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ve Story》水煮明月

3、chapter03

　　每天放学等他一起回家，也是维持了很多年的习惯。
　　陈忻说不清楚自己从那一刻起把顾升当成嵌入生命的光，只是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却已深入骨髓、不可救药了。
　　也许，自从最初的那个孩童间温暖的拥抱，陈忻便开始贪恋顾升身上所有可以划破黑暗的美好。
　　他是他唯一的、不可戒除的糖霜和毒药。

　　不同于陈忻自幼就表现出的孤僻与寡言，顾升永远是同龄人中最耀眼的存在。几乎所有的小孩都渴望和顾升成为朋友，于是，他们都讨厌跟屁虫一样的陈忻。
　　小孩子的讨厌直白而可怕，对于无父无母又寄人篱下的陈忻来说，最恶毒的话莫过于“没人要的小孩”，这让他疼到揪心。然而，那个始终挡在他面前的说“他是我哥哥”的小小身影，如同黑暗里不灭的明灯，保护着他直到足够坚强。

　　私下里，顾升还是不会叫陈忻“哥哥”，他和表舅舅妈一样叫着“小忻”，甚至还会加上“笨蛋”之类的词作为前缀。
　　他会顶着青紫的猪头脸，挥着拳头威胁趴倒在地上的人，“再欺负他你们死定了”，然后转过头对眼圈红红的陈忻说，“笨蛋小忻，以后只有我能欺负你”。
　　他会漫不经心地递出用存在了几个月的零花钱买的礼物，说“笨蛋小忻，给你”，最后又瓮声瓮气地加一句“生日快乐”。
　　他会在每次陈忻想爸爸妈妈想到要哭的时候，教育他“男子汉是不能轻易掉眼泪的”，却还是把并不宽广的肩膀借给“笨蛋爱哭鬼小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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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现在，当陈忻已经成功地把自己的脆弱隔绝在淡漠的容颜之下，那些年顾升为他所做的一切却成为了最深的眷恋。

　　只是，再亲密的他们始终还是两个人，完全不同的性格决定了他们不同的世界。顾升的世界里有他的家人、朋友，以及其他各式各样与他有关的人，陈忻或许也能占据一小部分。
　　而顾升却是陈忻全部的世界。
　　陈忻甚至认真地思考过，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那该多好。
　　这种甜蜜又罪恶的假设让陈忻变得恐惧。他害怕了，害怕这样偏执扭曲的爱会毁掉自己最在乎的人。
　　陈忻想，也许，我可以试着习惯没有他的生活。哪怕最开始会很痛。

　　陈忻走进那个没有顾升的班级，感觉空气都稀薄了几分。

　　“欢迎大家来到高一五班的教室，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姓孙，大家以后无论是学习上有困难，还是生活上有困难，都可以来找我，我的办公室在……”
　　学生们都认真仔细地听着班主任的发言，像陈忻一样第一堂课便发呆的人并不是很多。当他的思绪从窗外收回来的时候，却敏锐地察觉到一道陌生的视线停留在自己的身上。回过头，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是他多心了吧，没有谁会关注他这样长相平凡又性格怪异的人。

　　陈忻不爱运动，所以他的身材比同龄人更为瘦弱，皮肤呈现病态的苍白，土气的发型和眼镜使他更容易沦为被嘲笑的对象。这样的他，的确不值得被窥伺。只有如同太阳般明耀的顾升，才应该是众人视线的焦点。
　　怎么又想到他了？不过距离上次隔了三分半钟，有进步。
　　陈忻艰难地在戒一种名为“顾升”的毒。

　　班主任交代完新生注意事项后，要求每个学生做自我介绍。
　　陈忻一如既往，说完自己的名字后，又随意编造了自己的爱好和梦想。是真的假的，并不会有人在意，不是吗？他只要在人前表现得像个会幻想的正常少年就够了。

