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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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换下一身湿嗒嗒的衣服，我草草将长发一束，来到那间舞坊前。
几个花枝招展的姑娘正站在大门外，嘻笑着往里边拉客。
“哟，这位公子，可是要进来听个曲儿啊？”
我凑上去低声道：“姑娘，在下前来只想一睹季汝常公子的风采，可否劳烦姑娘带个路？”
说着，偷偷往对方手里塞过一颗明珠。
那姑娘将珠子捏了几把，嘴都笑歪了：“原来是季公子的贵客啊，请随我来。”
我跟在她身后进了舞坊，刚上了几步楼梯，她忽然转过头来匆匆地道：“那个迎面走下来的便是季公子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一溜烟跑了个不见踪影。
我抬头一看，果然见有个华服公子正扶着扶手一步一步地挪下楼来，神情间竟有几分颓然。
想到昨日茶馆里那滑稽的一幕，我总算后知后觉地明白了柳一飞的良苦用心。再联想到之前在街上的时候他几次单独走开，想必这一切看似巧合的渊源背后都是左刑天滴水不漏的策划与指引吧。
我扬声道：“看季公子行动利索，身体该是无碍了吧？”
季汝常抬起头看到我，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咚咚咚”地跑到我身边兴奋地道：“大夫，我可找到你了，昨日茶馆里的救命之恩，我还没来得及报答你呢！”
说罢他又回过头对身后的随从吩咐道：“去，跟掌柜的再要一间上房，我要跟大夫好好地喝上几杯！”
我笑而不语，任由他拉着上了二楼。
“对了大夫，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姓甚名谁呢！”虽是因着显赫的家世颇有几分倨傲，但不得不承认季汝常此人有时还是挺可爱的。
我笑得也更自然了些：“在下林攸然。”
“林攸然……你该是从外地来的吧，怎么今夜也不见你那个跟班？”他伸长了脖子，左顾右盼。
我瞄了瞄他身后那十几个凶神恶煞的保镖，低声道：“嫌他烦人甩掉了，你这些门神该是踹也踹不走的吧？”
他立刻心有戚戚焉地点点头，悲哀地道：“我从生下来那天起就没有自由过，昨日好不容易自个偷溜出府玩了一把，结果还……我爹差点气得半死，把府里的高手拨了一半给我，时时刻刻盯得我不得脱身！”
我良心小小地不安了一下，刚想转移话题，忽然听到外边一片掌声如雷。
季汝常脑袋一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到桌子底下。
我们现在坐的位置视野极好，低头一看便是那些歌女舞女表演的舞台，我深感怪异地看了出去，却见舞台上不知何时已落下一层薄纱，渺渺地映出一个窈窕的影子。
接着动听悦耳的琴声便响了起来，让人心醉神驰。
一曲终了，倩影从座位上直起来向观众略略施了一礼，翩翩离去。
一群人在下面鬼哭狼嚎：“翩翩姑娘，再弹一曲吧！”“翩翩姑娘，我出五十两银子，求您与我见上一面！”“翩翩姑娘……”
我唏嘘不已地转过头，季汝常已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闷闷不乐地灌着酒。
我笑道：“这翩翩姑娘真是弹得一手好琴。”
“嗯。”
“外貌也必定是美若天仙。”
“嗯。”
“只是性子太过孤高绝世，不知季公子在她那里吃了多少苦头？”
他忽然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未几又低了下去，闷声道：“她总是对我忽冷忽热，让我摸不着脑袋。”
“她是个好姑娘，在这座舞坊里只卖艺不卖身，从不接客的规矩也是为我而破。这两个月来我每晚都会到这里找她，让她只为我一人弹琴献舞。”
“可她从不让我碰她，每到丑时便会丢出逐客令，无论我怎么央求都不肯让我多留半刻，多看她一眼……”
