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森林》sald

12、故障

　　本以为周洛尘又要像上次被柯崇拐走那样一周没有音讯，却没想才刚进了公司的地下车库，叶皑还没来得及从车上下来就收到了那人的短信。
　　那是张黑白图片，看得出是用了手机上的小道具做出来的。
　　叶皑的第一反映是：这是什么东西？第二反映是：这不是我想的东西吧？第三是：哦，果然。
　　于是笑着拔电话回去，“怎么，又溜出去玩儿了？大早上的不睡觉就知道干这种事儿。”
　　周洛尘发来的图片，是露在被子外头的一只脚，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的。
　　那头的人嗤嗤笑两声，答道：“这是情调。”
　　叶皑受不了，“我的脚能让你有多少情调。”
　　“要多少有多少。”
　　“可不是，”等祁封停好车，叶皑同他一道上了电梯，“那这回你能告诉我是上哪儿情调去了么？”
　　“嗯，去……”
　　好巧不巧信号在这时候波折了一下。
　　“什么？”
　　“啊，要起飞了，待会儿再和你说，先挂了。”
　　接着是一阵杂音之后的可怜的嘟嘟声。
　　叶皑看着被挂的电话愣了几秒，接着无奈的把它收进口袋，确实是听见了飞机上特有的安全播报，这人回回出门都得去那么远的地方呐。
　　发了会儿呆，叶皑转过头去看身后的祁封，从他坐上车开始，祁封就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请相信叶皑向来善于察言观色。
　　“怎么了？”他的声音温和。
　　祁封抿了抿唇，他总觉得无论是谁，在这个人的眼里都变扭的瞒不住事儿，“办公室的人说叶馥新又来了。”
　　“哦？”电梯门开了，叶皑跨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手指按了别的楼层的按钮，“来就来了吧。”
　　他可以先去董事长室一趟，他听到的消息是：大半年没来公司的周老爷子十分钟前刚进了公司大厅，不知道有没有被前呼后拥着一路进了办公室，但这显然可比那个人要重要上许多，虽然不知道周老爷子的亲临，和昨天刚发生过的事有没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关系。
　　嗯，应该是没有的，毕竟针对性还是比较强的，而且与周洛尘无关又不妨害利益的事儿，老爷子一般采用放任态度。

