要再逼我了,我现在心里也乱得很。让我想清楚,再作决定好吗?”
裴煜见她话语中有转圜的余地,大喜过望,忙道:“好,我不逼你。但是,如果你不想嫁给我,却是绝对没有可能。你是我的人,这是上天一早就安排好了的。”
紫蝶见他自信满满,出语霸道,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莫非这世上一切事,都是你裴大少爷说了算?”
裴煜见自己一时得意忘形,竟将自己心中所想脱口说了出来,忙道:“我这只是随口说说,以后什么都是你说了算。”
“时辰不早了,你该回府了!”紫蝶说着,站起了身。
裴煜见她态度已有所缓和,也不愿迫得她太急,只一味顺着她,“好,我这就回去和爹爹商量我们的婚事。”
紫蝶也不理他,打开雕饰着精美纹饰的客厅大门,顾自走了出来。裴煜紧跟着一起走了出来,本想再和紫蝶说上两句话,奈何她绷着脸,一副拒人于千里的神气,又见两个小丫环好奇地打量着自己,便也觉得无趣,讪讪地向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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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煜回到家,正是晌午时分,见餐厅里传出裴枫和杜宛桐的笑语声,不由一喜。
“爹,你回来了?”裴煜推开餐厅的玻璃门,见长长的餐桌上热腾腾的菜肴摆得满满当当,当中一盘正是自己最爱吃的栗子烧鸡。
“唔。这两天没出去乱跑吧?”裴枫一见是他,板起了脸。
“哪也没去。您要不信,可以问张叔。”裴煜笑答道。
“快坐下来吃饭吧,专门让厨房为你烧的栗子鸡。爹老了,就盼着你能出息点,早些将我身上的担子接过去,让我享几天清福。”见爱子萧疏轩举,英气逼人,裴枫心中一阵自豪。
“爹,您正值盛年,哪能算老?”
“你这孩子,就知道讨爹欢心。爹确实老了,最近很多事,都觉得力不从心哪。”裴枫感叹道。
“老爷,妾身也觉得您宝刀未老。您的精气神,莫说三十岁的壮汉赶不上,就是二十许的毛头小伙子也应自叹弗如。”一直笑眯眯听他父子二人对话的杜宛桐,也就是裴枫的如夫人,插嘴道。
“宛桐啊,还是你说话最中听。好,不说了,吃饭吧!”裴枫率先举起了筷子。
一顿饭终了,杜宛桐挽着裴枫向卧室走去,裴煜见裴枫心情甚好,机不可失,忙道:“爹,孩儿有一件事想求您同意”。
“说吧!”裴枫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我想结婚。”裴煜壮着胆子,说了出来。
“你,你说什么?”裴枫吓了一跳,刚刚没喝酒啊,这孩子怎么没来由地冒出了这么一句胡话。
见裴枫一脸怀疑地看着自己,裴煜平静地回道:“您没听错。我说我要结婚,娶我的同学柳紫蝶。”
“简直胡闹!你现在还在上高中,爹还想等你毕业之后,送你出国深造。现在提什么结婚?还有那个柳什么蝶,是哪家名门闺秀?我怎么没听过这个名字?”裴枫的火爆脾气又上来了。
裴煜似是已料到他这个态度,依然平静自若道:“她是个孤女,自幼寄寓在她舅舅家,也就是鼎丰茶庄的老板方铭柏家。无论如何,请您一定同意。因为,今生我是非她不娶。”
裴枫见他眼神笃定,神色中无丝毫畏惧,不由冷笑道:“既然你都做了决定,还用得着来求我同意?”
“婚姻大事,非同儿戏,自然要征得爹爹同意。如果爹爹真心为孩儿好,就请您同意了这门亲事。如若不然,……”裴煜止住了话语。
“不然怎样?反了你了”,裴枫气得直跳脚。
“不然,我就搬出去和她另住。”裴煜说完,低了头。
“孽子,真是孽子,竟然威胁起老子来。我偏不同意,你有种,现在就给我滚”,裴枫气不打一处来,两撇八字胡也跟着翘了起来。
“老爷,少爷只是小孩子心性,并不是故意气您。您再考虑一下,再给他答复也不迟啊!”杜宛桐轻轻扯了扯裴枫的袖子。
“爹,孩儿并不想气您,只是因为爱极了她。请您体谅!我今天晚上等您的答复。”裴煜见裴枫气得脸色潮红,气喘吁吁,不由心中愧疚,转身向自己的卧室走去。
裴枫的房间,一只景泰蓝铜雀香炉正吐着袅袅烟气,室内锦帐低垂,香气氤氲。南向的窗户下是一张黄花梨桌,上面是一玉雕笔架,随意放了几枝香妃竹长锋狼毫毛笔并一枝西洋钢笔。靠墙是一书架,上面随意摆设着几件古玩,下面则是排列整齐的书籍,给人严谨有序之感。
裴枫此时正背着手在室内转来转去,“宛桐,你说晚上给这孽子答复。我现在问你,如何答复?”
杜宛桐立在他身后,手绢在空中一挥,娇笑道:“我的爷,成千上万的莽汉子,你都治得过来。现如今,就一个毛孩子,还斗不过?。”
裴枫被她如此一说,不由止住了脚步,“你倒说说如何个斗法?”
杜宛桐笑道:“老爷,您可别往我身上推。那可是您的命根子,再怎么着,也不该我一个外人出主意啊!万一传到他耳朵里,我这个继母不就成了黑心肠的刻薄人!”
裴枫见她神情自负,料她已有主意,不由哈哈大笑,“在我面前还矫情什么?说吧!”
杜宛桐也笑道:“其实也不是我的主意。是您刚才说过的话,我只是把它提前了两年而已。”
裴枫皱眉,“哪句话?”
“您刚才不是说,打算毕业之后让煜儿出国,那何不现在让他出国?”杜宛桐咬着唇笑道。
“现在,他能愿意去吗?”裴枫一想到裴煜和自己如出一辙的犟脾气,不由头痛。
“那得答应他条件啊!”
“答应他娶那个寄人篱下的孤女?你是糊涂了不成?”裴枫不悦道。
“哎哟,我的老爷,这只是缓兵之计。打个不好听的比方罢,就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杜宛桐提醒道。
“你的意思是假装同意,迫他出国。待他三年五载回来,便会将这事给忘了?”裴枫这才醒悟了过来。
“正是。这三年五载,会发生什么事情,谁都说不准。说不定,那个柳什么蝶的,早等不及,嫁人了!那即使煜儿还惦记着,也是木已成舟,悔之晚矣。”
“此计甚好!那谁去做这个说客?”裴枫看着杜宛枫。
“我晓得老爷的意思了,反正恶人已经当了,那就索性当到底吧。今天晚上,我去给他回话。”杜宛桐娇笑着钻到了裴枫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