“我真的好爱她，爱她爱到快要发疯了。我真的好想知道她对我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季汝常说着说着，泪水沿着脸颊滴到酒杯里，他猛地仰起头，将酒一饮而尽。
我心下更是唏嘘。身在风花雪月之所，逢场作戏故弄玄虚本就是她们的拿手好戏，这位翩翩姑娘分明就是个中高手，懂得怎样才能钓住男人的心，可怜的情场菜鸟季汝常，就这么被迷得失魂落魄吃得死死的了。
此时季汝常身后有个侍卫跨上前来，脸上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公子，该回府了。”
季汝常听了好像突然回过神来，歉意地对我笑道：“真是抱歉了林兄，我现在不得不先回府去，不如你把落脚的地方告诉我，明日我找你喝酒去如何？”
我心中警铃大作，忙拉住他道：“这么着急干什么，我们多坐一会，再喝几杯嘛！”
他无奈地道：“唉，说来说去都是昨天那出闹剧害的，我现在要是再不回去，恐怕我爹就得指挥官差直接杀过来了。”
说到这里，他又笑着补充：“明天，明天我一定找你去。”
我心里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地面上还不能露出来，忽然眼前一亮，赶紧压低声音道：“如果我说我有办法帮人试探一下翩翩姑娘的心意呢？”
他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一个反手钳住我的手腕失声道：“你是说真的？”
我神秘兮兮地道：“你且附耳过来。”
罗里巴嗦地把我的计划详细到不能再详细地解说了一遍，季汝常眼里闪闪发光，不住地点头：“不错，有道理，有道理。”
我在心里窃笑，暗想这可是八点档中狗血到不能再狗血的天雷桥段了，岂能有错？
“那，我们要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当然是现在了！”我循循善诱，“夜长梦多，再说你昨日刚遭了别人的毒害，现在再来这么一出，翩翩姑娘总该不会太过怀疑。更何况要是拖到明日，如果你因为太过紧张而在翩翩姑娘面前露出了马脚，那可就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他眼里的星星之火愈发炽烈，重重一拍桌子道：“好！”
刚才发话的那个侍卫仍是一脸冷淡：“公子，该回府了。”
季汝常恶狠狠地转过身去，一字一句地道：“不可能，除非你是想把我的尸身抬回去。”
那侍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还是忍了下去。
我该庆幸他说的话在这些侍卫面前还有那么一点份量。
丑时四刻，我站在街上大概估算了一下时间，觉得上面也该铺垫得差不多了，便叫旁边的严亚带我上楼。
这小子明显也很进入角色，一路跌跌撞撞地来到一间房前，门也不敲便撞了进去：“大夫……大夫来了。”
我走进房里一看，季汝常正呆呆地坐在床上，边上的喜林默默地垂着眼泪，一个容颜秀丽的姑娘站在几尺之外冷眼旁观。
我走上前去把了把季汝常的脉象，又装模作样地在他身上捏了半天才直起身道：“这位小哥，可否跟我说明一下这位公子头上的肿块是怎么来的？”
喜林抽抽噎噎地道：“我们方才在回府的路上遇见了一群劫匪，不由分说地要抢我们的银两，公子只不过跟他们理论了几句，头上便挨了一棍，醒来之后便什么人都认不得了……”
我点点头，道：“脑部突然受到重击，确实有可能会引发失忆。”
“失忆？”旁边忽然传来一道冷冷的哼声，翩翩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冷道：“这是哪里请来的大夫，我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
严亚忙道：“翩翩姑娘有所不知，昨日在茶馆上正是这位林大夫出手救了我们家公子一命。方才我去求医时路过附近一家客栈，恰巧发现林大夫正下榻在那，于是便将他请过来了。”
“是吗？”
在他说话的当口翩翩已缓缓踱到了我身边，忽地一把抓起我的手道：“我看他却只不过是一个满口胡言乱语的庸医！”
我吃痛地皱了皱眉，这位姑娘显是练过家子，手劲比起壮汉来一点也不差。
