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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那时候的我们(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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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短的时间,柴易就没了力气,但他仍旧在坚持,拼了命的挤开挡在他身边的人群,他撑着铁架子跪倒在曲涵身边,手臂一直在流血,滴答滴答,跟曲涵头上的伤口,声音交错。
他看着他略显疲惫的脸,悲从心来。时间就像静止了一般,大家略显惊讶的站在身边,没有人动,也没有人阻止,只是很呆滞的看着柴易的眼泪一滴滴打在医院惨白的大理石地上。
柴易忍着痛去扶曲涵起来,他的眼泪跟鼻涕模糊在一起,但是他不管不顾了,他说:曲涵你起来啊,你起来啊,我不要你死。围观的人群里不知是谁轻轻地叹了一声气。
十九岁的柴易,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世界倒塌的一塌糊涂。这种痛彻心扉的难过,比当年她妈执拗的放开他的手,在深夜里头也不回的走出家门要痛,比他爸一个耳光打得他趔趄要痛,比不久前他被人用铁棍打断右腿还要痛。
没有人真的懂曲涵对柴易来说有多重要。
在这个完全物质化的社会里,每天都有人死,每天都有人生,每天都有不孝子赶出自己的父亲或者母亲,每天都有兄弟或者姐妹对簿公堂。情意很多时候连个屁都不是,你死了,说来又跟我有几两关系。
但是曲涵跟柴易不是,他们相依要甚过更多的亲兄弟。
曲涵跟柴易同年生于一个大巷子,从记事起,他们就是携手与共的好兄弟,童年里逞英雄,少年里耍潇洒,两个人一个是太阳,一个是月亮,二十四小时,紧紧相追。
曲涵跟柴易,是用两条肋骨换来的彼此。
等曲建平闻讯跑过来时,曲涵已经闭了眼。他咚的一声跪倒在曲涵的身边,眼泪纵横在已经不复青春的脸颊上,任谁都扶不起来。他抱起曲涵,不允许任何人碰他,嘴里絮絮叨叨的说着:曲涵,爸爸在,爸爸不怪你了,曲涵你醒醒。
柴易晕倒在在曲涵的身边,退了一身的尖锐,此刻平凡的就像一个邻家的男生,不是平日里备受女生爱戴的冷王子,不是男生嫉妒的极品男,他安静的卧倒在曲涵身边,面向曲涵,一脸平静。
与你同眠,假如此刻要我死去,又何妨。
沈一诺就是在那个时候,第一次见到了柴易,更或者说:是她记忆里的柴易。
童年那些彼此与共的岁月,她真的没了一点印象。
沈一诺站在人群里,没有动。她本不是一个好事之人,听到吵闹声也只是很平淡的皱了下眉头,医院本身就是个是非之地,每天都有人被送进来,每天都有人会走出去,每天都有人的生命在此画上句号。
她只当是不明是非的家属在医院捣乱,全没放在心上那个。
只是有人从喧哗处跑来,一路说得是两个少年因为打伤别人家的宝贝儿子而惨遭别人报复,她才有点焦虑,忙询问了名字。
这才知:是曲涵,还有曲涵常常提到的那个面冷心热的柴易。
她这才慌忙穿了鞋跑出来,还急急的碰了打粥回来的沈永鹏。
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跑出去得目的,是为了证明曲涵没事,还是想听曲涵讲她的童年,又或者她是把他当了朋友,这些沈一诺从脑子里过了遍,她跑的气喘吁吁,跑的面红耳赤。
等到沈一诺跑到时,看到的就是三个不同身份的男人同处于血泊里,而柴易就像一朵莲花,在茫茫人群里,即使满身鲜血,仍旧透彻的如此明亮。
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吧。
急诊医生费了好大的劲才说服曲建平放开曲涵,他流血过多,再不即使抢救就真的有生命危险。曲建平这次慢慢的放开紧紧握着曲涵的手。
而此刻,沈一诺也回了头,她转身看着柴易安然的躺在医院狭长的急救担架上,从远及进,路过她身边时,她恍然看到了柴易的笑容,如深夜最冷艳的花。