　　“林叔。”
　　走到门口，倒是碰上了许久不见的林毅榕，叶皑极尽礼貌的同那人打招呼，却只招来那人淡淡的一个点头。
　　“你进去吧，祁封你跟我来一下。”
　　一个常伴君侧的人总要有他的气度与气质，叶皑丝毫不怀疑老爷子有作为“君”的资本，而这个时刻充当着周老爷子左右手的男人在状况发生时所拥有的非凡的决断力，只是，他本人也很不希望自己也被包括在这些状况之中而在某一天就被决断了去。
　　然后这么想着，进入了房间的叶皑不论愿意与否，就只能单独的同更赋有决断力以及行动力的周老爷子面对面了。
　　这时候才忽然越发体现出周洛尘的重要性来，至少，那个人在的时候，自己在排除了无趣与烦躁之外，绝不会有同眼前这位老人单独相处的时候，换而言之，要相处也是在同一个空间里至少有三人的情况下。
　　“周董事长。”同样礼貌的招呼，堪称完美。
　　“嗯。”
　　办公桌后头的周朴尧正在翻文件，纸页翻过的沙沙声像是小猫的爪子挠在叶皑心上。
　　难过又难过。
　　一个人的生活里，总要有那么几个不善常应付的人才显得完整又充实，而叶皑的生活里，这样的人，姓周的占了两个，一个是甜蜜的不善应对，一个则是无可奈何的不善应付，周朴尧显然是后者的那个。
　　居心叵测的人最怕遇上同样居心叵测的对手。
　　对方不说话他便也不方便说话，视线从窗帘花色兜到落地灯盏的底座，再循环往复在地毯的起球处，直到周老爷子翻到了文件的最后一页，抬起右手来端着杯子抿了一口手边冒着热气的茶水，才总算又吐出几个字来。
　　“俪景那件事，你处理的怎么样了？”
　　极好极好，问题恰到好处，深深的戳在了叶皑担心的点上。
　　“已经在处理了。”回答工整而毕恭毕敬，一个典型适用于任何地方的句式。
　　说来话长，但必然不说给不想说的人听，这么桩事儿，便也只有周氏的几个高管知道。
　　叶皑觉得，丢了脸的事儿，还是含在口里不要张嘴的比较好。
　　俪景是周氏新推出的一个家具品牌，新鲜投了大笔资金下去，目的旨在面向最高端的人群发售最奢华的物件，而不论兴趣不论机缘巧合，叶皑担了这个企划的总负责人，他虽不是个对工作极尽全力的人，却也从不怠慢交到自己手上的活儿，毕竟他不怎么愿意自己手头上出来不完美的事儿，所以从样式选材到图纸设计再到资金筹划，他都是端了非常认真的态度来一一完成的，却不想发布的那日出了娄子。
　　白色幕布掀开来，非但款式不是叶皑当初计划的那些，就连做工都及不上预想的一半，这样的货色就连批发市场百元一件的东西都要比不上，更别说暴露在那些前来采访的记者的闪光灯下，当是时，叶皑仅是愣了一下便眼疾手快的将那布又盖了回去。然后朝一边的礼仪小姐使了个眼色，投影仪的帷幕降下来正好挡住台子上的东西，他迫不得已亲自上去做了一小段讲解，完了准好漂亮的礼仪小姐给到场的每一位手里都发完一本宣传小册子以及一瓶年份稀少的小拉菲，又将原本用来收尾的某大牌明星提前请了上来，各种谈笑绯闻的一折腾，不管有没有打发掉那些个专门请来的记者，反正在半小时不到的时间里他就让那批该死的不知道从哪来的，连瑕疵品都称不上的东西永远的消失了。
　　事情却没有因此结束，那些提前了大半年预订的有钱人们在接到了贷品之后，因为这样那样的问题差点没把公司的投诉电话打爆，想起那天展示的货色，叶皑甚至不愿意去看那些被退回来的东西，只是在第一时间将货款全额退回给了那些人，又一一上门表示了公司“丰厚”的歉意，这才免强没让这么恶劣的消息走漏出去。所幸接到货物的对象还只有那么几家，在路上的又被叶皑第一时间拦了回来，所以等到昨天周洛尘约他吃饭之前，他刚刚好拜访完最后一位恼怒的客人，真可谓身心俱疲。
　　但那却不意味着事情的结束，接下来，找回那些真正出厂的贷物以及将那个使恶的人揪出来才是他要做的事。
　　啊，真是漫长又浩大的工程，在此时此刻的叶皑，一瞬间忽然产生了那么一丝厌倦，然后一瞬即逝。
　　周朴尧稍稍抬起眼皮来望了一眼正经立在那里的叶皑，声音浑厚不含糊，丝毫不像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该有的洪亮，“再给你一周时间，别再让那些声音进到我耳朵里来。”
　　声音，指的是对于俪景的不满言论，叶皑记的那些个预订家具的客户之中，似乎有那么一个，是周老爷子偶尔参加的高尔夫俱乐部的球友，竟然这么缺德去老爷子那儿嚼了舌根。
　　叶皑心里疙瘩一下，表面上恭恭敬敬，“我知道了。”
　　“你出去吧。”
　　走出办公室的叶皑深深舒一口气，同一只修炼成精的老狐狸同处在一个空间里，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忽然想起还有一位等在会客室里的人，那个已经许多年不见且他以为会永不相见的人，叶皑忍不住又一声叹息，然后准备先去公司附近的小公园晃上一圈。
　　于是乘了电梯一直向下，经过大厅之前先遇见了休息区的自动贩卖机，摸了摸口袋，他把所有的零钱贡献给了投币口然后换来一罐罐装咖啡，他是不清楚这是个什么牌子，若是问了周洛尘，那个人大抵会一把夺过去之后去街对面的咖啡店给叶皑现磨一杯端过来，然后他自己再喝那个罐装的，与所谓的自尊无关，这纯粹是周洛尘疼他老伴儿的表现，或许是腻歪了些，但在叶皑看来，真是怎么看怎么高兴，所以两个人在一起还是有它充满必然性的理由的。
　　虽然现在没人来同他抢，叶皑却也不准备喝，只是暖呼呼的握在手里上了人行的石板道，熟门熟路的往小公园走。
　　铁艺的秋千架空着，叶皑也不会情调到去上头晃上一晃，儿童的游乐设施可是经不起他的体重，他去池塘边看那里的老年人钓鱼，到了这种时候，公园的工作人员就不再往池塘里放红色的锦鲤，取而代之的是个头不小的鲫鱼，钓回家去给餐桌上添个菜也是不错的。
　　等了半天，却也不见得有哪位老先生钓上来一尾，倒是站在一边的叶皑冷的冻红了耳朵，他想了想，距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还是回去见见那位已经连着三日来他办公室叨扰的人好，却是没想，刚绕进那片不甚稀疏的小树林就让人给挡了去路。
　　原是有人不耐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