“在下虽然学艺不精，但‘庸医’二字未免太过，还请姑娘收回。比如说姑娘身上的五陀散，在下只需半日时间便可配出解药。”
最后一句话我刻意压低了声音，然后便看到她眼中惊过一抹震惊，手中不自觉地松了力气。
但她很快便恢复了冷冰冰的神情问道：“那要怎么做才能让他恢复？”
我转过头，对着看起来还在神游天外的季汝常柔声道：“季公子，你可还记得自己父母何人，家在何方？”
他茫然地摇了摇头，有些不安地抓了抓身下的被褥。
小样还真有几分失忆病人的神采。我心里暗赞了几句，又问：“那在你心里可有些许模糊的记忆，比如说一个人，一件事？”
他又茫然了，过了许久才道：“我……我刚才在睡梦中好像看到一个影子，她正背对着我在弹琴，可是无论我怎么叫她她都不理不睬，也没有回过头来看我一眼……”
我看向喜林：“你可知道他的这个梦中人是谁？”
喜林没有说话，眼角瞄了瞄边上的翩翩。
我盯着翩翩，缓缓问道：“敢问姑娘和季公子是什么关系？”
回答的声音几乎不带一丝感情：“他是我的贵客。”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那恐怕我们得换个地方了，两位小哥，劳驾……”
“等一等！”翩翩忽然喊出声来，洁白的贝齿紧紧咬了咬下唇，犹豫着道：“我跟他……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我也很想能为他做些什么。”
我已有十成把握可以完成左刑天交待的任务了。
“如果可以再现一些对季公子而言意义重大或影响深远的场景，刺激一下病者，说不定他的脑疾便可不治而愈了。姑娘可还记得与这位公子初次相见时的情景？”
她沉默了半晌，点头。
“那劳烦姑娘把那日的情景再重现一遍可好？”
她慢慢走到瑶琴前坐下，玉指轻挥，奏出天籁之曲。
一曲弹完之后，我转头看了看季汝常，还是那副傻样。
将喜林拉到一旁嘀咕了半天，我又道：“姑娘可还记得这位公子送你百朵牡丹那日的情景？”
翩翩又是点头。
“那劳烦姑娘……”
不待我说完，翩翩已经自动走到屋子中央，长袖轻甩，宛如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喜林自告奋勇地担起季汝常的角色，生动再现出当日男主角与女主角之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细腻感情。
……
寅时，和左刑天给定的一个时辰已过，我嘴角发苦地看着眼前唱过跳过弹过笑过的翩翩和床上依旧目光呆滞的季汝常，简直就像一个安排了一出破戏的烂片导演，不知该要如何收场。
“翩翩姑娘，季公子重伤未愈需要休息，不如我们……”
“不！”
翩翩狠狠地咬了咬牙，好像下定了决心一般一字一句地道：“我要再试一次。”
说完也不等我回话，她径直走到季汝常面前屈膝跪下，眼中饱含着无限深情。
“翩翩，你可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那日？春光明媚，鸟语花香，你在花园里静静地弹着琴，一下子就揪住了我的心。”
“古语有云，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可是到了我这里，即使山无棱，天地合，我亦不愿与汝绝。”
“你说我是纨绔子弟不学无术，我便悬梁刺股定要考取功名；你说我是花心大少拈花惹草，我就立下毒誓今生非你不娶！翩翩，求你给我一次机会……”
翩翩脸上的神色渐渐转为凄惨，声泪俱下：“汝常，这些你对我说过的话，你都忘记了吗？”
季汝常终于有了动静，他抖动着双唇，颤巍巍地道：“翩翩，你是在乎我的是不是，是不是？”
翩翩猛地抬起头来：“汝常，你记起来了是不是，是不是？”
“翩翩，你先回答我，你是在乎我的是不是，是不是？”
“汝常……”
“翩翩……”
两个人喜极而泣，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我早已僵在当场，目瞪口呆地看着满屋子的影帝影后，真想直接晕过去了事。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