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将爱字描长》小香芋

19、19

　　豪门家的小姐果然是千金之尊，过个生日都好比元首会面一般，那请柬是大红色的，喷着耀眼夺目的金粉，细细窄窄的一小条，边角描着繁复的花纹，翻开来一看，端正的兰花小楷，言辞切切的写了满篇，莫凉玉随手扔在桌子上，“过个生日而已，真至于。”

　　颜曼倒是兴致颇高，将自己那张颠来倒去的看了好几遍，“真没想到，竟然还有我的份。”

　　“你如今可是‘绿歌’的半个女主人，他们想在你家地头上撒野，不给你面子怎么行。”

　　“那……去不去？”

　　“人家战书都下了，哪能不捧场。”

　　“瞧你这话说的，方语嫣都这么低姿态了，咱们就算跟她有过节也不能老揪着不放啊，显得咱们怪小心眼的。”

　　莫凉玉哼了一声，指尖点了点她的脑门，“那姑奶奶可不是什么善茬，你可给我坚守好阵地，别叫敌人偷了什么把柄去。”她翻了翻帖子上的时间，定的是后天晚上八点，不由啧了一声，道：“我正好要跟班长整理学籍档案，可能要晚到一会，到时候你先过去吧，记得要时刻跟在顾修言身边，别和方语嫣那伙人有什么牵扯。”

　　颜曼不甚在意的点了点头，开始盘算买礼物的事，她是单纯得几乎带点傻气的女孩子，别人敬她一分好，她势必要还回去十分的，更何况莫凉玉无心的一句话，更是让她心花怒放，她只道方语嫣果然是将她和顾修言看做了一处，她忐忑而美好的初恋，终于在别人眼中得到了认可。

　　她甚至迫不及待给顾修言打了电话，兴冲冲的问：“……我想送她一瓶香水，你看怎么样？”

　　顾修言笑着恩了一声，他的小女友就像一只精神头十足的小猫，好像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微笑的理由，“有时间带你去见见我的朋友们，除了你身边那位莫小姐，我这里还有许多有意思的人。”

　　颜曼抱着怀里的靠枕，一颗心怦怦怦的急跳起来，原来爱情竟是让人这样手足无措的一件事，好像只听见他的名字，呼吸就忍不住乱起来，她在抬眼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眸若流翠，面色潮红，如同生了一场大病的女人，可明明又是宁可饮鸩止渴的甘愿。

　　方语嫣生日那天，她特意换上了一件新裙子，那是她的舅舅从巴黎寄来的新款，杏黄色的柔软面料，细致的贴合在身上，愈发衬得身姿窈窕，她想，这大概是她第一次以顾修言女朋友的身份正式出现在大家面前，她要对得起他的期待，更要给他一个惊喜。

　　顾修言坐在吧台前等她，壁灯照射下来，浅橙色的光芒浮在空气里，像是柔软的黄昏，而他在那一片朦胧中望过来，目光温熙，笑若春阳，刹那间，她连呼吸都恨不得放轻。

　　他修长的手指伸过来，弄乱了她的刘海，“干什么弄成这幅样子。”

　　她脸涨得发红，轻轻舔了一下唇彩，不安的望着他，顾修言的眼神一软，笑了一声，“傻丫头。”

　　她到的不算晚，可包厢里已经聚了不少人，他拉着她进去的时候众人纷纷望过来，不仅是坐在最中间的君绍航和方语嫣，还有另外一些她认得或不认得的人，而他就在这一片好奇和打量中轻声道：“这是我女朋友，颜曼。”

　　叫好声在下一刻响起，包厢里又是嬉闹一片，有人笑着喊：“行啊老顾，这么个漂亮媳妇都让你找到了。”

　　方语嫣拿着一杯红酒走过来，笑道：“颜曼，修言哥哥，你们能来我很高兴。”

　　听到她和他的名字被摆在一起，她心底又是一阵甜蜜，颜曼将包装精致的礼物递了过去，道：“这是我和修言给你买的礼物，是一……”

　　方语嫣食指在唇上一比，“嘘，说了就没意思了，一会我自己看吧。”她望着顾修言，笑着说：“我把你的女朋友借去一会，没关系吧？”

　　顾修言颇有些为难的皱了皱眉，“你能保证还回来的时候完好无损？”

