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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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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轰轰烈烈的到来,草木愈发葱茏翠绿,校园里高大的洋槐遮天蔽日,阳光隔着枝叶间隙照下来,轻轻一接,像落了满手的碎玉。
那是一周里最晴朗明媚的一天,颜曼在宿舍宣布,她决定和顾修言在一起。
莫凉玉愣了两秒,抬起头来,轻声道:“那小子虽说不是什么好人,倒也不太坏,你配他绰绰有余。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去拍死他。”她晃了晃手里的英汉词典,“用这个。”
颜曼坐在她身边,伏下身来,脸枕在她的腿上,声音都带着甜蜜的笑意,“阿玉,你知道书上说,一个女人最想为一个男人做哪件事,才算真的爱他吗?”
“什么?”
“就是为他生孩子。”颜曼轻轻咬着唇,眼眸亮如明星,“阿玉,我能为顾修言做任何事,而这一件,是我最想做的。”
莫凉玉望向窗外,日光熹微,透过云层照下来,像是一场无所遁形的雨,淋在树叶上,风一吹,便簌簌抖动起来,闪着金黄色的光,她心底有些牵牵扯扯的疼,一下下,绵延进呼吸里,她闭了闭眼,摸着颜曼的长发,强笑道:“小处女终于把自己交代了?”
“你胡说什么呀!”
“都惦记着给人家生孩子了,还狡辩呢。”
“我就是打个比喻!你以为每个女人都那么有勇气生孩子啊。”
为了庆祝颜曼的初恋终于提上日程,莫凉玉决定带她去吃哈根达斯,这种腐化的资产阶级物质享受一向能令她怦然心动。
她到的比较早,而颜曼是从家里赶过来,在短信里跟她抱怨B城的交通。阳光正好,临窗的座位暖洋洋的,她昏昏欲睡,慢慢按下‘不要着急’四个字。
再一抬眼,对面已经坐了一个人。
眼睛里有分明的血丝,下巴上也尽是青色的胡渣。
莫凉玉轻轻叹了一口气,“姐夫。”
陆则早已没了上次见面时的激动,只是静静的望着她,“你其实早就知道吧?”
“什么?”
陆则轻声道:“你早就猜到,无论我再怎么努力,也没有办法和谨华离婚。”
莫凉玉笑了笑,她当然知道陆则不会把当年的事公诸于乔家,更不会和乔谨华离婚,这些年,乔谨华早已是半个陆家人了,她的利益,就是陆家的利益,她若在乔家倒了,陆家也就没了最大的依靠,哪怕陆则有心为之,也要顾及整个陆家的存亡,这当中层层剥茧的利益关系,可着实引人好好寻味一番。
“陆则,我没有兴趣做你反抗陆家反抗命运的工具,你和乔谨华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像两尊没有生命的机器,却还不得以要捆在一起,而你的无情无爱,恰恰是对她最大的报复。”
他在午后微薄的光影中怔怔的望着她,那个女孩面容姣好,一如曾经,唇边的笑容是进退有度的温和,她的举止大方明朗,不卑不亢,像是安祠山庄的后院里,那一株株扎在土里的藤草,静默而坚强。
他也许是一切的导火索,可她的生命里,从来就不曾有过他的印记,那夜他就在楼上,听着乔衍之挥动着手臂,一下下打在她身上,外面的雨下得正大,闪电撕裂了整个夜空,闷雷在耳边响起,像什么东西在心底轰然炸开,他几乎忍不住要冲下楼去,那一刹那,是他的妻子挡在身前,眉眼不动,只轻飘飘的望着他,“你下去做什么?她不该受到惩罚吗?”