　　“杜泽。我叫杜泽。”
　　教室后排响起一句带点懒散的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声音，却不让人讨厌。然后，便没有了下文。整合班级像是屏息在期待点什么。

　　“杜泽同学，你可以说说自己的爱好和梦想啊，这样才能方便同学了解啊。”班主任打破了尴尬的沉默，想要引导少年在说点别的。
　　“我不知道。”少年很干脆的拒绝了。
　　“怎么会没有呢？你再好好想想，每个人或多或少、或大或小总是会有自己的爱好和梦想的，特别是你们年轻人……”
　　“没有。”

　　陈忻第一次在开学第一天记住一个人名——杜泽，一个没有爱好和理想的人，也是他见过的唯一可以坦诚自己没有爱好和理想的人。但也仅是如此而已。

　　高中之后，顾升变得更加忙碌了。不是同班的陈忻很难见到他的身影。

　　“小忻啊，以后每天放学我都有很多校园工作要做，不如以后你先回家吧，不用等我了。让爸妈帮你买辆新车。”
　　“……嗯。不过我走路就行了。”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陈忻不觉得这个提议有什么不好的，不是早就做好远离他世界的准备了吗？
　　陈忻躲在空无一人的废教室里，把下唇自己咬出的鲜血舔干净，恢复到往日淡漠的神情，平静地走了出去。
　　他最终还是没有看到那双始终注视着他的眼睛，里面承载着满满的心疼和别的一些什么。

　　“舅妈，我回来了。”一个人从学校走回表舅家，路明明不是很长，但陈忻已经精疲力竭。
　　“小忻啊，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啊。咦，小升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啊？”
　　“他有事，所以我先回来了。”事实原本就是如此轻描淡写。
　　“这样啊，那你饿了吗？饿的话我们先吃吧，不用等他。”
　　“我还不饿。舅妈，我先会房间做会儿作业。”
　　“好，等小升回来，我再喊你吃饭。”
　　“我知道了，舅妈。”

　　阖上房间的门，陈忻瘫坐在地板上，一个手指都不想挪动。
　　这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房间，没有丝毫属于顾升的味道。
　　自从两年前搬了新家，陈忻和顾升就有了各自的房间。一开始，陈忻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去顾升的房间蹭床，直到发现自己对顾升会有那种想法后。
　　但是，他依然会每天睡前去他房间送一杯牛奶，每天早上叫他起床。这该死的习惯。
　　坏习惯，就该戒掉。

　　“小忻，最近你都不叫我起床了。”
　　“嗯。”上学这一路已经成为两人一天之中单独相处最长的一段时间了。哪怕听他说说话，也能觉得自己是鲜活的。
　　“我今天都没来得及吃早饭……”
　　“给你。”陈忻从书包里拿出还是热乎乎的包子。
　　“小忻你果然是对我最好的。”
　　顾升咬着包子含糊不清地说道，没有察觉听的人那一刻的异样。

　　顾升只是觉得最近小忻变了很多，不及深究，他把这些归结为“青春期综合症”。忽然有了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惆怅。当年还只会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叫“顾升”的小包子，现在已经长成一枚大包子了……

　　“喂喂，你听说了没有，听说二班的方媛在追一班的顾升……”
　　学校的单调的学习生活无疑是八卦滋生的温床，陈忻从未关注过这项无聊的娱乐活动，只是今天八卦的主角却让他不得驻足。

　　“方媛啊，是高一年纪新评选出来的班花啊，不过听说她眼界很高的。”
　　“高，再高能高过顾升吗？顾校草长得又帅，成绩又好，性格还那么温柔。啊，我受不了了，简直太完美了！”
　　“那他们还挺般配的……”

　　陈忻不知道他是怎么离开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剥离出他的身体，整个人轻飘飘得着不了地。

　　“小心！”
　　陈忻回过神，只看到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地面。他站在楼梯口，正从最上一阶向下倾倒。

　　就这样结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