　　众人又是笑开，颜曼被方语嫣拉去切水果，顾修言则被几个相熟的好友拉去另一边，世家子弟的生日，从来就不单纯，少不了在欢宴中认识一些李少王少，再谈起令人忧心的基金和股票，而一向健谈的顾修言，今日却有些心不在焉，眼睛盯着手里的香槟，不知在出什么神，旁边赵公子一句话说了两三遍，才引得他淡淡的嗯了一声。

　　包厢里的人三五一群，各自为政，方语嫣正拉着颜曼在一旁聊天，比手画脚的，转瞬又笑成一团。

　　顾修言看了看那女孩明媚的笑脸，心底有一瞬的怅然，他记得，每年冬天，春节才过去不久，方家总会携家带口的来顾家别墅做客，那时候方语嫣还是个小不点，糯米做的小团子一样，说起话来奶声奶气的，总是喜欢缠着他玩，他不耐其烦，便远远的躲开去，后院里有结了霜的葡萄藤架，坠下长长的穗子，只看到一丛丛弯弯绕绕的白，轻轻一抖，便扑腾下细碎的冰花，落在皮肤上，须臾就化开。

　　他会在方语嫣找来时偷偷爬上树，不声不响的猫在一边，等她左右张望着经过，再大力的扯一下藤脚，‘哇’的一声叫开，只见一片雪影冰雾轰然落下，像一层轻纱一样，将她兜头罩了满身的白，那小丫头个子小，脾气却随她父亲，又凶又燥，总是不肯吃亏，跳着脚就要去揍他，一边哭一边叫：“我要去告诉语冰姐姐，让她打你屁股。”

　　那便是她屡试不爽的法宝，清清脆脆的一声语冰姐姐，像在道一个百转千回的秘密，叫他心尖子都软下来。

　　可如今，这么些年过去了，当年那只到他腰际的小丫头也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和君家那小少爷站在一起，模样衬得如天造地设一般，而他自己，孤魂野鬼似的飘荡了这么久，站在他们中间，分明就如老头子一般。

　　他一仰头喝光了杯子里的酒，醇香的液体在味蕾中炸开，直冲脑门，一片劲爆的音乐声中，赵公子拍了拍他的肩，大声喊：“你的手机在响！”

　　这是‘绿歌’最大的一间包厢，布景最是奢华，头顶的吊灯由三百多颗细小的花式灯芯拼成，簇拥在一起，像是一朵绽放到极致的烟火，分明是璀然刺眼的光，他望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号码，脸上的表情像一张浸在水里的旧照片，死一般沉寂，偏又带着微微的扭曲。

　　他闭上眼，手掌在脸上揉了揉，侧身穿过人群，拉开门，出了包厢。

　　外面自是另一番世界，今晚请的驻场嘉宾是个刚出道的小乐队，不多不少的也发了两张专辑，主唱是个面容甜美的小姑娘，俏生生的往台上一立，才一开嗓子就引来一片掌声。

　　他站在原地看了一阵，一双眸子被镭射灯光映得明明灭灭的，黑沉的吓人，有服务生恰巧端着饮料经过，被这么个黑黢黢的影子骇了一跳，惊愕道：“老板，您这是……”

　　他伸手在人家脑袋上一推，懒洋洋道：“管我干什么，干活去。”

　　那服务生嘿嘿一笑，“那行，有事儿您叫我。”

　　他绕过一屏遮光的珠帘，和几桌熟客打了招呼，在长廊上向右一拐，向角落的花厅走去，那是‘绿歌’最僻静一处房间，向来不接待外客，而他也已近三年没有进去过，长长的走廊里，只亮着两侧的壁灯，略微有些暗，他步子又走得急，一不留神便碰倒了地上的花盆，只听哗啦一声，莹白的茶花跌在地上，掉了两片花瓣。

　　他停住脚步，慢慢俯下身，将那花盆扶了起来，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并没有加速，可一下一下，声如擂鼓。

　　花盆是正过来了，土里的花到底还是折了，像个将死的人一样，深深的垂着头，他轻轻笑了笑，心想，顾修言，你这又是何必。

　　他闭了闭眼，直起身，来到花厅前，并没有犹豫，伸手一推就将那门推开了。

　　里面的人一身白衣素裙，幽幽转过身来，“修言。”