风将走廊上的窗子吹开了,粘腻的湿意飘荡在空气里,渐渐结成了冰,他仿佛再也不能呼吸,扣在墙壁上的指尖,一点一点的松了下来,他不明白,她怎么可以那样不自爱,那个男人有什么好,值得她以命相待?一丝难言的嫉妒盘踞在心底,像是蛰伏在角落里不能见光的鬼影,丑陋而不安,他甚至想,这样也好,她跟那个男人再也不可能了,她不属于任何人了……
可谁知道,真相竟是那样让人难堪。
她始终没有恨过他,是因为心里真的不在乎。她将他置于何地,他再清楚不过,可还是忍不住出口一句:“凉玉,你的心真狠。”
她疑惑的望着他。
陆则终于被她唇角的那抹笑激怒,“你明明就知道我……”
莫凉玉不急不缓的打断他:“姐夫,你该回家了。”
像是最后一句谶言,他和她所有的一切都在此画上终点,而他那句未出口的话,终究是成了一个早已大白于天下的秘密。
遥控的雕花铁门缓缓开了,车子驶入主院的花园内,佣人小跑过去拉开车门,敛眉低首,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二小姐。”
方语嫣嗯了一声,从车上下来,一扭脸,见那满园的玫瑰开的正好,不由走过去闻了闻,花王正在修剪花枝,见此便笑道:“二小姐要是喜欢,我就让他们摘一些到您房里。”
方语嫣轻轻笑了笑,仰起脸来,方家的别墅是B城极有名的建筑,当年是请了意大利的设计团队精心研磨了两个月的,巍立在东山间,依傍着大片的林木,是万顷苍翠中唯见的那一抹白,此时落日余辉照在那玉石似的碧瓦上,反射着夺目的光,她望着二楼的一间屋子,雪白的飘窗静静的荡在风里,像残了半边翅膀的蝴蝶,可怜兮兮的挣扎着,渐渐的,有阵钢琴曲自那房间里传出来,声音小小的,好像按键时都带着犹豫,本来挺欢快的曲子,偏生叫她听出了哀怨。
她复又低下身子,拿过一旁巨大的剪刀,咔嚓一声剪下一朵玫瑰,馥郁的香气迎面扑来,花瓣柔软的像是婴儿的皮肤。
进了客厅,佣人以为她找了新玩意儿,要去取花瓶,却叫她摇头拒绝了,她拈着那朵花,一路上了二楼,来到一间半掩着门扉的屋子前,轻轻敲了敲门,里面的钢琴声未停,她便推门进去了。
“姐姐。”
方语冰坐在钢琴前,脸上犹带着泪痕,像是此时才回过神来,指尖在雪白的琴键上停下,匆忙擦了擦脸,“小嫣。”
方语嫣像是没看见,递过手里的玫瑰,笑道:“你看,送给你的。”
方语冰强自笑了笑,接过那玫瑰,轻轻搁在钢琴上,旁边摆着一个相框,里面是她和顾修言的合影,玲珑精致的一双金童玉女,偎依在桃花树下,真是羡煞旁人。
方语嫣瞧了一阵,轻轻低下眼,这个姐姐,从小就是不讨喜的性子,总是颤巍巍的缩在角落里,人多时,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屁大点的事都要哭上半天,方语嫣着实是讨厌她,讨厌她那副水晶玻璃似的心肝,讨厌所有的男人都围着她打转,更讨厌连那顾家大公子顾修言都对她一往情深。
所以当她为情所困,不知心之所钟而跑来问她时,她仗着几分姐妹情深,言之凿凿的鼓励她去追寻真爱。
她只是气不过,她凭什么比她幸运,她眼睁睁看着其他男人接踵而至的为她送花时的难堪,总要以另一种方式令她痛苦回来。
可也仅止于此而已,直到今时今日,方语嫣也想不明白,那样一个懦弱不争的女人,怎么有勇气在结婚典礼上扔下顾修言,和那个穷画家携手而去。
方语嫣拿起钢琴上的相框,木质的边缘一尘不染,玻璃亮的能反射出人影,必定承载着这个女人日日夜夜的后悔和思念,她的指尖在相框上一搭,看着顾修言精致的眉眼,“姐姐,他有女朋友了。”
方语冰怔怔,“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
“就是我们学校的,作风很不好,听说还曾经被富商包养过,很虚荣贪财的一个人。”
“修言怎么会和那样的人在一起?”
方语嫣轻轻叹了一口气,“姐姐,你还不清楚原因吗?”
她脸上浮现几分痛苦的神色,幽幽别过脸去,“小嫣,我……”
“姐姐,修言哥哥他一直爱着你,他为了你离开B城这么些年,如今回来了,还不是因为耐不住思念吗?你为什么还不去找他?难道真要继续这么拖下去,任由修言哥哥自甘堕落吗?”
方语冰摩挲着溜滑的钢琴,那是她十八岁生日时顾修言送给她的,一直放在卧室里,正对着床头,她每日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它,可这样一份情,她偏偏不明白,生生蹉跎了这么多年。
“过几天是我的生日,我已经把聚会地点定在‘绿歌’了,姐姐,你可要把握住机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