她迈开脚步。
也就是那一刻,沈一诺选择了柴易。
一坚持就坚持了五年。
而曲涵,就在她的身后,也等了她五年,等的无怨无悔。
从出事那天,到沈一诺出院,柴易都没有醒,倒是本来以为伤的很重的曲涵,没几日就睁了眼,声音虚弱的说:水。
柴易躺在重症监护病房,病情没有一点起色。
医生说他一定是放弃了生的希望,要不然不可能这么久,都不肯睁眼。
沈一诺去看曲涵的时候,他已经可以坐起来吃饭了,本来就快好利索的旧伤,现在雪上加霜,不知道可否康复到最理想的状态。但他仍旧积极乐观,招呼着沈一诺过来陪他说话。
一诺,我快闷死了,这医院住的我都要崩溃了。
沈一诺就靠在床边淡淡的笑。
那是曲涵第一次见沈一诺笑,原来她笑起来这样的美,就像那下在南国深夜的雨,细细的,轻轻地,看得人心碎。
沈一诺低头给曲涵削苹果的时候,想起什么似的探寻的看着曲涵,问道:再讲讲我的童年吧,我想听。
小时候的你,我印象里也很少笑,整天皱个眉头,走路都像跑的,身边没有什么朋友,是嘞,一诺啊,那个时候你怎么一点都不像我记忆里的其他女生那样耍小性子啥的,你整天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任谁叫你都不搭理。
恩。沈一诺轻轻点了下头。讲讲你跟柴易吧。
哈哈,我跟柴易啊,我跟柴易就是男生版的青梅竹马,我们那铁的就跟一个人似的,我们一起跑着去放风筝,用小木棍搭小房子,在大马路上撒丫子拼了命的骑自行车赶超身边的汽车,寒暑假作业都是一分为二,一人写一半再对抄剩下的部分的,那种纯粹的哥们儿情意现在可是很少有咯。一诺,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怎么突然问起了柴易。
一直都在打转的苹果皮突然就被失神的沈一诺给割断了,她有点恍惚的应付着曲涵,没有,只是之前听你说过,有点好奇,我就问问。
哦。曲涵接过沈一诺递过来的苹果,心里就有种被爱的感觉。其实柴易挺惨的,很小的时候她妈就跟他爸离婚了,他爸又嗜酒,整天打他,他就慢慢变成了现在大家眼里冷血无情的大冰棍,其实柴易心是热的,别人不知道我知道。他是我兄弟,不管他做什么事我都支持他,无论他对我做什么我也不恨他。
恩。她还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却回应的满是心事。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唉,怪想他的。
沈一诺不确定的问曲涵:真的要这样做吗。
没事,出了事还有我那,我太想看看柴易了,想的心都搅乱了。
行,那我答应你,看过了就得回来。
那是那是,只要叫我看一眼,剩下的都听你的,曲建平真是他妈的,我都不想搭理他,说啥都不允许我去,说什么柴易没事,没事的话柴易早来看我了,这个老狐狸,要不是因为他是我爸,我都不屑看他一眼,一眼。曲涵伸了中指给沈一诺看。
小点声吧,一会儿被巡房的护士看到了,咱两都挂了。沈一诺有点吃力的支撑着曲涵的身体,小脸有点泛红。
曲涵就乖乖的闭了嘴。
等到曲涵看到柴易的时候,之前他答应沈一诺的一切就都忘了。
他在急诊病房外哭的一塌糊涂,他用力砸着隔开他跟柴易的那扇铁门,大声叫嚷着柴易的名字,叫着柴易你起来,你不要死,你不能死。
沈一诺的眼泪,也一滴滴的厚实的砸在有柴易的地方。她的心,也碎了。
被闻讯来的值班医生拉走的时候,曲涵已经虚弱的没了一丝力气,他任凭别人拖着他的身体一步步离开,徒劳的喊着:柴易,柴易。
沈一诺站在他身后,面向柴易,看着他还是跟她第一次见他时一样安静,一样纯粹的叫她心动。
再后来,沈一诺接到曲涵的电话,说柴易醒了。
那天阳光很足,照进寂静的教室,掀起一片尘埃。
后面,大大的倒计时板上写着:距离高考还有67天。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想起来还真实的就像昨天一样。
沈一诺自嘲的摇摇头。她躺回床上突然觉得自己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